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十二水硫酸铝钾

15、十五

　　除夕和父亲促膝长谈的那夜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这三天跟着父母出门拜年的苍雀都处于一种日游神的状态，爸爸说的那些话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好不容易忙活一天回到家，沿河的街灯都亮了。两岸人家又笼罩在朦胧夜色之中。苍羚的叫声如平地惊雷炸开，一路传到她房间：“姐！姐！快看月亮！今晚有月食！一百五十年就这一回！”

　　苍雀把他推到房间外：“再嚷嚷就把你这只苍蝇赶到茅厕里。”

　　她看了眼手机，所有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都发了新年祝福，甚至连霍芷、柳欣两个秘书，秦博、姜宇恒两个助理还有刚认识的余孜然和白流这些“知音琴行”里的朋友都发了，独独没有关越的消息。

　　难道自己真的把他给吓跑了？

　　她正出神地想着，手机“叮铃铃”地来电了。

　　肯定又是些什么“闲杂人等”发来贺电。

　　苍雀拿起电话懒洋洋地开口：“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电话意外地沉寂了一下，那头含着一丝笑开口：“说得挺流利的，可以考虑来我们公司当前台接线员么？”

　　苍雀一怔。

　　是关越！

　　“新年第一句话就开我的玩笑，早知道刚才不说好话了……”苍雀在房间里坐不住，打开通往沿河街道的门走出去。

　　关越笑了一下，声音有点沙哑：“新年快乐，苍苍。”

　　说完后，两边同时陷入沉默。

　　苍雀一时不知道该接着找些话聊，还是就直接说再见。但一想到要说再见，竟有些不舍得。
　　一看河里的水波把月影放在臂弯里轻轻地晃动，苍雀声音低沉地说：“我们一起看月亮吧。”
　　她站在临河的街上，举头望明月。

　　想到那头的关越也许就站在乡间的老屋前和她一起看月亮，群山，清风，和他的身影赫然就出现在眼前。在这一刹那，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句诗。

　　可是这么温情的诗句真的适合她和关越吗？

　　随着时间推移，月亮的边缘逐渐染上一层阴影。阴影一寸一寸覆满整个月亮，不一会儿，月亮完全被一层红晕笼罩，诡异迷人，就像天幕上一道红肿的疤痕。苍雀想起罗伯特·瓦尔德的有名的诗句——“月亮是夜晚的伤口，每颗星星都像血滴。”她把这句诗念给关越听。

　　关越听后，说：“这首诗，你高中给我念过的。”

　　尽管那时他们头上只有太阳。

　　苍雀说：“原来你还记得。”

　　关越“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在缓缓奏鸣：“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也是你给我念过的。”

　　照这个谈话趋势看来……有种借景抒情的意味。

　　感觉她和关越就像渔樵对答一样，有着莫名的沧桑。

　　她是不是要说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来回应他的物是人非之感？

　　“你在想什么？”关越忽然说。

　　苍雀侧身靠在廊柱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东西？”

　　关越答：“心有灵犀。”

　　她笑了一下：“自作多情。”

　　关越一时没有接话。

　　“月亮永远不会湮灭，”他那边很静，显得他的声音如清泉出石般清朗，“但看月亮的人心境会变。”

　　苍雀斟酌着他的话，回应了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跟关越说话，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没有点情怀和文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苍雀默默地对那一轮逐渐恢复如初的明月翻了个白眼。

　　怎么她说完之后关越又沉默了呢？

　　他们的交谈就是沉默一阵再说几句话打破沉默然后再沉默一阵如此循环反复……

　　随着岸边一阵风吹起，他的声音亦响起：“你的悲欢离合，就是我的阴晴圆缺。”

　　河水中的人影随着他的话起伏。

　　灯笼中朦胧的光好像他温润的眼眸。

　　灯影还是月影，人声还是水声？

　　“我的心意不会变化，只等你的心境改变，”关越忽然放下话筒，他身后有人在轻轻咳嗽。过了一会儿他拿起话筒，轻轻开嗓：“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苍雀沉默低头。

　　木头栏杆上的纹路在朦胧的灯笼映照下变得模糊。日光朗朗下看到的平行木纹在此时忽然走得崎岖。

　　那头叹了一口气，关越低哑的声音，宛若起伏的河面上的灯光：“早点休息吧。”顿了一下，“今晚的月色很美。”

　　苍雀在即将挂断时对着电话说：

　　“今晚没有月色。”

　　——

　　大三上学期正式开始了。

　　开学仍是相对的清闲，没有考试和作业的压力，只有过了一个假期无处安放的活力和热情。苍雀和寝室里的小伙伴时不时去“知音琴行”守候一下泡泡喜欢的美男子，或者由苍雀带着穿梭在A市的大街小巷，介绍给泡泡她们曾经关越带她去探索的美食店。易茫也很闲，时不时加入她们寝室的活动，或者和她两个人去远一点的地方转一转。

　　可是苍雀发现了一件让她很不适应的事。

　　距离上次关越和她的通话已有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他再也没有打来电话或发来信息。

　　关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

　　去他书房翻译《全球通史》的时候也没有再见过他。

　　苍雀在书房里呆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走出书房，拐进最近的助理秦博的办公室。

　　年纪最小的助理秦博一见到她，热情地端茶倒水请她在椅子上坐下。

　　苍雀笑了半天，秦博望着她摸不着头脑，终于忍不住问：“苍雀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办吗？”

　　苍雀眼睛向上望：“你们公司放假多久啊？”

　　秦博摸摸脑袋，照实答：“也就不到一个月，比你们少一个星期差不多吧。”

　　苍雀接着问道：“是所有人都放这么久吗？关越总裁也是吗？”

　　秦博年纪虽小，人却机灵，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关总放假时间是一样的，不过他说有生意要谈，暂时不回公司。”

　　苍雀笑着点头：“是这样啊……”

　　秦博道：“苍雀小姐，你这么关心总裁真是太好了，总裁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坏了，你前一阵子惹关总生气的时候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人实在是可怜，我们是日盼夜盼你能回来博关总一笑啊……”

　　苍雀干笑一阵，说：“你们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秦博想了一阵，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国外的生意吧，我们四个是不清楚的。”

