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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rl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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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波兰
雨夜。
Charles跪立在沙发上，眺望着窗外黑色的世界。
夜曲街受到了暴雨的肆虐，路面积水很深，这导致一部分汽车熄火，当场堵在了马路中央，车灯拉起的光束照亮了穿梭其中、撑着雨伞的行人苦恼的侧脸。没过多久，闪烁着红灯的警车加入进来，新到的警员们开始指挥起混乱不堪的现场。
Charles唇角溢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
“噢！老天，这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已经下了整整一周了。”Sharon一边抱怨着，一边脱下至少有十五厘米的高跟鞋。作为女人，她非常漂亮，是男人眼中性感的尤物，可她有个致命的缺陷：她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
这导致Sharon在某些时候不得不仰望一些身材高挑的女人，即使她们身材跟长相均不如她。这一度让Sharon很懊恼，于是很快她鞋柜里所有的鞋子都换成了十几厘米的高跟鞋。
“Charles，你吃晚饭了吗？”Sharon挂好外套跟雨伞，换了拖鞋往屋内走。
Charles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她身前沉默的望着她。
她那头漂亮的棕色卷发发梢上还有水滴在往下坠落。
“我早上给你的钱买吃的了吗？”她柔声说，顺带用手摸摸自家儿子手感不错的头发。
小孩子的毛发真软。她想。
但Charles却冷着脸，“你今晚跟谁出去了？”
“什么？”
“我闻到你身上有烟味了。”Charles盯着她的眼睛。
“这不很正常吗？虽然我美丽的像贵妇，可我也是个上班族。”Sharon不悦的拧眉，因为Charles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友好，就像在质问她。
“烟味不一样，而且今天晚上是雨天，天气预报说今晚风力两级，你下班那点烟味早吹干净了。还有，妈妈你每天晚上到家的时间是7点45分，我今天打电话给Grace阿姨，她说你4点多就下班了……”
“嘿，宝贝，我、我只是去见了一个老朋友……我记得我跟你说了很多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乱打电话给Grace阿姨问我的事，我是你的监护人而不是你是我的监护人，明白吗？”
Charles歪着头挑眉，完全没有在意Sharon后面的话，“老朋友？”
Sharon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嗯哼？怎么了？”
“你喜欢他？”
Sharon几乎叫出声，“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初恋，所以是他喜欢你？他还不在乎你有个孩子，因为他也有个儿子，所以你们认为你们可以组成一个新家庭？”
“够了！”Sharon按住他的肩膀，很严肃的警告他；“Charles，不要去读我的心，大人的心思小孩子永远都不应该去揣测，还记得我们约好的规则吗，如果下一次你再这样我会直接把你送到乡下，去跟狼外婆生活！”
随即她就注意到了那遗传自自己的水蓝色眼眸基因的眼睛，隐约折射出了一丝愠意。
“嘿，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不觉得很愚蠢吗？”Charles大声说，“而且，这跟我有很大的关系！你要找一个新的男人，而他会杀死我！就像狮子那样！”
Sharon对此哭笑不得。
“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狮子就会那样，一旦新雄狮打败了老雄狮，它就会杀死之前的幼崽，以此保证自己在狮群中的地位和对母狮的主权。我已经没有爸爸了，这就等于老雄狮主动退场了，那么接下来等待我的只有被杀的命运。”Charles的表情相当沉重，仿佛透过她已经看到了自己不远的悲惨命运，但下一秒，他眸中狰狞的光芒一闪而逝，“而且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做。”
Sharon觉得她是时候需要好好注意下自家儿子那危险的思想了。
周六，早上10点。
Sharon正在为母子二人做下午去公园玩的甜点，Charles顶着鸡窝状的头发特意跑到厨房来查看，她是否在饼干里加进了草莓酱。上周六他们去郊游的时候，Sharon就背着他偷偷塞进一些草莓酱。
“我讨厌草莓酱。”Charles垫着脚尖往桌上瞧。
Charles的个头并不高，虽然他才7岁，但他比起其他同龄正常的男孩子要显的矮小许多。
“噢，拜托，你爱死它了好吗？”Sharon一边搅拌奶油一边翻了个白眼。
“不，那是以前，现在我讨厌它了。”Charles顿了顿，眼神中夹杂着淡淡的埋怨，“我从上周开始就告诉过妈妈你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吃的很开心。”
“妈妈，我是认真的。”Charles扯扯她的围裙，一本正经，“我提议我们家应该永远禁止草莓酱。”
Sharon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罐草莓酱，用汤勺当着Charles的面轻轻敲了敲。
“你看见了么？我们家还有这么多草莓酱，我觉得你的‘草莓酱禁止令’需要等到半年后再生效，同意吗？”
“可我真的不想吃草莓酱。”
“我会做一些没有草莓酱的饼干，你就吃那些，这样可以吗？”
