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搭进去》风清听竹

11、弱水三千

　　天合山庄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巨大势力，却仿佛一条潜伏在江湖这潭浑水中的毒龙，江湖人除了知道曾经的武林四公子之首楚若水是山庄的主人外，山庄里还有何人？势力几何？甚至连山庄坐落何方都无从知晓。邪公子或许不是江湖上最强大的武者，却一定是这江湖里最神秘的人物。事实上，他确实是江湖中最顶尖的武林高手之一，从他将一贯包揽了历代四大公子之首的寂家传人拉下宝座，其武力就可见一斑。
　　段云山，琼月谷。
　　豆蔻花开，连绵如海，云霞飘摇落人间。如果说落英林的豆蔻开得张扬，那么琼月谷的豆蔻就是开得从容。雪白的不带一丝杂色，纯粹如婴儿纯澈的眼，又仿佛雪线之上永不融化的冰雪，纤尘不染的出离尘世，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方式告诉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他的淡漠与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花树丛丛，交错掩映，迷离的花海中，雪色的花飘零飞散，似漫天翩翩起舞的蝶，交错迷离中掩住了观者的视线，却在蜿蜒的小路的下一个转弯，豁然开朗，一角碧色的琉璃瓦斜飞而出，高踞檐上的瑞兽蜷着身体，意态慵懒，仿佛悠然睡卧云端，说不出的怡然自得。
　　脚下的路再一转，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粉墙碧瓦，花木扶苏，一幢清幽宁远的院落霍然跃入眼帘。
　　黝黑的门扉，梼杌獠牙间衔着的纯金门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狰狞的兽头，红宝石镶嵌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气息，掩藏在悠然忘俗中的诡异与不祥扑面而来，令人毛骨悚然，几欲窒息。
　　四个金漆大字在门楣上嚣张的刺人眼目——天合山庄。
　　没人想到，名震天下的天合山庄会在这样一个幽远偏僻，人迹罕至的山谷，会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仿佛小康之家的院落。但那从院落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的慵懒与邪异，却真真切切的向世人宣告着它的所属人。纵然温柔，纵然淡漠，却也骄傲，却也魅惑，一如它的主人——邪公子，楚若水。
　　天合山庄，弱水别院。
　　亭台楼阁，流水小桥，园林假山，掩映相辉，曲径通幽。精致玲珑别见前朝的风流遗韵，温婉典雅，清新雅致，颠覆了整个天合山庄的一贯风格，素雅高华，于极致的内敛中散发出逼人的高贵与......凌厉。
　　弱水别院有水，水中有荷，时虽金秋，但山谷四季如春，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花香绵延。荷是碧荷，莲是白莲，似娇羞的少女娉婷而立，影影绰绰。水边有树，千条柔枝，随风而舞，摇曳生姿，慵懒而妩媚。
　　树下有人，正凝神对弈，十九路纵横，黑白厮杀，两条巨龙纠缠撕咬战得昏天黑地。
　　执黑之人，白衣素雅，矫若阳春白雪，三春艳阳，却凌厉如剑，落子无回中尽显杀伐决断，果敢刚毅。
　　执白之人，玄衣似夜，宛如清风流云，皎月朗照，仿佛天地虽大，却无一事一物可入他眼中心上。然看似漫不经心的落子却每每石破惊天，掀起万丈狂澜。
　　白衣黑袍，风姿怡然，垂柳古树，悠然对弈，阳光下，两人飘然欲飞的身姿仿佛从古卷长轴上拓下来的图画，带着龙涎香清雅而馥郁的馨香，却在一阵轻灵翔动的足音中破碎一地。
　　白衣人长叹一声，广袖轻拂，拂乱棋盘：“今日就下到这吧，那家伙既然来了咱们谁也别想安生。”
　　黑衣的少年悠然一笑，丹凤眼微微眯起，一言不发的将棋子收起。
　　“行素，离开这么久，你想我了没有？”油滑而轻佻的声音刚刚响起，白衣人身后倏然探出一双手将他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用回头，董行素也知道那张在江湖上一贯风流潇洒，温柔入骨的摔碎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的一片芳心，搅断了多少百转柔肠的男人唇边定然又挂这初见时桀骜而邪魅的笑容。记得当时那仅仅到他肩头的少年，扬起那双温柔似水，流光婉转的眸子，也是这般浮滑却坚定的说道：“董行素，总有一天，你会为了我甘心退出江湖，为了我敛起绝世的锋芒，为了我患得患失夜不成眠。”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轻轻吹去剑锋上的鲜血，对这骄傲的近乎狂妄的宣言付之一笑，然后转身迎着如血的夕阳飘然远去。