　　苍雀点点头，又寒暄了两句，回书房去了。

　　直到期中考试后还是没有关越的消息，苍雀有些沉不住气了。

　　在放假前这本来是她最期待见到的局面。

　　他们互不交集，互不牵扯，眼不见为净，可是真的看不见他的时候，她又觉得不习惯。

　　果然，苍雀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贱人就是矫情。

　　几天后上课，身边一直在听课的徐月云忽然拿手肘碰了碰她：“苍苍。”苍雀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嗯？”

　　徐月云一边忍笑一边说：“关越大神……没有给你电话吗？”

　　苍雀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在等他的电话啊。”

　　徐月云忍着笑：“我也没有说你在等他的电话啊，我只是问他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目光看着她。

　　苍雀微微发窘，就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徐月云叹道：“学生会又要拉赞助了，不能放过关越这条大鱼啊……”说完看一眼苍雀，“你为什么要耍脾气不理人家呢？你要是和关越好好的，我就不愁帮学院搞活动拉赞助了，现在好了，人家讨不着好也不来理睬你了……”

　　泡泡在一边听到二人说话，压低声音开口：“关越大神才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我看他是怕苍苍生气，所以不敢自己开口找苍苍，等苍苍找他呢……”

　　徐月云白了她一眼，故意说：“你的脑子都被你看的小说套路了？人家关越可是高富帅黄金单身汉，要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在苍苍这里只会滑铁卢，在其他女孩那里还能被讨好，我要是关越我才不会在苍苍这棵树上吊死。”说完又八卦道，“我要是关越我就去找赵若可。”

　　苍雀道：“为什么是赵若可？”

　　徐月云斜视了她一眼：“我看赵若可对关越大神就很有好感，被星探挖都挖不走，却主动跑去参选关越公司图书节的代言人。”

　　泡泡惊道：“真的假的？上次她传苍苍的谣言惹了关大神，而且还有不止一个暧昧不清的男性朋友，怎么还好意思去勾搭关大神？”

　　徐月云道：“她那些男朋友还不是用来显摆的？就是用来炫耀给我这样的单身狗看的。遇到关越这样的大鱼，她能不努力抓住了，以后更加显摆？”

　　苍雀听得不耐烦，正好下课铃声响了，就拿起书包走到综合楼外的台阶上掏出手机。

　　要不要打个电话？

　　明明斩钉截铁地说了不想再和他有联系，现在又按捺不住心情想打电话给他，会被他嘲笑死的吧？

　　深吸一口气，她终究还是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等了一会儿被接起，那头有低缓的钢琴曲的声音，关越沉默着不开口。

　　苍雀几次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盯着自己，最终憋出了一句：“抱歉，打错了。”匆匆挂断。

　　挂了电话后，苍雀长叹一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想问的事情很多，明明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却又吞吞吐吐地开不了口，这可不是她以前的作风啊。

　　“你又在想关大神！”泡泡一声尖叫从身后跳出来，苍雀被吓得一抖，脸上一热：“我没有！”

　　泡泡偷笑：“你没有想他？我昨天还看见你拿着手机，短信收件人写着关越，对话框里打了字又删掉……你们是不是，在冷战啊？”

　　苍雀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溜烟跑开了。

　　在她给关越打电话后的第三天，终于等来了关越的消息。

　　早晨第二节课刚刚过半，手边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打开看时是关越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已到A市。”

　　看来前不久他根本不在A市。

　　她正带着一丝丝安慰看那条信息，突然间关越竟然撤回了。

　　苍雀呆呆地看着空白的屏幕。

　　这又是什么操作？

　　难道不是发给她的？

　　正在惊讶之中，关越又发了一条消息：“抱歉，发错了。”

　　苍雀看着看着，心照不宣地想到上次打电话的场景，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样的调侃，真是久违了。

　　于是在一种焦急的等待中，苍雀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胡乱把桌上的书往包里一塞，急急忙忙地冲出教室。

　　突然好想去看看《全球通史》，苍雀自我安慰，她才不是想早点见到关越。

　　“苍苍，你的水杯……”泡泡在后面叫着，但苍雀已经冲出教室不见人影了。

　　一阵风般下楼，一阵风般冲到教学楼门口，忽然发现今天的教学楼大门好生……奇怪。

　　平时人迹稀少的大门口今天像风景名胜区的售票处一样充满了来来去去的人。大部分是抱着书包和课本的女生，立在玻璃门里伸着脖子往外看，还有一些站在门外的女生，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有的男生也夹在女生中间看，于是被挤到的女生惊讶地看他一眼抱怨：“我们在看帅哥，你一个男生瞎凑什么热闹！”男生推一下眼镜：“找机会毛遂自荐，让大老板看我一眼……”

　　“你丫怎么能跑这么快！”泡泡和徐月云从身后追上来，看到面前挤满人的教学楼大门也是一愣。泡泡喃喃：“我们学院请明星来了吗？”四人狐疑地向人群里挤，正想看看门口有什么好看的东西，苍雀却已经从许多人头的空隙中看清来人。关越清俊的身影靠在黑色的跑车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他的侧脸英俊至极，有棱角分明的坚硬，也有眉间眼角的柔和。有薄唇微抿的冷峻，也有眼神专注的温情。他穿的很随意，但只是往那儿一站都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尊贵无比而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同时这种高傲的气质又是收敛的，包裹在一种斯文有礼，儒雅温和的魅力中，虽然两相径庭，却也水火相容。

　　原来这就是让广大女生驻足的原因……

　　苍雀只看了一眼，放开了泡泡的手，欲从原路返回逃到教学楼里。然而泡泡适时地叫了一声：“苍苍你去哪里？”

　　沉浸在书里的男人抬起头，目光扫向教学楼门口，一眼就锁定了目标。

　　泡泡和徐月云早已一边一个把试图逃逸的她从人堆里拉出来。

　　“让那个自大自恋的校花看看，咱们苍苍的一个追求者抵得过她一百个追求者。颜值高又怎么样，有本事比男朋友的颜值啊……”泡泡早就在人群里看见离她们隔了一段距离的赵若可，站在人群前端，一双眼羞答答地注视着关越，就在苍雀耳边低声说。徐月云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你等大神等得那么辛苦，寝食不安望穿秋水的，怎么现在看见人还临阵脱逃了……”

