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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双魂扣(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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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昨日的昨日如同白驹过隙般淡然遗忘在世人心中。
一年如何,十年如何,百年如何,千年又如何。
凡尘不过一粒沙土,熬不过时间的人最终只会烂在棺材里,从土里湮灭。
只有心藏执念的人才能扛住时间的摧磨,历尽淘沙,方回始终。
鹿呦山的草还是青的,却不再是千年之前的绿了。
人也不过如此,他等了一千年了,心中也常常满怀哀叹——为何要我,为何是我。
众友早已湮灭,只留下他一人在此苦苦守候,天地尽数,他从厌倦直到如今的淡然。
仿佛只是一种使命,等待他完成之后便会化作尘埃,也成为天地间的一阵清风。
红迎,你想要的答案,就在大洞深处的土墙中,千年前你亲手将它封印,千年后也理应由你来揭开。
三笙进入洞中,那种熟悉感又向她袭来,如同波涌,如同潮浪,只要将她吞没。
她手中凝结气决,双印繁花,朱莲灿灿镀入漆红的土墙,土墙低鸣,震出道道波纹涟漪,此后如同霎那瑰光,伴随着开裂声,坚硬的墙壁完成了它守候千年的使命,缓缓而开。
一片白光过后,冰床冷然,身着白衣的女子安静沉睡虚境之中,发出道道寒气,震伤了三笙的心。
“那……是谁?”
“是你。”胡应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将她推入深渊的坚决。
他衣袖挥动,灵力射向虚空中的女子。
卓然的仙气扑面,一团白色荧光包裹成团自女子的额顶破出,朝她飞来。
三笙伸出手,那光团好似亲昵的宠物,乖乖落在她的手上,依偎她的灵魂。
“红迎——”
“三笙,我叫三笙。”
她从梦中醒来,便只余这个名字了,此时听他叫她“红迎”,只觉别扭。
胡应天苦笑,说道“世间本无三笙,而你也不叫这个名字。你是红迎,是鹿呦山的山神。”
三笙……山神。
原来如此。
她低头藏住苦涩,连最后的所认识的自己都无法保留。
“红迎,我的时日不多了,刚刚应下天雷本就是强弩之末,更何况违抗天意,天道早已将我数年寿命悉数夺尽,我只盼,只盼今生到头,能看到我狐族再复昔日辉煌。”
“你想与我说什么?”
“你想要知道的,全在你手中白团之中,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胡朔六尾即成,到时候是天命,还是人祸,都逃脱不过了。”
声光殆尽,胡应天的身形不见,只留下三笙一人在无尽空旷之中。
掌印一翻,她将白团打入体中,流光飞散,昔日,尽收。
火红的嫁衣染红了天边,天帝震怒的脸就近在眼前。
她叛逃战神的婚宴,来到此处与他人结为夫妻,自是违背了高高在上的天威。
胡朔一袭华服站在她的身边,大红的颜色更衬得他冠面如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敢松开,仿佛一旦放松一点,她便会如同萤火不再,韶年往昔。
战神飞身而下,一身铁甲银袍猎猎生风,他甩下身后的天兵,只一人而来,带着被羞辱般难看的暗色。
“嗬——”他谑过并肩站立的两人,语气中尽是不屑。
“你违抗帝令,竟是要与这尔等浊物成亲。红迎,你当真是低卑。”
“浊物?”红迎潋低眼角,转头看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展颜一笑道,“只当是红迎眼拙,看不出战神大人如何能比我家夫君生得干净。”
战神被她口中的嘲讽之意惹怒,劈开一道戟痕,神力喷涌,竟直指胡朔。
胡朔两手成爪,欺身竞头,如同脱弦的箭,浑身紫气萦绕,与战神在空中撞出一道震荡的波痕。
两道厉光相遇不过片刻,竟是将虚空乍破,冷凝之下,翻身退回原处。
战神暗自捂住胸口,目光带着惊讶和煞气,血气暗涌,他强压下乱撞的蛮气,嘴角勾出冷冽的弧度。
“九尾狐——”
胡朔负手站在红迎身旁,对他的惊讶恍若未闻。
胡应天站在他们的身后,透过相扣的十指,他看到战神握住手中的戟,反身站上云端,他的脸上带着癫狂的笑。
“真真是妙啊,六百年前我亲手斩杀了人间最后一只九尾狐,如今百年已过,竟又有一只九尾狐送上门来。”
胡朔将拳头捏紧,发出“喀拉”的响脆的声音,他的眼神淡漠,看站在云端上的战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红迎听闻这话心中大惊,她曾听过,胡朔的父亲曾经是一只千百年难一遇的九尾狐,那时狐族大盛,在他的带领下极尽风光,不想最后教天神斩杀而亡,从那时起,天地再无九尾狐。
原来……那个人就是战神。
红迎悄然握住胡朔的拳头,男人感受到温软的触感,转过头看她,撑起勉强的慰意。
那厢战神停下痴狂,看见两人亲昵的模样,双眼发红,如同癫魔,“好好好,若当真如此恩爱,便叫你二人齐去阿鼻炼狱中长厢厮守罢!”
