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最近有点怪》槐荫里

3、我错了

　　尹络把新送来的书全过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什么办法。

　　他摸着书籍陈旧的封皮泄气，“啊——”他靠着椅子往后仰，把书高高举起，眯着眼睛左看右看。一只脚点在地上，撑着椅子前后摇，身后的发辫跟着在空中摇摇晃晃，一下一下打着椅背。

　　尹络仰着脑袋，视线自然地落在近在眼前的云釉山上。青山静默着，山风一阵阵地往他身上吹。

　　“算了。”尹络坐正，把书扔在桌上。他起身，把匕首收入鞘中，放入腰侧平平无奇的布袋中。又把书收拾好，抱在怀里。

　　在院门口转了好几圈，尹络下定决心出门。

　　他不行，总有人能行的不是？问问那群师叔，也许能有办法。

　　…

　　把书还回藏书阁后，尹络特地绕开采花宫，往御法门而去。御法门主要负责合欢宗的攻防，所修的方向也是武力方面，对兵器刀剑什么的应该有些了解，没准知道怎么修复那匕首造成的损坏。

　　此时正是御法门教学的时间，几个资质老的师兄正在广场上监督新入门的弟子。年轻的弟子们纵横排开，手上都执有一柄长而亮的剑，在阳光下，简直晃瞎了尹络的眼。

　　整个御法门的建筑也是大气而庄重的，跟那些正派剑宗没什么两样。曾经尹络对御法门也有着向往，可在他怎么练剑都只是把自己累得三天下不来床后，只能含泪进了采花宫，从此如鱼得水。

　　唉，人各有命。尹络从回忆里抽身，四处乱瞄，看看能不能碰见门主。

　　门主没见着，反而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尹络皱起脸，往后退了几步想躲。然而对方先他一步注意到了他，“哟，稀客，尹络师弟这是来做什么？”熟悉的阴阳怪气，是华云。

　　尹络一拍脑袋，硬着头皮转身。平淡道：“路过看新进的弟子们操练，来看看。”

　　“哦？”华云挑眉，“真不是来求我师父帮忙的？”

　　尹络撩了把头发没说话。

　　他这副样子让华云火蹭蹭直冒，他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尹络，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前些天你不是还敢做敢当么？怎么今天就灰溜溜地跑我们这儿了？御法门是什么地方，你个采花宫的人，能不能搞清楚自己该在哪？”

　　这话一出，人群一静。华云这是把整个采花宫按在地上踩了。尹络知道御法门向来自视颇高，不把其他两支放在眼里，但私下嘴碎也就罢了，哪像华云这样嚣张的。都是合欢宗的人，还分什么阶级搞什么歧视？采花宫再怎么不入流中的不入流，宫里的师叔师伯还在，怎么也轮不到他个弟子来多嘴。

　　“愣着干什么！”见众人动作停了，华云厉声道：“若是这次考核没过，全给我滚采花宫去！”

　　尹络双眉一低，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华云不甘示弱，长剑亮出半截。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蜜也似的声音插了进来，把肃杀的气氛化得绵柔。

　　“哎呀，尹络师弟好久不见，师姐都想你了～”

　　尹络闻声望去，见一眉目艳丽的女子扭着纤腰而来。她身着御法门的道袍，一身素雅，唯娇小耳垂上纤长的红玛瑙耳饰为她整个人增了亮色。

　　“华商，今日不该你当值。”华云看着那女子，冷道。

　　华商嘴角笑意未失，悄悄瞪了他一眼，径直朝尹络而去。

　　尹络把匕首转了个方向，手背在身后。华商一上来就亲热地搂住尹络的脖子，笑道：“你别听华云那家伙瞎说，你有什么事？师父近日不在，他回来了我帮你告诉他呀。”

　　尹络蹙着眉，脖子后仰，挣脱她的手：“不用。”华商扯住他的袖子：“别不用呀，我还指望你点事儿呢。”她笑，把强买强卖表现得淋漓尽致。

　　尹络盯着自己的袖子，有些无奈：“什么？”

　　她贴近：“君思露。”

　　听到这样东西，尹络心里一堵，也更不解：“这直接去红药堂领不就——”话还没说完，就被华商打断：“他们炼的哪有你好？”她曾经试过，红药堂炼制的不过是普通的情药，尹络炼的还能精进双方的修为，在双修的基础上让双方灵气更契合，从而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不好嘛？”她眨眨眼，美目流转：“不然，你陪我修——”

　　“好，过几天给你。”尹络打断她的话，应承下来。

　　“多谢师弟了。”华商笑里掺着狡黠。

　　尹络来这么一趟，自己的事儿没解决，反还多揽了项差事，心塞地抱着匕首回去。

　　“华商你干什么，今天我本可以教训他一顿！在御法门的地盘上拔刀，真看得起自己。”华云还在忿忿不平，华商手一抖，剑柄脱鞘打在他胸口。“闭嘴吧你！你今天在这儿大放厥词，把整个采花宫都骂进去，想替师父把人得罪个遍啊！”