“这样不公平！”Charles叫道，“我们应该保持一致！”
“嘿，亲爱的，Marry老师应该教导过你不应该浪费食物吧？而且这罐草莓酱是你当初死缠烂打要买的，你忘记了吗？”
“我犯了个错误。”Charles小声道。
Sharon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脸，轻声道；“那就为错误负责。”
“可这是女孩子吃的东西。”Charles苦恼的捂住脸。
Sharon忍俊不禁，同时往窗外看看明媚的阳光。
今天确实是个出门游玩的好天气。
然而他们的计划却被打断了。
午休时间还没过，极其粗鲁的敲门声就将Sharon从睡梦中强制性拉起来。
她烦躁拉开窗帘，光线突然刺入眼球令她略感不适，但她还是忍住倦意，取了件披肩出去开门。
一位发福的中年妇女。
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Sharon认的他，Charles的同班同学：Kenn·Fox，她去接Charles的时候见过他好几次了。
“嘿，Kenn，你怎么来了？”
Sharon蹲身想去摸他的额头，可对方胆怯的躲进了中年妇女的裙后。同时，她还注意到了对方额头上贴着一小块纱布。
“你头受伤了，Kenn？发生什么事了？”
她很想察看Kenn的伤口情况，可中年妇女冷冷的打断了她，“我很抱歉，你是Charles的母亲吗？”
“是的，请问您是？”Sharon疑惑的看着她。
“我是Kenn的母亲。”这一句夹杂着深深的怒意，Sharon开始略感不安。
老天，这看起来可不像是线下家长的友好见面会。她想。同时，她情不自禁回头，不知何时Charles已经醒了，正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
脸上一片阴霾。
“Charles？”
见到Charles出现，中年妇女克制不住的怒骂起来，“就是你的儿子！他用该死的砖头砸了我可怜的孩子Kenn！”她激动的一把把之前躲她裙后的小男孩抓到身前，指着他额头的小纱布，愤怒的瞪了一眼Charles，而后又瞪着Sharon继续骂道，“大家都知道，你儿子Charles·Helen在学校打架斗殴，胡作非为，是学校的头号问题学生，在学校，谁都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只有我的Kenn！这个善良的孩子愿意当他唯一的朋友，可就在昨天晚上他居然狠心的用砖头砸了我的孩子！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令人……”
Kenn大概对这种场合很不适应，促狭的瞄了一眼Charles又迅速躲到了母亲裙后。
“我很抱歉，Fox夫人，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儿子之前确实存在很多不好的问题，但他向我保证过他不会再打人了，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也认识Kenn，他们是好朋友，Charles怎么可能……”
Sharon的解释在Fox夫人看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Charles主动开口了：
“他不是我朋友，我也没用砖头砸他，只是块小石子。”
“什么？”Sharon难以置信的扭头。
Charles面无表情，望着自家妈妈震惊的脸，低声说；“没用砖头，我就随手捡了块小石子砸的。”
Sharon感觉脑袋里乱成一团，她冲着Charles喊道；“你答应过我的，Charles！你跟我保证过的！我以为我能相信你！”
“妈妈，那不一样。”Charles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辩解着。
Sharon差点没被呛的背过去，她有些无措的按住了额头，脑子里开始快速思考着如何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而Fox夫人对此简直气的浑身颤抖。
这个小混球说什么来着？只是块小石子？噢，老天！Kenn可是她最爱的宝贝！他居然表现的这么无所谓毫无愧疚？
“Helen夫人，我觉得不用再说什么了，我跟我的Kenn现在立刻马上需要一个说法，我想你应该明白的我意思。”
“当然，Fox夫人，我知道，我、我非常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请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对这件事负全责的……”Sharon一边安抚着对方家长激烈的情绪一边冲Charles打手势，“现在立刻过来跟Kenn还有Fox夫人道歉。”
然而Charles不为所动，“我没做错，不需要道歉。”
“什么？”Fox夫人跟Sharon几乎同时喊出声。
“Helen夫人……你到底是怎么教育你儿子的？我从没见过比Charles·Helen还要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小孩！”指着Charles，Fox夫人的眼睛几乎快喷出火来，“你平时在家就是这么教育他欺负别家的孩子、还不知悔改的吗？”
“我、我非常抱歉，Fox夫人……您不要着急，这件事我肯定会想办法解决的……”Sharon露出讨好般的微笑笑，转到Charles时声音拔高了好几度，“Charles！我告诉过你当你犯了错误，你必须为错误负责！现在立刻过来跟Kenn和Fox夫人道歉！”
但Charles固执己见；“妈妈，可那不是错误，我不需要为此负责！”
“Charles！”
老实说这种因Charles打架伤了别的小朋友、对方家长找上门来的事情，Sharon经历的不少，即使并不情愿但每一次Charles都会在她的严厉要求下妥协，可这一次不一样，Sharon隐隐察觉到，这一次Charles简直固执的可怕。
“嘿！注意你的言辞，你说谁是野种跟妓女？”原本还算平静的Charles忽然暴躁起来，他甚至冲着Fox夫人怒吼道，“闭上你的嘴，贱人！”
