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杞裳》十三阕

7、（六）

　　释之,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一阵急促慌张的声音打破里黎明的寂静..

　　接着是咚咚咚咚的急走声,由远至近,到最后,清晰洪亮.

　　你怎么了?

　　有人轻轻推开门, 走到妖姬床前,微微搂着她.

　　怀中的她还有些抽噎,她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没有杀你爹娘,我真的没有杀你爹娘,我..我...

　　到最后是喃喃自语声,她的泪滴在他手上,一滴一滴,显得十分大滴.他第一次看她哭这么伤心,可能两人也并没多大接触,可是以往的她不是总是微笑的吗?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让人心痛,他不免猛抓了抓心口.

　　妖姬,不要哭了,没事了...

　　但到泪留满面的她,他显得无助不安,他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使她制止哭声,他只能微微的拍着她的背,希望她的眼泪自而然的干掉,希望她的哭声自而然的消失..

　　她不哭了,只是伏在他的背上不停喘气,可能是哭的太伤心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显得有点尴尬,何况是孤男寡女,房间静的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一个急促,一个沉稳...不过却来的默契,扑通.....扑通...

　　不想哭了吗?

　　是啊,都没眼泪了..

　　她抹抹眼角的泪,以笑脸回答他,如今只能用笑脸掩饰心中的寂寞了...

　　那就好,刚才听到你的喊声,我都吓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不过,好象没事了...

　　谢谢你,邵仲...

　　大公子只是摸摸头,笑了笑,可能是显得不太好意思,是啊,他的耳朵如今已通红了呢.

　　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去了,你好好睡吧...

　　大公子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房间..

　　他矗立在门口久久没有回房,那个叫释之的到底是谁?为什么让她如此伤心....

　　天色有些转亮,略微带着点夜色,月光也显得不皎洁,只是微微泛着光...

　　屋子里,她仍在哭,不过哭得很小声很小声,可是眼泪却似乎比刚才还要多,不是说哭不出来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眼泪自己跑出来...她还略记着刚才的梦,说梦还不如说是记忆来的详细,她一直不想回忆起的却在梦里悄悄深深的想起,难道真的忘不了了吗?

　　那天,略带着点雪,四周的寒冷她现在也能体会的到,她还记得他说,

　　不是不爱了,是不能爱了..

　　为什么他不相信自己呢?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解释呢,不是说过会永远相信她的吗?为什么还是反悔了.之后呢,后来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显得很痛苦,或是...妖姬不敢想下去了,她只能把头埋在双手里,抽抽搭搭地哭.

　　她哭的太专注了,以至于她不知道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了..

　　她还是哭,她要把以前和以后的眼泪都哭光,要以微笑去迎接与释之的重聚,在没见到释之前她要坚强,这样,远在他地的释之就不会担忧她了.

　　喂,干吗老哭啊你?

　　为什么会有声音?难道大公子又回来了,她忙用手背擦干盈挂在眼角的泪,稍稍的抬起头,她看到不是大公子,而是言寒间.

　　怎么会是他,妖姬很难想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哭的很小声了吗?怎么还会引来寒间.

　　言寒间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用凶巴巴的口气质问道.

　　你干吗哭啊?还有,你知不知道你的哭声很烦啊,很打扰别人睡觉的啊...

　　他是在责怪自己吗?

　　我哪有老哭啊?还有,我哭关你什么事啊...

　　妖姬气的更想哭了,哪有这么安慰人的,简直是落井下石..

　　我说过了啊,你哭会影响我睡觉的啊..

　　言寒间极度不耐烦地说..

　　我都哭得很小声了啊,你怎么可能还听的见啊?猫的耳朵都没你尖啊..

　　怪女人,要哭就哭出声嘛,这么憋着哭怎么会舒服..

　　言寒间没理会妖姬的话，转了个话题，其实应该是安慰吧.然后很自然地坐到床边,看着妖姬很温柔的说，的确,他现在确实显得格外温柔,黑色的眼眸里似乎只容的下妖姬,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这是错觉吗?

　　你....言寒间,你走开,我才不要在你面前哭呢...

　　我已经看到了啊,你哭吧,没关系的,你哭吧...

　　妖姬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已经显得很肿了,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她就这么盯着言寒间看,可是眼泪却又一次不自觉的留了下来,顺着她的脸落在了被子上.

　　啪..

