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背后 ...
-
两人从裴泽家里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尚在履行贴身保姆职责的何陌自然跟着回到了3201房。只是陪着自家老板在隔壁看了几个小时的娱乐花边新闻，何陌现在满脑子都是上周五那场翻车直播的回放镜头。神思恍惚的他在进门后就直接往二楼的客房走，想揪‘茄合直播’一事对自家老板说教的念头早已抛诸脑后。
直到何陌的身影在视野范围内消失，周以淮才将注意力从对方身上收回来，转而低头看向自己脚边的猫。
柔顺光滑的皮毛在灯光下乌黑发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猫自周以淮进屋起，就一直缠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来回打转的过程中，黑猫还时不时的挥爪子拍打周以淮的小腿，发出不满的喵叫，跟以往温顺可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自进屋起就被无视的黑猫见周以淮终于肯理它了，立刻发出一声示威似的尖利嘶叫，原本圆溜溜的瞳孔也因此收缩成极细的竖缝，只余一抹幽幽的黑。
待手背挨了一爪子，留下三道带血的抓痕之后，周以淮才成功把猫抱了起来。
“喵呜——！”
黑猫弓起身体，半趴在周以淮肩上的它舔了舔爪子，仿佛是从指甲上沾到的血丝里确认了什么似的，叫声中的敌意与不满消失了大半，只是尾音依旧拖得老长，听起来很不高兴。
“嘘——，乖，别怕，别叫了，没事的。”
把黑猫带回主卧的过程中，周以淮不停地为其顺毛。等回到主卧后，他把猫放到床上，开了暖气，就径自往浴室里去了。片刻后，淋浴间传来模糊的水声响动。待周以淮再次出来时，身上只是草草裹了件浴袍。
氤氲的水汽熏得脸颊微微发红，发尾湿润，沐浴露的余香仍未散尽，显然刚洗了个澡。
双眸被大片漂亮的金色占据的黑猫察觉到周以淮从浴室出来后，先前身上沾着的那股让它感到既陌生又忌惮的气息已经消失了，恢复成以往模样。
一贯熟悉的气息让黑猫分外欢喜，金眸中警惕也随之消退殆尽。当沐浴完的周以淮将它抱在怀里时，它乖巧温顺得不得了，不仅主动更深地依偎进对方怀里，发出撒娇般的喵喵声，小脑袋还使劲往周以淮的胸膛上蹭，想把属于自己的气味重新标记回去，蹭得本来就松散的衣襟更加凌乱。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时，黑猫还在怀里作乱不肯罢休。听到响动的周以淮单手捏住了黑猫蹬过来的后腿，也没放手，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把猫困住，用另一只手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捞了过来。
接通后，蒋之迫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从电话那边传来:“喂！喂喂喂！？！是淮哥吗？”
周以淮皱着眉把手机拿远，点开了免提:“你又去哪里浪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见！”
电话那边除了蒋之的声音，还有让人血脉沸腾的摇滚乐以及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由于太吵，蒋之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
周以淮二话不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半分钟后，蒋之的电话重新打来了。
“咳。淮哥，对不起哈，我错了，你看这样成不？”
蒋之应该是找个角落猫着了，虽然依旧会有吵杂声混在一起传过来，但起码不需要嘶吼。
“还成吧。”周以淮漫不经心地道:“找我什么事？”
“我就想问问淮哥你，那个心理医生，叫贺峰的，怎么说，有问题不？”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蒋之的语气有些兴奋。
想起与自己相处了一年多的医生，周以淮揉了揉额头。
“七天后他会出国。”他说。
“哈哈哈！哎哟，这次的情报居然是真的？哈买对了！值！”
周以淮安静地听蒋之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怀里的黑猫由于被捏着一条小腿，起初还没什么，现在已经开始挣扎了，姿势还在挣动中显得迷之妖娆。周以淮见它这样，低笑一声，把手机夹在耳边，空出手，将黑猫另一条腿也捏住了。
黑猫委屈地扭着身体，一左一右的，差点成了麻花。
自顾自说了许久都没听见周以淮的回应，蒋之顿时喊了一声:“淮哥？”
“嗯，我在。”
“淮哥，你……在忙？”
“有点儿吧。”用指尖轻轻刮擦猫爪肉垫的周以淮道:“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他不信对方就为了问医生的事，不然早挂电话了。
“我其实就想问一件事。”电话那边，蒋之咳了两声，清嗓后开口问道:“淮哥，你那发小，嗯，怎么样，到底是不是……？”
话没有说尽，但蒋之知道周以淮懂他问什么。
“他……是本人。”
“没发现什么不妥？”
“……嗯。”
“讲真，淮哥，你的语气，有点迟疑啊。”听出了异样的蒋之语气微变，关切道:“真的没什么吗？”