　　苍雀知道她已插翅难逃，恰好此时关越已经走过十几级台阶，站到了她的身后。由于放假前关越也总来校园和她一起闲逛，人群里有不少人都清楚他们间有着某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于是身边看帅哥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八卦、暧昧、惊异、羡慕的目光交织着投来。

　　苍雀打定主意不转身。

　　“你是想让我欣赏你清秀的背影吗？”关越沙哑的声音含着一丝笑意。

　　苍雀妥协地转过身子，眼珠转了转，露出招牌傻笑：“这不是高中的时候借钱给我男朋友的关同学吗？好久不见，竟然能在这里偶遇你，我是不是还没还你的钱？来，我们边走边谈……”

　　苍雀一边拉着关越向外走，一边泰然自若地信口胡说，自以为这番话编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就连一边看戏的泡泡和徐月云都忍不住对望一眼，眼里流露出钦佩。

　　不料就在快要圆满地消失在众人面前时，关越露出玩味的微笑，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拽下来，握在手里：“你又说傻话了，我为什么要自己借钱给自己？好久不见，谈钱太伤感情，不如谈恋爱吧……”

　　苍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滚下台阶。

　　在他甜掉牙的眼神和话语双击之下，苍雀强自镇定地走下台阶，半推半就地上了关越的车，怀着难言的心情任由他载走自己。司机秦博在说什么她根本听不见，等心跳稍微恢复了一些后下意识就说：“你怎么过来了？”

　　与其说是个疑问句，不如说是个感叹句。

　　关越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我怎么不能过来？”

　　与其说是个反问句，其实就是个肯定句。

　　“你不是刚到A市吗？”苍雀说，“你就没有什么工作要处理？”

　　关越点点头：“眼下就在处理手头上最紧迫的工作。”

　　苍雀这次，情商陡增地听出了他的调侃。她就是他最紧迫的工作……

　　她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捂住双脸：“你以后不要来学校找我……”

　　关越淡淡地说：“我很久没听到别人不准我做什么事了，你倒是敢。”

　　轻轻的一句“你倒是敢”，霸道又宠溺。

　　苍雀小声道：“别人会误会我有一个帅气潇洒又多金的高富帅男朋友的……”

　　关越眸色变深，一个词一个词地说：“帅气，潇洒，多金，高富帅，你对我比我想象的更有好感。”

　　苍雀暗暗后悔，她怎么能一股脑儿把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呢……感觉到实在没脸见人，苍雀把头埋得更低了。

　　隔了一会儿，关越忍不住伸手来拉，苍雀挣扎着不愿抬头。忽然关越动作一停，别过脸剧烈地咳嗽。

　　苍雀不安地抬起头，只听前面秦博担忧地说：“关总，您感冒还没好么？”

　　苍雀见他咳嗽得连眉毛也拧在一起，也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关切地问：“你感冒了？感冒多久了？”猛然想起看月亮那天晚上他的声音就有点哑，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关越咳过之后还有些喘，摇头：“不碍事，喝点水就好。”

　　苍雀接着问：“你有感冒药吗？你吃的是什么药？怎么感冒一个月还不见好？”

　　关越摇头，说：“我不用吃药。”

　　苍雀瞪大了眼睛，冲口而出：“有病不吃药，你说你这不是有病么！”

　　前面开车的秦博首先笑了出来。

　　苍雀自觉失言，尴尬地挠着头。

　　一瞥眼见关越的气色好了一些，眼里灿然生光：“刚刚看书看到有个词叫‘关心则乱’，本来还在想是什么意思，现在忽然豁然开朗。”

　　苍雀脸上一热，低头玩衣服上的扣子不说话。

　　——

　　下了车和关越并肩走进专用电梯，秦博接了个电话，然后又交给关越。关越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英语，苍雀听见那是一句“暂时会留在国内”。他说完就拉着她一起出了电梯。两人进了书房，关越脱下西服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的沙发上，口里说：“前不久又出版了你喜欢的作家的书，就放在书桌上。还有人送了一尊玉雕小象，你应该会喜欢。茶几上有你爱吃的水果，还是新鲜的。”

　　苍雀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只是看着放在一边的西服外套说：“你还是穿着外套吧，不然会着凉……”

　　关越一愣，开口：“你来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我的书房是全年恒温的？”

　　苍雀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

　　她尴尬地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挡住脸。

　　关越笑着端过来两杯水，递给苍雀一杯。

　　苍雀一边接过，一边看了看关越手里那杯水。在他抬手要把水杯递到唇边前，她及时地伸出另一只手把他的水杯夺走。关越微微一愣，苍雀已经顺势将手里自己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塞进关越手里，低着头说：“感冒了要喝热水。”

　　关越握着水杯晃了晃，把她的杯子里的水倒了，又盛了一杯过来：“女孩子不要喝凉水。”

　　苍雀脸上微热，把整个脸埋进杯子里，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现在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痒，揉着胸口却挠不到。

　　春末夏初，热浪已经时不时行走在A市的街巷，大学里的青春男女也都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T恤衬衫，在校园里活动起来。树荫下，池塘边幽会的情侣也日益猖獗起来。在苍雀的照料下，关越的感冒也在一天天好起来。一切都很称心如意，苍雀心情颇好。

　　“月云呢？”苍雀和易茫吃完饭回到宿舍，发现现在正是午睡时分，而一向苛求午睡的徐月云竟然不在寝室。

　　泡泡一边写课堂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估计是去跑公司拉外联了。”

　　苍雀点着头记起她说过的要拉赞助的事。想了想，说：“最近院里有什么活动吗？”

　　泡泡哼哼道：“迎新晚会啊，大二的外出活动啊，还有我们的……”

　　“海滨之旅！”苍雀想起来了，这是历届大三的传统，夏季学期开学没多久会有一趟例行的海边旅行。

　　泡泡点头：“最近她就一趟一趟地往外跑，找公司赞助我们办活动呢……”

　　苍雀爬上床：“她不是打算找关越吗？”