　　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妖姬别过脸,咬着嘴唇,说了不哭的,怎么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啊...刚才的落泪声,想必言寒间也听到了吧,妖姬很小心的抬起头,看着言寒间的表情,

　　可是他什么表情也没显露在脸上,就好象他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他只是很专注地盯着妖姬的头发看..

　　然后说话了,不过声音很轻微,更像是耳语,因为他是凑着妖姬耳朵讲的.

　　其实你很好看,就是哭的时候也很好看..

　　妖姬愣愣的看着言寒间,顿时满脸通红.她羞涩的低下头,一直是理直气壮的她忽然不想再装的理直气壮.

　　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享受周围的气氛..

　　房间里响起了两人的心跳声,这次的心跳和妖姬和大公子独处的时候不一样,这次的心跳急促,不安,显得更为默契,和大公子一起的心跳妖姬觉得自己是沉稳的,可是和言寒间在一起时却显得慌乱如麻,怎么会这样?而且为什么还带着一点不安呢?是为什么不安呢?

　　言寒间轻轻的搂着她,可能没有比这个动作更轻的动作了,他显得十分小心翼翼,深怕弄疼她似的,

　　妖姬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脸更红了,心跳的更快了,可能下一秒就不能呼吸了,不过索性的是她下一秒还在呼吸着,因为..

　　言寒间没有做下面的动作,他只是纯粹的搂着她,就这么静静的搂着她,然后轻轻的说,

　　别哭了好吗?听见你哭很难受啊..

　　妖姬轻微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说的难受纯粹是难受,不是任何心痛之类的..但是她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她像乖巧的娃娃,悄悄的靠在他的肩上,然后又悄悄的闭上眼,

　　她知道今晚的自己不会再睡不着了,因为言寒间会陪着她..

　　她眯起眼缝,想乘机看看言寒间的表情,可是他却有意无意的别过了脸,但是她知道他是害羞了,因为他的耳朵已是通红.

　　可能就这样已很好了..就这样静静靠着他的肩,稳稳的睡个觉就好..

　　可是耳边却有喃喃的声音,虽然有点小声,但是也不难听到,

　　释之是谁?

　　难道说他也听到了,她可能可以埋着大公子不说,可是却不想埋着言寒间,可是当时她真的想睡了,她只是很耳语似的声音,笑着说,

　　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汝释之有着一双和言寒间一样冰冷却有神的眼睛，他不屑于人间烟火，总是微微紧皱着眉头，嘴角也不时上扬，他不爱笑，但是却总是对着妖姬笑，她曾说他的笑无人能比，无论是谁都会陶醉其中，可是他却淡淡的说，我的笑只要你看到。那时,妖姬觉得无比幸福,她拥有了世上最宝贵的笑,但其实不然,他的微笑也分享给了纤柔,

　　纤柔留着长长的头发,一直长到了腰,她的眼睛略带一点棕红色,显得小巧亮丽,一张樱花瓣似的嘴,若是再涂点唇红,便显得无人能敌,她总是低着头,说话轻柔,让人感觉娇小柔弱,刚开始时,妖姬就是如此定义她的,可是后来却渐渐发现这如此柔弱的女人却一点都不柔弱,如果她不是汝释之的妹妹的话,妖姬似乎没什么胜算.虽这么说,但妖姬最后还是败在她手.

　　起风了,呼呼的声音在耳边作响,有点残忍,有点寒冷,但是却比不上心寒.

　　哼,妖妖,我一定会抢回哥哥的.

　　耳边挑衅的声音仍在荡漾,人却不知消失在何处.

　　她什么时候走的,妖妖似乎没发觉到,她只是惊愣在那里,想着刚才她的话.

　　从那天起,纤柔不论做什么事都针对妖妖,释之却一点也没察觉,只是在旁边干笑,妖妖只能忍气吞声,她实在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她比较重要,还是他妹妹比较重要,她没办法确定.

　　他曾说,纤柔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以前从没尽过哥哥的责任,如今找到了她,他一定要尽所全力保护她,照顾她,那些话听的妖妖心痛.他怎么没注意到自己似乎比他的妹妹还要可怜,她生来就是一只妖精啊,受了多少耻辱,他知道不?他怎么不好好关心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呢?她只是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然后很兴奋的说,

　　释之要照顾的人就是我要照顾的人,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时侯,释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给她一个很深的吻.

　　虽然那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可是她却有第一次的感觉,那个吻,温柔,怜惜,还有深层的爱.

　　她躺在他怀里,安心满足的睡觉,她希望那一刻时间能够停止.

