83、捌拾贰·欲与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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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感到害怕。
这情绪陌生又真实，自浮尘子离体的那一刻起慢慢积累，忘却因果的轻松伴随着一切未知的担忧，在终于见到月微的那一刻，到达顶峰。
她甚至已不知道这是谁，但想拥有的念头却瞬间爆发出来，一路上的无因寻觅、牵肠挂肚，都在那一瞬有了结果。
像是云销雨霁、窥见天光，却因无法抓在手心，只能看着美之将逝，而恐惧入骨。
尤其是，当月微说出那句“会亲手杀了她”。
从来浮尘子离体都是她主动赴死，第一次，她想活下去，却有人要杀了她。
——那人还是她一眼看到，就喜欢得忘乎所以的小美人。
面对月微滚烫的目光，颜倾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震颤。她在发抖，小幅度地不停摇头，一向情绪不肯外露之人，如今却怕得显而易见。
这反应似乎取悦了跟前的人，夏月微一直在看她，看得细致而专注，然后轻轻笑了：“倾姐姐，在害怕？”
颜倾挣扎起来——她靠得太近了。欲望与恐惧并驾齐驱，她开始难以自控地盯着月微毫无血色的双唇，想象着她的滋味，但她不能。
身后的“好心人”暗示过她，如今她是惹人生气的“姐姐”，不可有冒犯言行，也不似兵变时慨然赴死前，可以无牵无挂，承担得起放肆一把的后果。
她奢望长久，不敢纵情，只能挣扎。
本以为会遭遇阻力，身前的桎梏却一下子松开了。是她忘了，眼前人带伤高烧，早已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摇摇晃晃，一头栽进了她怀里。颜倾瞬间僵成了石像，两条胳膊高高吊了起来，不知该往哪放了。
怀中人似乎蹭了她一下，喃喃道：“你还会怕，真难得……真有趣。”
而后，复又闭上了眼，就这么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在干净而温暖的屋子里。夏月微张开眼，醒醒神，发现高烧退了不少，骨头缝里的酸痛感的有所减轻，是一觉好睡的缘故。
心真大啊……她跟自己嘀咕道。也不怕刚找回来的人再跑了。
一歪头，她却发现了自己好眠的根源——颜倾静静伏在床边睡着，原来一直在陪着她。
她本可以不出现的……也可以趁自己昏迷再次离去，夏月微一时想不通她为何没有。
一个多月之前分别时，不还十分决绝么？
她不觉得颜倾是会心软的人，更不是会色令智昏、因小失大的人。
有些人，看着是情深意重，可心中存着的东西太多——有家有国，有大义，有前人遗志，七手八脚地将人束缚着，再腾不出手来碰一碰“情意”二字，只能珍藏于心，日日看着，经年不忘，便算是情深意重了。
夏月微早知她是这样的人，有时气她归气她，却并未真的因此而心生责备，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追到海中，将自己弄得狼狈至此。
但若她……不再是那样的人呢？
“醒了？”
开口的是她师父。她这才将目光从颜倾身上移开，打量起这屋子里的陈设……与其他人来。
是一间木屋，有壁炉，有灯火，四壁还挂着保暖的毛毡，过冬设施还算完善。
泥炉前，她师母正端坐烧水，久不干活的人，盯着锅铲像是捧着什么重要文件，一脸严肃。她师父就在旁边专注而宠溺地看着，间隙赐了病号一眼，才发现她已经醒了半天了。
不一会，水开得热气蒸腾，萧歆然便舀了一碗出来，放了两块红糖进去，由她师父端来给她喝。剩下的半锅沸水中，她扔进去一柄小刀和几块布料，来回拨动，像在消毒。
颜倾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自床边爬起来，接过水碗，拿勺子细致地把糖搅化。
……不知何时，竟学会照顾人了。
夏月微盯着她包扎好的手指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她：“还疼么？”
颜倾手一抖，红糖水洒了两滴出来。好半天，才摇了摇头，继续搅动勺子，手却一直在微不可查地颤动。
夏月微伸手去端碗：“我自己来。”
这下，她却躲开了，随即又迎上来，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给她喂水。
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夏月微仿佛能看到她身后立起了一条战战兢兢的大尾巴，只等她一笑，立刻就能摇成一把扇面。
气也撒过了，人也给吓成这样了，月微终于心软了。她就着那只缠了包扎、透着血迹，甚至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喝了几口糖水，摇摇头，示意她把碗放下。
颜倾照做，放下碗，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这是哪？”月微发问。很简单的问题，只要她回答，她就相信并原谅。
可是好一会，只见颜倾摇了摇头，没有动静。
那边萧歆然开了口：“是你师父找到的地方。住在这的人自称认得你，于是腾了一间屋子给咱们。”
夏月微伸手一摸，脸上纱巾已不在，心中咯噔一声——瞒不住了。
“是什么人？”
“他自称银波。”萧歆然将刀与布料从沸水中捞了出来，“你腿上的伤感染了，得处理一下。”
夏月微听到那个名字，顿时松了口气。小酒铺下，她与银波曾有一席之谈，同样是以“故人”自称的人，她相信他会帮她。