　　泡泡还没回答，宿舍门被“砰”地一声打开。徐月云嚷嚷着冲进来：“太气人了，太气人了，今天去关越大神的公司拉赞助，人家硬是要我预约排队按照流程来。我说我和你们老板认识，人家还拿眼神嘲讽我……”说着冲探出一个脑袋的苍雀道，“苍苍，以后帮我教训他们！”

　　苍雀说：“拉到赞助了？”

　　徐月云脸上一红：“虽然曲折了一点，不过后来见到他们的市场部经理了。”

　　苍雀说：“人家答应你了？”

　　徐月云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我得罪了一下他……”

　　苍雀和泡泡一愣，都问：“你怎么会得罪他的？”

　　徐月云说起事情的经过来。原来她忘了告诉苍雀今天要去关越公司拉赞助，所以早上起来就没见到苍雀，只能自己跑去拉赞助。到了公司门口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想着里面的员工也肯定都去吃饭了，就先不进去，在附近找了个小面馆点了碗面。可能是因为一心沉浸在考虑怎么拉赞助，就把老板叫的1号听成了7号，把别人的面端走了。就在她一个劲往里面加葱花时，那个被拿错面的人出现了。徐月云尴尬地道了个歉，从面馆里溜出来。下午在门口和保安纠缠的时候，偶然看见那个人向公司里走，把她带了进去，才知道那个人是市场部经理。可是她中午刚得罪过人家，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顿时都忘了，拉赞助的时候结结巴巴，就被人“请”了出来。

　　苍雀和泡泡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徐月云苦着一张脸，说：“我不好意思再见到他了……”

　　苍雀不解：“只不过端错一碗面，不至于太得罪他吧？”

　　徐月云说：“他把我带进办公室后第一句话就是‘多谢你中午给我加了那么多葱花，反胃了一个下午’，他讨厌葱花……”

　　泡泡说：“这人是不是太记仇了？你不是跟他道过歉了吗？”

　　徐月云说：“我还是明天再去周旋周旋吧……”

　　苍雀说：“那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于是第二天，苍雀带着徐月云来到公司，没想到这一次，她被保安拦了下来。

　　门口只有一个之前苍雀没见过的保安，把她和徐月云拦住，问：“干什么的？”一边说一边在
　　徐月云身上多看了两眼，想起来了，“又来拉赞助？”

　　徐月云嘿嘿笑道：“是啊是啊，您昨天都见过我了，我认得你们市场部经理的，就让我们进去吧。”

　　那保安抱起手臂：“你得按我告诉你的流程来，哪能想进就进？”说完说完冲她扬了一下下巴，“你是员工不？”

　　徐月云摇头，她当然不是啊。

　　那保安又扬一下下巴：“你是员工家属不？”

　　徐月云又摇头，指着一旁的苍雀：“她是员工家属！”

　　苍雀还没来得及否认，那保安跟着就问：“哪号员工家属？”

　　徐月云答：“她是你老板娘。”

　　苍雀立马摇头：“不是！”

　　保安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说：“我们关总绝情得很，就是弄个绝世美女来投怀送抱撒娇卖萌他都不吃这套，你们还是省省吧，年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出来骗人呢……”

　　苍雀忍不住问：“你们关总真这么无情？”

　　那保安说：“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还轻又长得不错的，奉劝你一句，不要在关总身上浪费时间
　　了，谁都想当关总的女人，那其他男人怎么办？比你漂亮，比你厉害的女人多了去了，你不一定斗得过，你还是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徐月云扯了她一下，低声说：“跑题了，这不是重点！”

　　苍雀“噢”了一声，反应过来。那保安笑了一下：“你们两个既然不是员工，不是员工家属，就不能随便进去。谈生意的也要按流程来，不是我欺负你们学生，我们公司管得严……”看了眼徐月云，又有点不忍心地说，“不过你这个小姑娘都跑两趟了，也不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你有那经理电话没有？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苍雀就看向徐月云，后者皱着眉在她耳边说：“他就没给我名片，我也忘了要……”

　　这可真是尴尬……

　　“要不你给关越打个电话？”徐月云说。

　　苍雀摇头，轻声说：“我不想惊动他。”

　　更何况刚才她都把话说绝了，表现得和关越一点关系都没有，突然又把关越叫出来多奇怪……

　　那保安看见两人嘀嘀咕咕地说来说去，忍不住打断：“姑娘，你们要是没事就别在这门口站着了，这儿都是进进出出的人，你们站这儿也不好……”

　　苍雀正要说话，公司里忽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叫声：“小李！你干什么呢！”

　　两人看过去，徐月云的眉头一皱：“完了完了，这个老王更不好对付……”

　　和她恰好相反，一边的苍雀一喜：“好了好了，这个老王就好对付了……”

　　门里快步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年长一点的保安，往新来保安头上一敲：“怎么能拦着人家姑娘呢，谁让你拦着了？！”说完向苍雀一笑，“姑娘，您别理他，他是新来的，您里边请。”

　　苍雀呵呵一笑：“老王你客气了……”

　　老王见她和自己说话，又是一笑：“不不不，客气点是应该的，关总的车出去有一会儿
　　了……”

　　苍雀一看就连守门的保安都在猜测她和关越的关系，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们没那么大面子和关总当面谈，我们就找市场部经理谈谈就好了。”

　　一旁的新保安插话：“关总怎么会见你们两个学生……”胖保安又敲了一下那小李的脑袋：“你话怎么那么多！知道这是谁吗？这是……”

　　“我是关总请的临时翻译！”苍雀截住他的话，呵呵笑道，“我是久仰关总的大名久了，很是钦佩，最近手头又有点紧，所以就来当翻译赚点钱，呵呵……”

　　那年轻保安说：“我咋不知道公司还请翻译呢？关总每回不都是亲自接见外国客户的么……”
　　苍雀一愣，说：“我就是个临时工，翻译一些文件资料什么的，微不足道得很……”说到这，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就挥了一下手，“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就先进去了。”走进公司还能听见那年轻保安在后面嘀咕：“她们这么进去恐怕不合规矩吧？”那老王骂了他一句：“多管闲事！”

　　徐月云吁了口气：“可算摆脱这两个活宝了。”