　　“前辈的心早已乱了，棋艺不及平日五成。”对面黑衣少年仿佛看不见两个人的暧昧情况，亦或是早已视而不见，将最后靓丽棋子投入棋盒，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吗——”楚若水勾起唇角拉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忽然俯身，将头探到董行素耳侧，对这白皙细腻宛如美玉雕成的耳珠轻轻一啄：“行素，这是真的吗？”
　　董行素不动声色的侧头躲开，淡淡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城儿的事怎么样了？”
　　黑衣少年举杯就唇的动作有一丝凝顿，却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人眼花了而已。
　　楚若水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小家伙比我那时候出息多了，竟然找上了楚冥，以客胡不归的势力对抗天合山庄，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黑衣少年闻言，一贯从容文雅的脸庞掀起一丝细小的涟漪，皱眉深思道：“自天合令出，江湖上紧跟着闹出漫城风雨的‘神剑古墓’，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董行素微笑不语，他素来倚剑天涯，笑傲江湖，让他一剑在手横扫六合，天恸地哭，血海尸山也是等闲。但是若是这寻人觅物的精细活儿却非他可胜任。
　　楚若水半蹲在董行素身后，从他背后露出的脸上浮上沉思之色：“时间上确实太凑巧了。但应该不是楚冥耍的花招。以楚冥的性情，这么大一块肥肉绝不会容他人染指，但有是谁从中作梗呢？江湖上，寂小子已经杀掉一批找到墓地的倒霉蛋，并称谁在靠近墓地方圆十里，别怪他剑下无情。看来这一次是真的被人逼急了，竟想要以一己之力来抗衡整个江湖的贪欲。呵呵......”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之意。
　　黑衣少年也是冷冷一笑，恨声道：“谁让他竟然伤了倾城！少顷，找到倾城踪影，我肖雨歌定要领教高明。”
　　董行素垂眸注释着手中的清茶，尽量忽略某只在他身上四处游走的怪手，状似无意道：“寂家的日影剑法驰名江湖，寂愀然无故失踪至我与这绝世剑法缘悭一面，到时怎么也要一尝心愿。”
　　楚若水浑身一僵，紧接着轻笑道：“看来寂小子正霉运当头，否则怎会惹怒你们两个煞星。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倾城一日不现身江湖我就难以心安。这场‘神墓风波’真是高明，不单挑起江湖上那些虾兵蟹将的兴趣，便连江湖上那些明的暗的巨大势力都蠢蠢欲动，各家的明棋暗探出动了不知凡几，咱们天合山庄一直隐而不发，这次若贸然动作必将引起其他势力的忌惮，到时候为了‘神剑古墓’中的宝藏，他们会干出什么来没人可以预料。咱们的查访困难重重，算是完全陷入僵局。”
　　黑衣少年肖雨歌轻轻戛击桌面，沉吟半晌，叹息道：“看来得暂时便宜寂然生了，不帮着把这场风波平息掉，还不知会闹到几时。以倾城的性格绝不会长久托庇于客胡不归，等这阵风声过去，恐怕就是客胡不归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言罢，抬头望向石桌对面的楚若水。却正看到董行素一手肘狠狠捅在楚若水脸上，后者捂着鼻子惨叫一声踉跄坐倒，当下有些发黑的脸变得铁青，隐隐有一缕紫气游动。
　　董行素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臂，好整以暇的理好凌乱的衣襟，淡淡道：“寂然生现在正在翠微林小住。小三在那里开了一间响水肆。你......”语声微顿，幽幽一叹，清浅的仿佛从来不曾存在的叹息在晚风中悠悠飘散，便如飘荡了千世万载才在人耳边蓦然回响，带着太多沉重至无法言说的情感压的人心头微颤，锐利似紫电青霜的瞳仁划过一抹难以言诉的凄迷，“罢了，就让他当我不在人世吧。这样他或许会活的更快乐。”
　　肖雨歌微微颔首，长身而起，看向西方殷红如血，欲颓未没的夕阳，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转身，披着一身灿烂余晖，向院外走去，欣长的身影被黄昏拉的更加纤细，少年的背影霎那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没落。
　　而正在乾坤公子离开天合山庄的同一时刻，薛逸正遭受到自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随时可能小命不保，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