神威泄露,他手中的戟呜呜鸣动,身后的斗篷好似张牙舞爪的恶兽。
灵光大开,战神率百万天兵从天而降,玄色的密集感扑面,似要将他们二人吞没。
胡应天大惊失色,忙上前拉住胡朔,“少主,莫要冲动才是,此时方逃为上!”
“逃得过一日,逃不过一世。更何况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胡朔,我同你一起去。”红迎的脸印在他的眸中,他眼中缠绵眷恋,一闭眼间将暖色斩断。
他单手结印,从背后将她覆入怀中,紫光一闪,就让红迎动弹不得。
“胡朔!”她震怒叫他。
“诶——”胡朔听她叫道,只觉甜蜜,更觉苦涩。
他弯唇,“红迎,夫君舍不得教你去厮杀,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
“不要!我不要——胡朔,你今日若是要如此,枉教我再生原谅你!”
“好,等我回来了,我用一辈子,向你认错。”
他手中凝聚出一把银剑,在她惊惶的眼神中拽住身后的九尾,剑光闪烁,刺骨的痛从根骨中向他扎去。
红迎已是泪眼波光,她无声哭泣,不自觉冲他摇头。
三尾尽数断裂,他的脸色也白了三分。
裹着白色乳光的三尾在他的推送下,进入她的体内。
一旁的胡应天看到他的所为,知是拦也拦不住了,苦笑他的痴情。
这三尾一断,哪怕他是九尾狐,也难逃消怠的命数,他护她如此深切——三截尾巴,可保夫人的灵魂不灭不破,不生不死。
天兵已近,如同破竹的蚁军,胡朔在她的额上轻轻烙下一吻,而后决然转身,赴向前方虚空。
“回来!胡朔,你混蛋!”
她的哭喊刺痛他的心,红迎,此生胡朔负你,只叫来生做牛做马,报你的拳拳爱意。
玄色的冷光将他吞没,他身上妖气大震,剩余六尾在身后肆意大作,仿佛要将天地打碎。
无数的天兵一层又一层地赴死,像是不断收缩的圆。
鹿鸣山悲鸣,天地尽数暗淡,煞死之气所到之处皆为炼狱。
血色喷涌,染红了红迎的眼。
她看到战神在虚空中狂笑,手中的戟直直送入胡朔遍布血迹的胸口。
她看到一声低吟,战神瞪大了双眼,缓缓低头望向胸口处的冷剑,脸上是恐惧的丑态。
她看到胡朔一身红衣,从虚空而降,滴滴血水红了天地,将鹿鸣山刷洗上刺眼的颜色。
霎时光华,天道便将她的狠狠打入深渊当中,将她生命中的亮色夺去。
束缚伴随主人身死而解,红迎转过头望向胡应天,这本是她惹下的债,没有道理将他人拖进乱局当中。暗波之中,胡应天便被拖下鹿鸣山的空洞洞的深处,不见天日,亦不得伤害。
天帝装出伪善的模样,说道,“红迎,此次你犯下滔滔大罪,还波及战神被灭,本应打入炼狱当中,但念你是鹿鸣山的山神,自天地灵气所聚,万年修得此身,天道修善,便罚你入鹿鸣山底洞,聚气自封,永生永世拘禁在无边深渊,永无见日之时!”
红迎敛眉,连戳穿天帝心中因对战神忌惮,借刀杀人罢已的气力都没有。
她被天兵压入底洞,白光凝团,破开一处监牢,她躺上冰床,看洞外土墙缓缓闭上,只余她一人,和无边无际的虚幻。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