　　苍雀说：“这小保安还挺尽职尽责的，不可小觑啊……”

　　两人来到电梯前，徐月云说：“是，可惜他连自己老板娘都不认得。”

　　苍雀横了她一眼。

　　徐月云认得路，跟苍雀来到那个经理办公室门前，先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在低头工作，并没有别人。苍雀就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徐月云说：“你不进去？”

　　苍雀两手一摊：“我又不会拉赞助，进去干什么？”

　　徐月云道：“你就站在一边也可以啊，你是他的老板娘，你往旁边一站，我的胆气壮一些……”

　　苍雀把她往那扇门推：“连大门口的保安都不信，这个经理也不会信我是他的老板娘的，你自己保重……”

　　把徐月云送进办公室后，苍雀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关越的公司。大概过了十分钟，只见电梯在这一层停下，熟悉的关越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苍雀下意识扭头就跑。

　　她躲在一堵墙后探出个脑袋悄悄张望，只见一身西装革履的关越精神焕发地从楼道上走来。他走进经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出来的迹象。苍雀轻手轻脚地从墙后溜出来，刚走到电梯前按了个下楼的按钮，经理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

　　苍雀麻利地向最近的一棵盆栽树溜去，刚在树后站稳，关越的目光已经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站住。”

　　苍雀淡定地绕到盆栽树前，一手揪着一片叶子，在关越走到身边时啧啧称赞：“大公司就是不一样，盆栽树都这么漂亮。这叶子真好看……”

　　关越一边往这走一边说道：“都知道我来了，就不要再抱着树说话了。难道跟盆栽聊天都比跟我说话有意思？”走到近处，关越贴近她，眼睛里都是笑意，调侃道，“你在我公司里溜来溜去的干什么？藏宝？”

　　苍雀摸了摸鼻子，露出憨厚的笑：“小人一介贫民，哪里有宝贝可藏……”

　　关越笑道：“你啊。”

　　“我？”

　　“你就是个活宝。”关越说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苍雀别扭地转过脸，才发现徐月云和身边那个应该就是市场部经理的男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关越也看到他们，淡淡开口：“你们接着聊你们的事吧，我先把这玩意儿弄回屋子里。”说完十分自然地抬手搂住苍雀的肩膀，向自己的方向一拉。

　　这动作自然得就好像他搂过她好多次一样……

　　苍雀脸上一红，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关越一边搂着她走进电梯，一边说：“刚刚在下面听保安说了个故事。”

　　苍雀一惊：“什么故事？”

　　“有人冒充我夫人的名义想要闯进我的公司。”关越说。

　　苍雀镇定自若地看着前方，问：“那你抓出那个人是谁了吗？”

　　关越摇头，又道：“这个人冒充我夫人不成，又冒充我的翻译。”

　　苍雀觉得自己头上直冒汗，干笑了两声。关越搂着她走出电梯，打开书房门，继续道：“还说久仰我的大名，很是钦佩……”苍雀面红耳赤，忽然眼前一片阴影覆盖下来，关越已经绕到她身前，依旧紧紧搂着她肩膀，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地凝视着她。

　　这是要发作了么……

　　苍雀在纠结要不要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眼神，关越眼底划过一丝笑，故作不解道：“苍苍，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苍雀把目光移向一边，嘴唇动了动：“被你捏红的。”

　　关越忍俊不禁：“我捏的是鼻子……”说完，放开了她的身子，步伐轻快地走到书桌前。

　　苍雀挪到桌前把那本《全球通史》拿到手里，再也不看一眼关越就溜到沙发上坐下。

　　但关越的目光还一直钉在她后背上。

　　过了一阵，他说：“我觉得我该请个翻译了。”

　　苍雀放下书问：“为什么？”

　　以他的外语水平根本不需要请翻译啊。

　　关越说：“毕竟我们是个大公司。连盆栽都可以种得漂亮，但老板身边缺个翻译，未免太没有面子。”

　　“……”

　　关越见她不说话，笑了一下：“你在担心你的饭碗不保吗？”

　　苍雀道：“你是不是钱太多了没处花，所以要弄个多余的翻译出来，用发工资的方式把钱散一散……”

　　关越笑道：“你说的好像我的翻译请来是帮我花钱的一样。你帮我翻译了这么久，我也没花过一分钱。”

　　苍雀看他一眼。

　　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她任劳任怨了这么久，就算是古时候给皇上办事的小官都还有俸禄，她简直就是义务劳动！

　　“你去招聘试试，看看除了我还有哪个傻缺愿意不领薪水地帮你劳动……”苍雀说完，视线重新落回书上。

　　不辞辛苦也许别人可以接受。

　　不领薪水就没有几个人接受得了了。

　　“不用招聘，”关越伸出右手，在桌沿轻敲着，带笑瞥了沙发上低头看书的美人一眼，“反正我有你。”

　　苍雀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理解的语意是对的。

　　他要聘请她？

　　“你是纵横商场，叱咤风云的大神，决策力强用人眼光高……”关越含笑点一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想聘用一个还没毕业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学生……”苍雀想，就算是他喜欢她，他也不是那种护短偏心成这样的人啊……

　　关越含笑看着自家夫人困惑的小脸：“肥水不流外人田。”

　　“……”看来她想错了。

　　他偏心起来还真是财大气粗。

　　“那，你负责策划和管理，我负责什么？”

　　就是单纯地把那些他也看得懂的东西翻译一遍？

　　关越很自然地说：“夫人负责消费和管理关董事长就好。”

　　“……”苍雀回过味来，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你夫人！”

　　关越微微一笑：“还是亲口认证一下比较好，免得下次又被人当成冒牌的了。”

　　“……”

　　苍雀举起书盖在脸上。

　　她说不过他。

　　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关越手里拿着文件，眼睛却难以转移到上面。

　　有个呆萌蠢萌的小玩意儿放在身边真好。

　　可惜这个小玩意儿又有些太聪明太固执，要完完全全哄回家还没那么容易。

　　等以后弄回家了，得好好修理修理她才行。

　　——

　　“你回来了？”徐月云走进寝室，苍雀亲切地叫道。

　　泡泡看她一眼，问：“你还没成功吧？”