　　哥,是她杀了爹娘的,我亲眼看到..

　　妖妖当时呆呆的愣在那里,他爹娘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怎么杀啊?

　　释之微微皱了下眉头,质问道,

　　妖妖是你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

　　妖妖忙乱的说道,她的心里乱如麻,她希望他能相信她.

　　可是最后他却选择了相信纤柔...

　　妖妖有种说不出的痛,他还爱她吗?

　　以前的事他是不是全遗忘在脑后了,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

　　我会永远相信你的.

　　真的?

　　是啊,永远永远的只相信你一个.

　　释之,谢谢你..

　　那时的话他是否忘了,永远就这么短吗?

　　最终她死在了他的剑下,很凄美...

　　耳边却仍荡漾着那一句:我会永远爱着你...

　　妖姬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她在朦胧的睡眼下看到了还在熟睡的言寒间,他睡的天真无邪,说婴儿可能不像,但至少像孩子似的,不时还嘟囔几句梦话..眉头也很自然的紧凑着,妖姬曾试图使他的眉头舒展,但才发现只是徒劳而已.

　　妖姬扑哧的笑了,她的一笑却惊醒了言寒间,他微微放开了搂着她的手,皱了皱眉头,厉声说,

　　你找死吗?吵我起床..

　　刚起床,脾气倒不小.妖姬心里暗暗想道,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怪的问题,要是现在的她是他的妻子的话怎么办?每天一早就要面对他的恶骂,一早就要受他的坏脾气,那时候的怎么是不是很掺,每天都要面对这么一个不懂温柔的家伙...想着妖姬还不时摇摇头,后来才察觉到言寒间怒气冲冲的脸色,于是忙回到现实,笑脸应付他,

　　算了拉,看在你让我靠这么一晚上的份,我让你睡床.

　　妖姬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言寒间摸摸她额头,

　　啊?没病啊,怎么会说出这种疯话..

　　本来妖姬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但突然又意识到言寒间的顾虑,然后开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忏悔,男女本来就有别啊,不过她定了定心,笑着说,

　　别想歪了啊,我是说我起床,把床让给你.

　　说完,在床头乱摸了一通,拿过衣服,可是当务之急是如何穿上衣服,现在的妖姬只穿了件内裳,在男子面前更衣怎么说都不怎么好.不过在半夜的时候她怎么没想到这点,还倒在他怀里安心的睡觉,妖姬猛拍大脑,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事太卤莽了,要是言寒间是属好色之徒,她的清白早毁了.不过还好,言寒间怎么说都有个度.

　　喂,你瞎想什么那?你放心,我怎么说都不会看上你这种料的,要穿衣服快点.

　　言寒间似乎也意识到她的顾虑,转过身,盯着门看.

　　妖姬左手用被子挡着身体,右手穿衣,虽言寒间是这么说的,但是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在慌乱之中,她穿好了衣服,然后起身下了床,走到言寒间前,微微蹲下身说,郑重的宣布.

　　我现在开始对你有所改观了..

　　谁稀罕你的改观啊...

　　言寒间瞪了她几眼,丢下一句话,很自然地爬上了床.

　　喂,你也太自然了点吧..

　　看着躺在床上的言寒间,妖姬愤愤地说.

　　这是我家啊..

　　言寒间说完,便转过身,继续睡去了..

　　猪一样,都早上了,还睡...

　　妖姬小声嘀咕着,坐到梳妆台前,随手拿了一把木梳,在铜镜前梳了梳..

　　她在一大堆头簪中随手拿了一个木簪插在头上,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犯傻,这么多珍贵的头簪,自己为什么偏偏就选了个木簪呢?然后再是干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想走出房间.可是这时才发现,脚仍在泛痛,她只好一瘸一拐的扶着墙打开房门.

　　呼,天气真好,空气也真舒服,到处残有菊花的余香,还有清晨露珠的味道,可能是晚上下过雨吧..远处的池边却显得有点寂寥,因为是秋天的缘故,池里的荷花不再盛开,有点无精打采...秋天真的来了呢...

　　季节过的真不是一般快,转眼就又是一季节,妖姬暗暗沉思着,步着沉重的步伐,扶着柱子来到池边,她坐在亭子里,百般无聊地撕着亭边的野花,花瓣飘落满地,不过这点妖姬却没意识到,她只是看着池水叹气,可能这就是少女的情感吧..

　　有点伤感,有点多变,有点琢磨不透....

　　姐姐,你别再撕花了...

