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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中元佳节 ...

  •   玉生烟密报中几笔清晰的文字让君声的心口一阵钝痛,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延年君要给他戴上项铃——那真的是在清数豢养的牲畜,只等时机成熟,便宰了一口吃掉。

      “血祭亲生血脉?”寄春君嗤笑道,“还真是敢想。”

      君声诧异道:“此法不可行吗?”

      “我不知道,但想来也至多半真半假,这位延年君若真与那只妖怪打交道,迟早被拆吃入腹。”

      寄春君言语间,似乎对这只万年大妖也有一定了解,但不待君声细想,寄春君的声音倏忽变得霜寒如冰,甚至带了七窍生烟的怒意:“这下面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君声一愣,连忙凝神细观,只见玉生烟密报的下一行这么写到——

      延年君早年与聂百魁、抱节君关系亲密,有传言道他是聂百魁秘密培育的唯一弟子,抱节君之死不止是聂百魁为了抢夺通天灵物,更是情杀。

      君声:“……”

      什!么!鬼!这么大的信息量怎么连我都不知道?原作中有这种关系吗?情杀?谁杀谁?聂百魁为了延年君杀抱节君?

      君声觉得又遭受了一把五雷轰顶,嘴角都在一阵阵抽搐,他侧目看去,却又不明白寄春君为何如此咬牙切齿。他飞速掠过密报下文,发现再无什么劲爆内容后,便随手将书册揉成了一团,劝慰道:“估计都是长生派八卦的修士胡诌的,那日在伏凌山,延……那人和聂百魁哪像有半点爱恨情仇的样子。”

      寄春君却只沉默不出声,君声顿了顿想,莫不是寄春君觉得聂百魁是人家老子的师父,相当于是他徒儿的师公,这辈分给跌份了?不过说起来,只听寄春君说他与聂百魁熟也不熟,生也不生,都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关系。

      但自他说完那句话后,山穴里陷入了空前的寂静,君声本想等着寄春君说个一言半句,好化解这尴尬的氛围,寄春君却只是靠在石壁上抱胸沉思,没有半分开口的心思。

      君声勉强笑了笑,只好抱着寄春君盖在他身上的鹤氅,递到他面前,“师父……多谢,还给你。”

      寄春君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用了,你拿着吧。”末了,他又解释了一句,“染了尘灰,我不要了。”

      “……哦。”君声愣愣地应道,垂着头看向怀里的墨袍,分明因颜色的缘故,根本看不见其中脏污,寄春君却这么说抛就抛。

      君声悄悄将它搭在身上,鹤氅宽大,不配身量,袖口与下摆都有所拖沓,上头淡淡的梅香却又格外叫人安心。他将墨袍脱了,揽在怀中,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喜欢墨色吗?要不然到了洛阳,再给你找一件?”

      “不是喜欢……”寄春君叹道,“因为着黑守丧。”

      守、守丧?君声睁大了眼睛,但寄春君不待君声有所反应,他就从之前的沉思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毫无商量余地的嘱托道:“赶紧收拾行囊上路!你现在无法御剑,我白日无法现身,时间紧迫着,哪有功夫磨磨蹭蹭。”

      君声知趣地闭紧嘴蹲回去收拾,他将寄春君的鹤氅、玉生烟的密报打包塞进行囊中,正用力打着结,却突然发现他昨夜躺睡的地方有几个新画的“正”字格外惹眼。君声用手指虚画了几笔,发现那“正”字笔锋浑厚遒劲,并不像他梦游时候写出来的。

      正心存疑惑,寄春君已远远叫了他两声,君声只好作罢,一路小跑跟到寄春君身后。

      寄春君展开神识,大致辨明了方向,给君声指示后便要缩进项铃里,君声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了提方才的发现:“我昨夜睡的土泥旁,有人用木枝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写了好多个‘正’字,师父,你昨儿看见其他什么人了吗?”

      寄春君身形一顿,颇是好笑地看他:“数清楚有多少个正了吗?”

      “十六个,加两划。”

      “那是你一晚上翻身的次数!”寄春君厉声道,“真是睡不安生。”

      “……”

      此后数日,君声始终按照寄春君指示的方向行进,只是白日寄春君难以长时间出现,夜晚君声又寒毒难捱,无气力行动,一路上颇耗了些时间。等离开长生派地界,重新觅得一座城池休整,已是将近半月过去。

      不过幸好,待君声问过城民后得知,此地离菩提院已不远了,若按照往日脚程,定能在游谈盛会开始前抵达。君声心下松了口气,在客栈拆解行囊时都不由得轻快不少。

      他将寄春君的鹤氅摊在桌子上,好生铺平,却因为这几日风餐露宿时全盖着它睡,即使墨色深沉也显得褴褛灰蒙,莫说寄春君嫌弃,就是寻常人家也不大想留着,可君声偏偏将它仔细清理熨帖了,才好好收置起来。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看向寄春君,却发现他自进房间以来动作就没变过。此刻外头太阳正值落山之际,不说毒辣总是刺目的,往日呆在项铃里偷闲也不为过,此时寄春君却一直站在半开的窗子边,眺望着远方不知何处的东西。

      君声在侧里瞄了一眼,发现外头也只是人烟逐渐稀少的集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便向寄春君笑道:“师父,这几日难得缓口气,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走走?”寄春君轻笑道,“你可知道这座城池是什么地方?”

      君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回道:“……开封?”

      “还有呢?”