　　徐月云丧气地点点头。

　　泡泡啧啧感叹：“那个经理是不是跟你有孽缘？他为什么不同意？要不你换一家得了。”

　　徐月云道：“人家现在就是在把我吊着啊，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苍雀说：“这个人为什么要吊着你？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徐月云脸上一红。

　　泡泡说：“指不定是月云对他有意思，她第一天回来的时候就羞答答的……”

　　徐月云道：“哪里有！你别瞎说！”

　　泡泡指着她笑：“你看你看，恼羞成怒了吧！”

　　苍雀道：“不行，在他把你拐走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泡泡点头，搬着小板凳靠过来。

　　徐月云看着八卦的两人叹了口气：“他是比我们大两届的商学院的学长，叫王鑫阳，没了。”

　　泡泡道：“我们学校的啊，那他还不答应赞助我们？”

　　“又不是我们外语院的……”徐月云嘟囔，“我看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那你最后肯定和他在一起了。”泡泡说，“你们这个故事的前奏，和苍苍跟关大神出奇的相似，你看一开始关越也总和苍苍过不去……”

　　苍雀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八卦！”

　　泡泡哀怨地看她一眼：“你不八卦你问人家经理是什么样的人干什么……”

　　徐月云看两人一眼，道：“我再不拉到赞助，就要被领导催死了。这个王鑫阳，还真是……”她扁了扁嘴，没骂出口。

　　苍雀道：“要不我们明天再去公司一趟？你直接和关越说？”

　　徐月云想了想，昂起头：“我就不信明天搞不定这个王鑫阳，不用麻烦大神，我自己想办法！”

　　到了第二天，斗志昂扬的徐月云拉着看热闹的泡泡外加例行来关越公司义务劳动的苍雀出现在那恢弘的大门前。

　　保安小李已经记住苍雀和徐月云两人，见她们出现，就迎上来说：“这姑娘啊，你怎么又来了？你是来拉赞助的还是来和人家经理交朋友的……”

　　苍雀笑道：“你们经理人这么好，交个朋友顺便拉拉赞助也是可以的。”

　　胖保安老王也凑上来，说：“翻译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苍雀一怔，自己明明几乎每天都来，哪里来的“好久不见”？呵呵笑道：“来早一点好，工作的时间多……”

　　徐月云已经看出来有苍雀在那胖保安老王是不会拦着我们了，转向那小李说：“这次进去不用走程序了吧？”

　　保安小李看了眼老王，冲她们三个挥挥手：“去吧去吧。”

　　三人正要往里走，泡泡突然在门口站住道：“你们看！”

　　苍雀和徐月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校花赵若可打扮得如一枝出水芙蓉一般清秀可人，一袭白裙摇摇曳曳，婷婷地向门口走过来。

　　看见她们三人，赵若可先是一愣，接着稍显慌张地点点头，走进门去了。

　　苍雀问那保安小李：“你怎么不拦着她？”

　　保安小李道：“这是来竞选图书节代言人的，都来过好几回了，我认得。”

　　一边说着，她们身边又陆陆续续走过几个女孩。都很年轻的样子，打扮得一个赛一个漂亮。
　　“你们作为一个图书公司，比影视公司还招摇……”苍雀忍不住说。

　　保安老王就说：“现在还算好的，初选的时候漂亮姑娘那是人山人海，一直排到大门外。里面的人愣是从成百上千个漂亮姑娘里选出了二十个最好的。马上总裁就要亲自选人了，那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啊……”

　　苍雀说：“总裁还要亲自选？这种事让手下的人办不就好了？”

　　小李笑了一声：“这就跟选秀女进宫差不多，好看的总要给上级过目一下是不是？说不定还能使龙颜大悦，那就不得了了。要不是为了给关总看，哪有这么多女孩争破头想要被选上呢？成为代言人也就那么点钱，靠这个博取知名度还不如直接上选秀节目，说来说去还是关总吸引力大……”

　　老王看了一眼苍雀，向小李使了个眼色：“谁让你在翻译小姐面前这么多话的！”

　　小李眨眨眼，似乎是反应过来，堆起笑：“我说这些话你也别生气，关总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之前也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勾引关总，关总都不为所动的。这次肯定也不为所动的。不过这批秀女里面有个明星来头可不小，名气大，人漂亮，还和关总是老同学……”

　　“那是何方妖孽？”苍雀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问。

　　老王把小李挤过一边，回答：“就是一个叫金秀秀的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没毕业就演了很多电视剧，所以名气大些。不过名气大没有用，关总也未必看得上她。”

　　小李凑上前道：“关总对她总比其他姑娘好啊。不是还请她吃过饭吗？人家还是老同学，我看着也般配……”

　　“哪里般配了？”苍雀走上前一步，看着那保安。

　　小李看着苍雀后退了一步。泡泡笑着说：“我看你眼光有点问题。关越大神可是清风霁月，超脱凡俗的神仙，怎么就能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影视明星般配了？”

　　小李咽了咽口水，嗫嚅道：“我就是觉得郎才女貌……”

　　苍雀又走上前一步：“哪里郎才女貌？”

　　看着小李后退一步，她又跟进一步，小李又后退一步，苍雀不依不饶地再跟上一步。

　　“影视明星多得是，难不成每一个都和关越郎才女貌了？其他的人就和关越不般配了？”苍雀的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些威势。

　　偏偏那小李是个呆头呆脑的人，虽然老王在那次他把苍雀拦下来的事情之后就告诉过他苍雀和关总不一般的关系，但他有点一根直肠通大脑，说话也不经三思，就回答：“那个A大校花赵若可和关总也挺般配的，我见过一次关总亲自把她送出公司大门……”

　　苍雀气势汹汹地向前大迈一步，小李被逼得贴在柱子上，眼前的女子仿佛有一股冷宫里的怨气，水灵灵的眼睛瞪着他：“都不般配！你没事少在背后八卦你的老板，不然我……”

　　眼看小李在苍雀的威势之下岌岌可危，泡泡和徐月云忙抢上来把她拽开。那老王把小李拉走，大声呵斥：“你少胡思乱想……”

　　小李瞟了一眼苍雀，弱弱道：“她还敢打保安？”