　　华云语塞，素白的脸上因气愤飞起薄红。

　　“你啊，别老去招惹尹络，小心他哪天把你给采了。”华商轻笑，一边收起剑往前走。华云脸色突的沉下来：“跟他？绝不可能！”

　　“哎呀，谁说他采你需要通过那种渠道了？他连双修都舍弃，会为了采凡人那点元阳破例？”华商摇头，“采花宫的秘法，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华云嗤之以鼻：“我动不了他，昌昀师兄的话他也不听？”说完，绕过华商，头也不回。

　　话题又转了回去，华商无语，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二人不欢而散。

　　…

　　合欢宗的修炼方法为正道不容，历来被正道排挤在外，从不用参与什么事，关起山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整日也里悠哉得很。

　　日子平静无波，但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越平静的水越容易被惊起波浪，这事儿犹如一块大石投进水里，全合欢宗炸开了锅。

　　御法门门主的亲传大弟子——昌昀的灵牌碎了。

　　所谓灵牌，是反映合欢宗弟子情况的一块木牌，每个弟子自入门起，他的灵牌就会挂在合欢宗主峰上的息殿中。通过灵牌，来观测在外的合欢宗弟子是否安好。

　　可这一次，昌昀的灵牌直接碎了。灵牌破碎，代表着牌主死得不能再透。

　　整个合欢宗惊愕之中一片惋惜，御法门更是愁云惨淡。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几日，又相继有几块灵牌破碎。过去百年合欢宗死去的弟子都没有这短短几日多。可怕的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几乎每天，息殿都有灵牌破碎。宗内特地多派了人每日在息殿守着，似乎在等着死亡宣告。

　　这下，合欢宗整体的气氛转变成了恐慌。

　　尹络对此一无所知，他专心地给华商制药，再出门时，整个合欢宗气氛都变了，往日热闹的草丛都没了人。

　　他一头雾水，去红药堂要所需的最后一味药。刚进门，就见几个药童垂头丧气地在整理药材。

　　尹络心里的疑问越发大，这一路来都是怎么了？往日红药堂可是最欢快的。尹络想找人问问，但每个人都只是摇摇头，叹气，再摇摇头。

　　尹络：“……”只好自己去找药了。

　　尹络站在药柜前翻找，突然，肩膀被人碰了碰。一抬头，对上一张讨喜的脸，是个身形瘦弱的青年，腼腆地笑着。

　　“是尹络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脸红红的。

　　“唔……是。”尹络抿唇，上下打量着他。

　　“我叫昌茗，是红药堂的。”他羞涩地自我介绍。

　　“噢……师兄。”尹络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能和我双修吗？”

　　“不能。”按照惯例回答完，尹络回过头继续找药。

　　“那，那我明天再来。”说着，人就没影了。

　　尹络：“？？？”他话说的不够明白吗？这人看上去沉静腼腆，脸皮倒是不薄。

　　合欢宗的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在这地方继续待着还有前途吗？罢了，自家师父还在这呢。

　　“师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还来？

　　尹络扭头，松了口气，是采花宫的小师妹。她看起来也有些低落，但看着尹络的眼睛还是带着惊奇。

　　“好久没见你去采花宫啦，师兄。”

　　“我最近有事，没时间去 ，过些天就好了。”他笑着回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师妹摇摇头道：“你还是别来了。”

　　“啊？”

　　“师兄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小师妹瞪大眼睛。“昌昀师兄死了！下山的师兄师姐死了好多！”她垂眸，眼里泛起泪花，“采花宫的师兄师姐们更是无一幸免……”

　　尹络手里的药散了一地，脑中一片空白，难以消化这消息。

　　“听说师兄师姐他们都是采花后不过一月就突然死亡，化为焦炭。昌昀师兄更是奇怪，他明明不是采花宫的。他修为那么高，也没逃过。”小师妹抱着胳膊，想起听说的惨状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是谁混入了凡人的队伍，吸引师兄师姐他们前去，把那奇怪的魔毒传播给了他们，还专挑合欢宗的人，合欢宗一定是被针对了！”

　　合欢宗的修炼方式向来不为其他宗门所容，对合欢宗的态度也一直不算好，但是千百年来还没出现过这么恶意的事件。混入人群，专挑合欢宗的人，与他们交合，让一个个合欢宗弟子因为他们习以为常的修炼方式而死。

　　尹络听到这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服。

　　小师妹看他的脸色苍白，以为他被自己所说的吓到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安慰道：“尹络师兄你别怕。你跟其他师兄师姐用的采花方式不一样，你不会有事的！”

　　尹络愣愣地看向她，缓缓移开视线。

　　“是么……”

　　…

　　夜里，云釉山轻云缭绕，苍穹黑压压地盖下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在荒凉的山径上游荡，步履蹒跚，时停时走。

　　过了许久，才终于挪到山上的鄢墟洞口。洞口紧闭，有人在这里闭关修炼。

　　尹络缩在洞口处的一块巨石上，看着天上半轮月亮发呆，铅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

　　“师父，我错了……”尹络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我不想死，我还不想离开，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的，我……”

　　…

　　空旷寂静的洞内，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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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