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叶嘉传

1、楔子

　　建元丙辰四年冬，怀梁城。
　　灯火幽微的大殿上，明黄色的龙袍藏匿在阴影背后，随着它主人的起身缓缓从软榻上垂落，在一片死寂中带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启禀陛下，杜国公遣人来报，大事已成。”
　　榻上人原本阖着的双眼倏地睁开，在一片清明中闪过锐利的眼光，转又缓缓闭上。恰逢隆冬时节，少有雨雪，窗外皎皎月光，屋内羸羸炭火，在整座空荡的宫殿中，满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阴翳。
　　“元德，去把那本《木叶集》拿来。”
　　“是。”
　　榻下炭火黯哑，如同一抷枯骨瘫在火盆里。渐渐地，从上方飘来一片纸屑，残余的火星便像饿鬼一样贪婪地扑上去舔舐，之后是两片，三片……无数的碎纸晃晃悠悠地落下来，沾染上明亮的火光后，迅速化为灰烬。
　　而整座阴暗的宫殿，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猩红的色调，转眼间又归于昏昧。
　　北风振漠，是夜。
　　沙鹰在枯树枝桠间穿梭嘶鸣着，血色的乌云弥散在喧闹的废墟之上。死亡的阴影降临了这片土地，尸体层层叠叠，覆盖在黄沙之上；残甲、碎肢，铺满了荒芜的沙漠，黏稠的血液将沙地渲染成刺目的红色。如同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两股兵力紧紧扭在一起，玄青战衣的玄麟军被身着赭色兵甲的蒙面人群冲散，似是青缟上融入了一大团的血雾。尖锐的利镞呼啸着从空中掠过，冰冷地刺穿卫越将士的胸膛。尸骨沉堕，惊起黄沙阵阵。高地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战鼓声，是一个重伤的少年玄麟军，拼着最后一口气敲响了进攻的号令。严寒中的荒漠略静了一瞬，但很快，嘶吼和哀鸣就淹没了微弱的鼓声，击鼓的少年也消失在踢踏的战马之间。
　　这场战事持续了三天三夜，玄麟军的旌旗被烈火焚毁了大半，黄沙被朔漠的狂风缠卷着扬起，盖在满地的尸骸上。赭红的大军退潮般撤去，徒留下满地殷殷血迹。
　　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尸踣大漠，血满荒窟。*
　　尸山血海中，残破的军旗下缓慢地伸出一只伤可见骨的手，握紧了被染成铁褐色的白草。苍凉的月光下，那只手如同地狱爬出的鬼魅一般，紧紧地扼住了北地的风声。

作者有话说

　　*原文出自李遐叔《吊古战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