　　老王道：“她连关总都打得，你算什么东西……”

　　苍雀这时深呼吸几口气，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看自己居然把之前威风凛凛地把她拦在门外的保安小李吓住了，禁不住有点惭愧。

　　向小李走了几步，小李抬起手护在面前，一迭声道：“姑娘姑娘，别往脸上打，给我留个面子……”

　　苍雀更是又羞又愧，又走了几步，那小李竟然跳着往后退。老王讪讪地笑道：“姑娘手下留情，他刚来的，不懂事，你不用为他生气……”

　　看着抱在一起瑟瑟索索的两个人，苍雀忍不住好笑：“你们两个还是保安啊，被我一个小女生吓成这样？我是觉得我吓到你们了来安慰一下……”

　　那老王拉着小李笑道：“不用安慰，你骂我们那是对我们的亲切关爱……”

　　苍雀举起手，刚想友爱地拍拍老王和小李的肩膀，再说几句客套和蔼的话，那小李下意识地拿胳膊护住脸，接着突然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怎么你昨天在我经理门外鬼鬼祟祟，今天又来欺负我的保安了？”关越的声音方落，人已经出现在她身边。

　　他侧头看着她浅笑，声音轻柔如同棉絮：“看不出你还挺有能耐，连保安都敢打。”

　　苍雀迅速垂下双臂，仰起头：“我没有！”

　　小李探出个头来：“姑娘你刚刚还威胁我……”剩下的话被苍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关越就笑着对小李道：“她这么凶？你把她怎么威胁你的说出来，我来给你主持公道。”

　　小李想，自己在背后八卦总裁的事应该是不能让总裁知道的，但此时总裁问了，只得站到关越旁边说：“这话说了您别生气。我说我觉得来竞选图书节代言人的几个女孩子和您郎才女貌很般配，翻译小姐就不开心了，说我不能在背后八卦您，不然她就……后面就没说下去。其实翻译小姐教训的是，我也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胡思乱想！”

　　他一边说，一边等着关越发怒，虽然他刚来不久，但也是听说过关越不喜欢别人把他和女人胡乱配对的。但等了一会儿，悄悄打量关总脸色，好像不仅没发火，还挺……高兴的？关越嘴角上扬，明显心情愉悦，看了眼头埋得越来越低的女子，说：“不然你就怎么样？”

　　苍雀用脚踢着地面：“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把我的保安吓得出手抵抗？”关越伸手将她纤腰一握，拉向自己怀里，虽是教训的语气，却充满纵容的意味，“才一晚上不见，就欠收拾了是不是？”

　　苍雀抬头迅速看他一眼，低低地说：“我就是想说不然我就生气了而已……”说完把关越向外一推，也不招呼徐月云和泡泡，一溜烟跑进公司去了。

　　随着书房门传来响动，伏在沙发上的苍雀拿靠枕捂着脑袋，像猫一样蜷着身子。

　　关越好笑地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别以为装躺尸我就不收拾你。怎么敢凶保安，现在不敢凶我了？”

　　苍雀的声音从枕头下闷闷地传来：“你力气大，我打不过……”

　　关越一边倒水，一边说：“你的脾气比我的力气大多了。以后还是把你锁在顶层吧，哪里都不要去了。”

　　苍雀反抗道：“我无聊了会打人的！”

　　关越在她身边坐下，把她头上的枕头拿掉，又一把把她捞起来。饶是苍雀拼命反抗，还是比不过关越的蛮力，被死死地禁锢在他怀里。关越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拍在自己胸口上，笑道：“我让你打，下手多重都可以。只是不要再去逗我的保安了，你的拳头只准落在我身上。”

　　苍雀的小手被他的手抓着一下下往他胸口砸去，打到的全是结实的胸肌。手上传来的坚硬又有弹性的感觉忍不住让她脸上燥热。虽然她不是那种喜欢肌肉虬结的“重色型”女孩，但那件单薄衬衫下肌肉贲张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在眼前晃动。苍雀渐渐地自己恼羞成怒起来，翻身跳到沙发上，双手稍微用力扼住关越的脖子，作势要掐下去：“功夫好了不起么，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今天我就替天行道，让你知道什么叫一剑封喉……”

　　关越嘴边挂着笑，带着点危险的语气道：“你好大的兴致，要和我切磋切磋？”

　　苍雀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败下阵来，嘴里却换了和刚刚恼怒的时候截然相反的语气：“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关越笑着一把把她拉回身边坐好，温润的眸子荡起一圈圈笑的水波，逼近：“原来我是你的命运……”

　　苍雀咬了咬舌头，尖叫着跑开了。

　　由于出发前徐月云满腔壮志豪情地立下目标，苍雀就没有告诉关越拉赞助的事情，回了寝室第一件事就问徐月云道：“成了没？”

　　徐月云得意地叉着腰：“成了。”

　　泡泡就在这时插口道：“但是人家鑫阳学长有一个条件。”

　　苍雀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泡泡就帮徐月云说：“要月云欠着他人情，以后要讨回来。”

　　苍雀两手一拍：“他就是看上你了，月云！哪里有市场经理会斤斤计较到要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子还人情的……”

　　徐月云扭头钻进洗手间里去了，泡泡就说：“这样的话事情就顺利多了，郎有情，妾有意，再见几次面约几次会……”

　　徐月云从卫生间探出头说：“你们想多了，就门口那两个保安现在见了我就烦，我哪还能经常过去找他见面？”

　　苍雀说：“没问题啊，我去把他叫出来不就得了……”

　　泡泡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公司离学校太远，不能总是跑过去碰头。”

　　苍雀说：“说的也是，要是近一点就好了。”

　　泡泡忽然把暧昧的目光转向她，挤了挤眼睛：“这话也是你的心声吧？”

　　苍雀伸手在她胁下挠起痒痒。

　　过了不久的某天，她正和易茫一起在食堂吃饭，徐月云跑过来向易茫看了一眼，说：“我和苍苍有几句私房话要说，你要不先回避一下吧？”

　　易茫看了她一眼，没有走开的意思：“苍苍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话就说呗。”

　　徐月云跺了跺脚：“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情。”