      “……弟子愚钝。”

      寄春君叹了口气,回过头,逆光之中君声无法看清他的动作与神态,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前菩提院总院设在开封,自称正统佛门,很得朝廷青睐,他们那时候的院主也整日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闲得唠叨。以致于后来苏醒,这儿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开封,菩提院也一下改迁洛阳去了,不啻当个传统寺庙,反而更偏修真门派。我光是站在这里,能看到的就只有物是人非。”

      君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外头天色变暗,摆摊的都收工撤走,出入城的行色匆匆,众人各司其职,无人推搡挤闹,分明是一派祥和之景,却不知寄春君为何会生出那种悲叹感想。

      寄春君凑到引魂灯前,掏出他的竹简和桌子上摆放的普通墨笔,道:“你要走走就一个人走走吧,我看了一百六十多年了,没什么新奇。”

      一百六十多年?君声愣愣地想,他会在这里做什么呢?也是每日这么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吗?是一个人看?还是有人陪他呢?

      但在看了一会儿行人匆忙来回的脚步之后,君声忽然回忆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连忙转身冲回寄春君身边,略带兴奋却坚决地道:“师父,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寄春君执笔的手一顿。

      “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万鬼出行,你也不该例外才是。”

      寄春君反手用笔敲了他脑袋,颇为气急败坏道:“我还没死呢,这么着急咒我当鬼?”

      君声揉了揉额头,却忽地笑道:“反正我也不知道离体魂魄与鬼魂要如何区分,就暂且当你一天是鬼好了~我从前住在伏凌山上,除了元宵时月姨会送来几个汤圆团子,根本没过过其他的节日,下山的时令也不巧,之前在沂州都没能见到什么新奇,如今可好。我听说中元节是要放河灯的,过两天是我阿娘祭日,然而此次我不在明镜门,那时候正赶路,手头也必然没有纸钱烧,不如就趁今日给她放盏河灯,权当是祈福了。”

      寄春君:“……”

      寄春君被哄着出来了。

      许是平日里表现得太过隐忍,君声极少会让人想起他的真实年纪,他有伤时不吭声、有怨愤时不发泄,积累到最后才会像自撞狰鸣剑那次一样爆发,寄春君觉得即使自己每日不离他身,也并非能完全摸透他的心思。

      所以今日听到他近乎算“撒娇”般的那袭话后,寄春君也没有什么太不为所动的必要,毕竟无论是他的哪个说辞都情有可原。他想过次寻常百姓的节日,哪怕是不怎么温馨的中元节,那便过就是;他想为逝去的娘亲放盏河灯,哪怕时间地点都有些偏差,那也过便是。

      开封好歹是前朝最大的都城,即使是中元节也过得热闹非凡。

      街道沿途挂上的通明烛灯亮如白昼,意欲为死去的鬼魂找到回家探视的路,那烛火中也添加了引魂之物,非但没让寄春君感到难受,反而让他的魂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即使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也毫不违和。

      喧闹声不绝于耳,恍惚间寄春君仿佛回忆起百余年前的光景,那时候也是这片地方,他自己一个人闲着无聊,便戴着帷帽出来转遛晃荡。他没有一般修真者需要闭关清修的烦恼,观世态变迁,感万事沉浮,才是他需要做的,于是他也一直这么做下去了,直到陷入无尽沉眠。

      那时候都遇到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呢?明明他都有好好记载下来,只要翻开怀中只有他可见的竹简就能知晓,可他偏偏不想这么去做,只任凭拥挤的人潮将他带着走。

      直到突然之间,寄春君发现走在他前面的君声不见了。

      原本他好好跟着君声,也没有什么肢体上的拉扯,只因没有必要,周围的人也因为他帷帽的宽度近不了他身,寄春君乐得干净,没想到只是一个分神,这顽劣徒弟竟跑不见了。

      虽然问题不大,他只要展开一下神识就能找到,但寄春君偏偏找了个空些的地方站着,不动如山,眼睁睁看着君声朝他远远儿跑来。

      君声低头道:“师父。”

      “你干什么去了?”

      君声虽有认错的姿态,却无认错的心,霎时取出藏在背后的东西,抬头笑道:“我给你买这个去了。”

      那是个,在中元节销量很好的厉鬼面具。

      “……”

      君声不待他呵斥,迅速解释道:“那日我观那黑豹半面覆金,便起了这个想法,师父若不想别人看到你外貌,戴面具就行了,不必戴笨重的帷帽。”

      “……我是为了遮阳。”

      “我知道。”君声笑笑,“但那是白日,若是洞穴或是今夜之时,便可以戴上面具呀。”说着,他把那厉鬼面具塞到寄春君手中。

      寄春君看着手里龇牙咧嘴、血口大盆的地府鬼魂,深呼吸了一口气。

      顽劣稚子,不能生气,自己收的徒弟,头疼也要养下去。

      寄春君也不知为什么往常说话颇为刺人的自己今日这么好讲话,许是很久没来开封,看着事物变迁,都不由有些多愁善感了吧。于是他将面具伸入垂纱之中,略一动手,便摘下了帷帽,显露出一张附着面具的脸庞,虽然仍看不见具体样貌,但已可见分明的棱角。

      “满意了吧?”寄春君拖长音咬牙道,将帷帽扔在君声头上。

      君声看着那黑面红唇、眼如铜铃的面具就忍不住发笑,好容易才憋住了气,一路小跑着跟上一气之下随意乱走的寄春君,“师父,等等我,我们去放河灯。”

      结果刚转过弯,他就撞上了突然停住的寄春君。

      寄春君单手稳住他身形,却不发半句言语,君声仿佛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霎时收起了一切玩笑心思,凝神远观。只见放目看去,前方有一人执红伞着红衣,手里也拿着一个厉鬼面具,半掩半遮地朝这边走来,先是神识扫过君声,多看了两眼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扫过君声身旁的寄春君,闲逛疏散的脚步却忽然僵住了。

      君声默默回忆着原作这段落的出场,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面前这人,不,这鬼究竟是谁——

      酆都罗山的鬼王,子桑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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