但随即，浓浓的不安又自心底漫了上来——她看着木棍一般站在眼前的颜倾，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银波如何会在这里？”
颜倾继续摇头，看上去很是……懊恼。
夏月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你是不愿告诉我，还是不知道？”
和事佬萧歆然端着药盘走过来，打断了她们之间愈发沉重的气氛：“这是你倾姐姐弄来的外伤药，她已经帮你亲自试过了，”又转向颜倾，“倾小姐，是你来还是我来？”
颜倾勉强向她一笑：“劳烦师母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子。女人悄然跟了上去。
“有点疼，忍着别乱动。”萧歆然动作纯熟地为她清理伤口，同时细心地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兵变之后，听说你受了不轻的伤，你师父当时忧心得要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罢？”
刀尖割肉，夏月微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摇了摇头。
“那就好，”萧歆然久病成医，尤其是外伤经验丰富，手很快，尽量缩短了煎熬的时间，“小小年纪的，别老想着逞英雄。”
夏月微呛出一口气来，像是笑了。
萧歆然将浸了药的布料敷在她伤口上，稍稍用力按了她一下，不满道：“笑什么？”
缓了好一会，夏月微才开口道：“我今日才发现，师母原来这么温柔。”
一向以高冷立身的萧歆然被一张“温柔卡”拍在脸上，无言以对，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却不是对我。”夏月微补上了后面的话，“颜倾何其有幸，竟能得师母青睐。”
此前用意被勘破点明，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
直到伤口包完，她才开口道：“我确实很欣赏颜倾。”
夏月微神色暗淡下去。
“欣赏她，居然能够配得上你。”萧歆然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笑了，头回在她面前承认道，“你师父把你教得……还不错。只是从前你跟在她身边，又独占她十年，处处逢迎，我是不喜欢。自从你们师徒分别后，你看着可爱多了。”
夏月微：“……”
“但我如今撮合你们，却不是因为这个。”萧歆然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一双沉静的眸子微微下垂，似在回忆什么，其间伤感一闪即逝，“当一个人忘却了世间一切风物，却只记得爱你，那该是怎样千回百转才牢牢烙下的印记，又怎能被轻易辜负？”
夏月微整个人为之一振，眼角倏忽泛起了淡淡的红：“她——”
萧歆然伸出手来，随即，夏月微感到眼角似被难得的温情扫了一下，暖得她愈发想哭。
“别哭啊……你捡到宝了，月微小朋友。”
待萧歆然走出屋子，将独处的空间留给“月微小朋友”和“她的宝贝”后，久候门边的女人伸手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看你哄月微的样子，我就在想，我们真该有个女儿。”
萧歆然脸有点红，微微低头，避开她过于热切的亲吻：“……胡说什么，你来生么？”
“可以啊，”女人笑得促狭，引着她的手慢慢向下，暧昧道，“你会种就行。”
萧歆然：“……”
她推开愈发为老不尊的某人，正了正色，问她：“跟颜倾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女人无趣地摆了摆手，“本想棒打鸳鸯，又头回见你殷勤做媒，牵线牵得辛苦，不忍心了。”
“为什么？”萧歆然自动屏蔽了她的胡言乱语，“你说见过颜倾，什么时候？她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月微之事？”
“或许罢，”女人含糊其辞，“见是见过……但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嘛。”她重新将人搂进怀里，揉揉长发，又扣着后脑亲亲额头，将之前在徒弟面前没腻歪够的尽数补了回来，口中也说得好听，“比起陈年旧事，我还是更倾向于你的判断。”
萧歆然一根手指点在她眉心：“我要知道。”
“……嗳，萧总，遵命。”女人无法，只得照实细说了，“捡到月微那晚，是我路过一贵人府邸，见似有贼人闯入，便多事留了个心。那‘贼人’小小一只，像个孩子，身手却很敏捷，翻墙登高不在话下，入府后目标也很明确，直奔正房主卧……后来火起，映着火光，我看到了她的正脸——正是如今颜倾。”
萧歆然眉心微蹙：“那时她才几岁，你没认错？”
女人捏了捏她的下颌：“漂亮成你和她那般模样的，岁月怎忍多加修饰？不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断然不会认错。”她顿了顿，又道，“况且当年，她做了件令我匪夷所思之事，故而印象深刻，一直记得那张孩童的脸。”
萧歆然隐隐不安，但还是追问道：“怎么？”
“她用一柄木刀，杀死了将军府中的男主人……也就是月微生父。”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捌拾贰·欲与惧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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