　　易茫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这才悻悻地走开了。等他走后，徐月云才坐在苍雀身边说：“苍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苍雀点头：“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约鑫阳学长出来……”徐月云犹豫了一下开口。

　　苍雀道：“你要还他人情了？”

　　徐月云嘿嘿一笑：“我想请他吃顿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苍雀故意皱眉：“这人情还得挺大的……”顿了一下，不解地问，“你还没有他联系方式吗？你都去过几回了……”

　　徐月云说：“我有的……”

　　苍雀更加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要我去请？他又不认得我是谁。”

　　徐月云吞吐道：“我有他联系方式，可是我去请有些不好意思……泡泡和晖晖又不能进关越公司，所以想请你帮忙。你就帮我捎句话就好了……”

　　苍雀问道：“所以我只需要逮着他说一句‘徐月云请你吃饭’就没了吧？”

　　徐月云说：“最好单独和他说，别让其他人知道……”

　　苍雀看她那羞答答的样子心里好笑，点头：“行，我明天就去。”

　　到了第二天下课，苍雀跟寝室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打车来到关越公司。

　　小李和老王都在门口执勤，看了她，两个人都露出十分恭敬又热烈的神色，异口同声：“夫人好！”

　　苍雀的膝盖一抖，又站稳了。

　　好在现在不是上班高峰，门口除了他们三个也没什么人，苍雀就把两人拉到一边，说：“我不是夫人。”

　　小李已经噼里啪啦说道：“昨天您进去之后关总就和我们说了，您是他未过门的夫人，不过为人比较低调，所以一直隐藏身份。夫人，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把您拦在门外，还不听老王的话，还乱八卦关总……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我绝对对您言听计从……”

　　苍雀急得直说：“我不是夫人，不许叫我夫人！”

　　老王在旁边说：“之前是我们不知情，现在知道真相了哪还能像之前那样称呼您？我们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我们也要懂礼仪啊，而且这‘夫人’每叫一声就亲近一分……”

　　苍雀见跟这两个老实人掰扯不清，跺了跺脚，跑到门里面去了。

　　刚要往电梯走，一队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孩从眼前走过，苍雀想起上次老王和小李说的选代言人的事，就走到前台问：“这些女孩都是来选代言人的？”

　　前台招待的小姐认得苍雀，十分礼貌地回答：“是的，前几天来的是第一批，现在来的是第二批。”

　　苍雀又问了那个小姐来了的女孩子都在哪个部门哪栋楼层候选，问清楚后忍不住想要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但她从前几次在关越公司乱闯都被现场抓包的经历里吸取了教训，先问了一下前台小姐：“关越出去了吗？”

　　那前台小姐一笑：“这个我也不清楚，您可以问一下门口的保安。”

　　一想到那两个保安……

　　还是算了吧。

　　苍雀先上到顶层，在书房和卧室转了一圈，并没有人。又到对面办公室看了一眼，最后打开健身房的门。

　　刚往里走了几步就愣住了。

　　关越穿着紧身的健身服，平日隐藏在斯文的衣装下的健美身材在她眼前暴露无遗。在他身上那种文明与狂野的冲撞迸发出不一样的魅力。就像正在伺机而动的猎豹，或是狡黠刚猛的野狼。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空气里似乎都能嗅到浓郁撩人的雄性气息。苍雀和他不经意投射过来的目光对视，这才反应过来要跑。

　　关越道：“站住。”

　　明明不想听他的话，可是脚下却很乖巧地停下了。

　　关越就走到她身边，温热的体味钻进她鼻尖。

　　“你这个一见我就跑是什么毛病？”关越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说，“我长得很像你高中的历史老师？”

　　苍雀嘿嘿笑道：“没有没有……”

　　关越淡淡地命令：“转过来。”

　　苍雀顺从地转了过去。

　　关越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正正地看着自己。

　　“我长得很不忍直视吗？”

　　苍雀摇头：“我长得不忍直视，你别看我了。”

　　关越运动完后的目光亮得逼人，轻轻露出一个笑容：“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敢说真话，勇气可嘉……”

　　苍雀一呆。

　　说真话？

　　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在夸她呢？

　　“……但也不宜妄自菲薄，自暴自弃，毕竟情之所钟，虽丑不嫌。”关越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苍雀想了想。

　　又想了想……

　　虽丑不嫌？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又在发什么愣？”关越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苍雀的目光正对着他宽阔的胸膛，随着关越的呼吸起伏，他紧身衣服下的健美身材几乎要冲破束缚。她忽然想起那天和关越一起去看的那部外语电影，其中有一个镜头是男主角在海滩上冲浪，只穿着三角裤的泳衣，引起海滩上姑娘们的围观。苍雀抬头，对上关越的精亮目光，又不好意思地移开，看着另一边的空气：“你……你在国外有没有经常去海边游玩？”

　　关越沉默着没有说话。

　　等得她有些不耐烦了，关越才回答：“经常去。”

　　苍雀扁扁嘴：“有什么好玩的……”

　　关越答：“海滩上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还很热情，喜欢拉我一起玩……”

　　“她们玩她们的，你瞎掺和什么？”苍雀冲口而出。说完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控，急忙低头不去看关越。

　　关越低低地笑了，牵起她一只手，脸上是一副郑重的表情：“夫人放心，为夫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的。”

　　苍雀大窘，把他的手甩开就跑回了书房。

　　等关越回来工作时，一眼就看见苍雀在沙发上坐着，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发呆。

　　苍雀的内心在天人交战。她又想去看看正在代言人的选拔，又不知道怎么躲过关越的视线才好。关越低头写了一会儿字，开口：“今天罢工了吗？怎么不过来翻译？”

　　苍雀把眼睛望望天，又望望地，看着桌子上的茶杯说：“我先回去了……”

　　关越“嗯”了一声。

　　这就神奇了。

　　关越居然只是“嗯”了一声？

　　苍雀不敢想象竟然这么顺利。

　　接着就听见他说：“你回去好好冷静一下，不要总想着刚才在健身房的画面，这样于礼不合。”

　　“……”

　　她还能说什么呢……

　　苍雀拿过书包，狠狠地说了一声：“再见！”，忽略身后那隐隐的笑声，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