知道蒋之在问什么的周以淮微微垂眸。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至少目前为止，我没发现什么不妥。”
其实还是有不少奇怪的地方的。
——比如没有多少血色的苍白面容，比如临别时那个过于冰凉的拥抱，他错把盐当成糖来做的茄合，何陌和自己都觉得咸到难以下咽，但他的好友却自始至终神色不变，似乎一点也没发现……
可他的好友才刚出院不久，一切反常的小细节都暂时可以用病愈不久来解释。
暂时的。
周以淮在内心默默地劝谏着自己。
得冷静。
由于他的注意力不集中，手劲难免有了一丝松动，让怀里的黑猫抓住了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双腿从主人的魔爪下抽出来。
重获自由的黑猫在翻身的过程中，气呼呼的给了周以淮两脚。
通话仍在继续，蒋之陆续又说了很多东西，基本都是在汇报近来最新收集到的关于"情骗组织"的案例，其中涉及到的“感情诈骗”，被骗者涉及到爱情亲情友情师徒情等方方面面。周以淮全程神色淡淡，偶尔嗯一两声表示自己还在听，没有插话，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喜怒。
最后，说了一通的蒋之可能觉得嘴巴干了，终于不再扯别的，问出了今晚最想问的问题。
“那淮哥，你有试过吗？”蒋之问。
“试什么？”
“试着讨厌你发小啊。”蒋之理所当然地道。
“……”
“我也不是真让你去讨厌你家发小，就是，试着讨厌你家发小，试着把好感全部清除，看看能不能送你发小一场七天后出国之旅。”
周以淮的沉默让蒋之赶紧解释了一番。见周以淮还不说话，蒋之又添了把火，小心翼翼地继续劝道:“其实吧，试一下也没什么的。要是他真是你发小，他肯定不会被‘七天出国’啊，这样淮哥你也可以彻底安心，不是吗？”
“你说的，我都想过。”黑猫已经跑到枕头边上缩成了一团，不在怀里了。周以淮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可我做不到。"
蒋之:“啊？”
也许是暖气开得太大，周以淮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涩声道:"我没办法讨厌他。"
蒋之懵逼了:"什么意思！？？？"
"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他不是本人之前，我真没办法讨厌他。"周以淮委婉地坦言道:“就算暗地里悄悄讨厌也不行，每次一想这么做，我内心就很不舒服。”
“……”
这回轮到蒋之沉默了。
周以淮也没有挂电话，陪蒋之一起沉默。在双方沉默的过程中，他一直在逗缩在枕边的黑猫，像位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一样，向还在为捏腿之仇而生气，现在正以暗中观察的姿势缩着不肯动弹的黑猫伸出手。
周以淮在黑猫眼前来回晃着手指头。
他想要引诱它，令它按捺不住本性，动身去扑抓，结束这场人猫对峙。
良久，当黑猫忍不住扑过来，一口叼住了周以淮的手指时，蒋之的声音也终于再次传来。
“那淮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撸了一把恢复活泼的黑猫，周以淮心情略微好了些。他想，就算被咬也没关系，反正猫是自家养的，玩闹惯了，有分寸，又不疼。
“你那位发小啊。”蒋之说:“总要想办法确定对方是不是本人吧？”
“嗯，确实。”
“所以说，淮哥，你……”
“就近慢慢观察吧。”接下去有一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处，足够他看清了。
但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对方了。
“祝你玩得开心，我准备睡了。”
“那好，淮哥你自己也注意点。”听出周以淮想挂电话，蒋之十分识趣准备告辞。但临别时，他突然补了句:“陈珊珊的事，淮哥你别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周以淮无声地笑了，可惜蒋之不会看到。
“好，我会的，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
周以淮把手机调到静音，扔到一边，下了床，拉开了床身的抽屉。
床身两边的抽屉是订做大床时特意设计的，左右两边，每边各有大两格，里面装的全是小型笔记本，粗略估计，恐怕有上百本。
书背大部分是以年份标签区分，但有少部分是人名单独成册。笔迹从稚嫩到成熟，从年份标签上看，最早一本记事本，是十五年前的。
周以淮快速地挑了几本出来，逐一摊开。
在贴着何陌标签的那本笔记本上，往显示今天日期的小格子里，打了个勾。
在贴着贺峰与陈珊珊标签的那两本笔记本上，格子里打的是叉。
在属于蒋之的那本笔记本里，周以淮打的是个一如既往的问号。
……
轮到属于裴泽的笔记本时，周以淮握着笔，久久不动。
看着以往全是打勾的记录，虽然后来这几年，断断续续的空白占了大半，但整体记录，依然全是勾子。
察觉到主人情绪低落的黑猫伸出长满倒刺的粉舌头，轻轻舔着主人的下颚。
周以淮叹了口气，低头亲了黑猫一下。
最终，他还是在格子里，轻轻打了个勾。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背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