Fox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在原地，她无辜的看着Sharon，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但Sharon立刻就明白了，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等血腥味蔓延进口腔中后，她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够了！Charles！”
但她的警告依旧被无视在Charles满腔的怒火中：“我知道你！这个小区的夫人们经常都会在背地里讨论起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Fox夫人的脸瞬间惨白，Charles开始一步步逼近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揭露她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事实，直到鲜血淋漓。
Sharon无奈的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Charles，停下来！拜托！”
“因为Fox先生出轨了，出轨的对象是这个小区超市的收银员，对，你想的没错，就是Gloria女士，你跟她关系还不错，有时候去超市买东西她还会悄悄给你打折，他们每个月的9号会出去约会一次，Fox先生那天晚上会以出差的名义告诉你他不回来了，你以为他真的是去加班？在你躺在自家空荡的床上的时候，他们正在酒店里快活呢……”
Charles饰无忌惮的嘲笑她，就像地狱里的小恶魔，张牙舞爪的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Fox夫人后背发凉四肢僵硬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再也没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因为Charles抓到了她的要害，令她如此难堪。
这时候，Kenn终于从后面站了出来，挡在母亲面前，声嘶力竭，“你说谎！”
Charles继续轻蔑的笑着，“嗨，Kenn你这个胆小鬼终于站出来了吗？我说谎？不是吧？明明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我的父母只是离婚了，我还是爸爸的孩子，但你？你可说不准啊，你老爸不是出轨了吗？谁可以保证在你们这么混乱的家庭里，你是你老爸的孩子？”Charles笑的面目狰狞，疯狂的冲着Kenn喊道，“现在谁才是野种？！Kenn!告诉我！谁！才是野种？！”
“Charles！”
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那大概是第一次，Sharon狠狠甩了Charles一耳光。以往无论他在外面再怎么胡闹，Sharon都没有打过他，一次也没有。
“妈妈？”他带着不确定的口吻看着Sharon。
--对于挨打这个事实，Charles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Sharon背对着他，Charles只听到母亲用着与平常无异的温和、但是极具坚定的嗓音说：
“关于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Fox夫人，还有Kenn，您说的很对，Fox夫人，我的教育方法出了很严重的问题，Charles被我惯坏了，我很感谢您让我明白了这个事实，在这里我向你们保证，从今天开始Charles不会在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当然，他也不会再去学校，华沙的市区教育我想并不能使他的性格有所改变，而眼前舒适的环境大概也使他变得这么目中无人蛮横无理，我会重新寻找一种能够改变他的教育方法。”
Sharon顿了顿，然后一边送受到惊吓的母子俩出门一边继续说：
“我改天会登门拜访，Fox夫人，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困扰。”
Charles就这么注视着母亲冷漠的背影。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但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他。
Sharon一直将对方送到了家门口，才转身道别。一路上，她充当了Fox夫人的情绪宣泄桶，但她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不悦，反而以无比温和的态度安慰着Fox夫人。
“我、我真的没有说过你的坏话。”
Fox夫人最后略显尴尬的说。
“您是个有风度的人，我知道。”她微笑。
来回大约有40分钟，她回到家的时候，Charles还是站在那里，他低垂着头，光线在他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现在回去收拾你的东西，今天晚上我会送你去火车站，Charles。”Sharon从他身侧穿过，“我会通知Aron到站口来接你，这段时间你就回佛洛林好好反省吧。”
“Kenn说我是个怪物。”Charles轻声说。
Sharon修长漂亮的手指停在主卧室的门把上。
“你一直都表现的如此。”
然后，门关了。
自始至终，Sharon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Charles站在那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因为他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跟着轰然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