　　一阵纯纯的童声飘过妖姬耳边,她回过神,看着那个男孩.

　　这孩子大概七八岁,一张稚气的脸,还有一种很好听的童声.不过这时的他正鼓着两腮气鼓鼓的看着妖姬.

　　妖姬俯下身,笑着说,

　　对不起啊,姐姐想事情太专注了.

　　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应该向花道歉.

　　男孩指着一地的花瓣说.

　　好.

　　妖姬对着花,深深的说，

　　对不起.

　　这时的男孩才露出一张笑脸,两个深深的酒窝在他的嘴边.

　　真可爱,妖姬暗想.

　　姐姐,你是新来的吧,我都没看过你.

　　男孩爬上亭坐,坐在妖姬旁边问.

　　啊?姐姐是三公子的朋友..

　　妖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只好随意找了个言寒间扯道..

　　原来是哥哥的朋友啊,那少卿也欢迎姐姐..

　　那男孩高兴的鼓舞着双手,发出啪啪的响声..

　　你叫少卿啊..姐姐觉得你好可爱啊...

　　妖姬可能也被少卿的气氛所感染,不免有些兴奋..

　　是啊,姐姐觉得我可爱?那姐姐以后就每天陪我玩吧..

　　啊?姐姐脚好了就要走了呢?

　　啊,这样的吗?

　　听到妖姬的回答,少卿失落的低着头,看来他的确有够寂寞.

　　没人陪你玩吗?

　　是啊,大哥公务繁忙,二哥又体弱多病,惟独会陪我玩的三哥又每天都出门,想碰到他都很难,四姐又只顾缠三哥,哪有闲工夫陪我玩,还有爹娘...哎,不说了,反正就是没人陪我玩..

　　妖姬忽然觉得当富家子弟其实也并不怎么幸福..

　　那姐姐以后有空就来找你玩好吗?或者是叫你三哥也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好哦好哦...

　　少卿兴奋的直鼓掌,甚至还不停欢呼,这又让妖姬觉得做公子哥们真的不是太幸福,没人会理解你的寂寞无助,也难怪言寒间有这么古怪的脾气...

　　少卿,你在那做什么?

　　亭后传来一阵虚弱但又不失豪气的声音..

　　妖姬闻声找去,声音是从一个脸上淡而无光的男子传出来的.

　　少卿听到这声音,没有妖姬的惊讶,有的只是兴奋.他忙蹦跳到那男子面前,扶着他说,

　　二哥,你看,这是我新认识的姐姐..

　　那男子跌跌撞撞的向妖姬走去,然后很礼貌地伸手说,

　　你好,我叫言少枫.

　　你好.

　　妖姬也礼貌的伸手说道.

　　他就是少卿说的体弱多病的二哥?的确,他比常人是显得苍老一些,按年龄,他应该只比言寒间大一两岁,可是看上去却像是接近三十来岁的人,但是他的五官却也显得端正,如果没有生病的话,也是个美男子.可是他却有病在身,因为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带着轻微的咳嗽.

　　令弟生性调皮,希望没刁难姑娘.

　　言少枫很吃力地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不带半点咳嗽.旁边的少卿对如此的评价有些不满,嘟囔着小嘴.

　　怎么会?少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妖姬摸摸少卿,很开心的说.她不觉得少卿有哪边不好之处,他天真,可爱.并没少枫说的那么调皮.

　　那就好,

　　少枫笑着说,然后转身对少卿厉声说,

　　你随意离开房间,娘都担心死了,以为你去哪了呢,快跟我回去.

　　不要,我才不回去,又没人陪我玩.

　　少卿头摇的像波浪鼓.

　　少枫显得有点无奈.对于弟弟,他似乎不很擅长对待.

　　看着各坚持的二人,妖姬意识到气氛不对,忙说,

　　少枫少爷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少卿一起去吧.

　　少枫很吃惊地盯着妖姬,少卿则是很开心的欢呼.

　　好吧..

　　于是三人这么走着,少枫走在最前面,而妖姬和少卿这么有说有笑的走着..

　　少卿打心里喜欢这漂亮温柔的姐姐..

　　妖姬也打心里喜欢这天真无邪的弟弟...

　　而一边的寒间仍在熟睡中,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不到午时是不会起来的...

　　而妈妈那边,生意仍红红火火的进行着,只是比以往少了点来捧妖姬的客人,因为妈妈说妖姬需要休息,所以近段时间不招客,其实妈妈正打着如意算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