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是贼》艾哟哟

13、第 13 章

　　周六上午，秋水做足了防晒准备，踩着时间点提前十分钟到了宏源驾校。

　　手搭凉棚将驾校环视了一圈儿。

　　很大，占地面积估计约有三四十亩。

　　入大门左手边是一栋红色砖混结构的三层小楼，楼上办公，一楼是学员的休息大厅，兼食堂和小卖部。综合楼对面是一排约莫百米长的车棚，棚下稀稀拉拉地停了十来辆教练车和几辆私家车。车棚过去就是倒桩的训练场地，远处还有单边桥、曲线行驶、压饼、坡道定点停车等的训练设施，一应俱全。

　　整个训练基地看着铺排得很标准，跟考场差不多。

　　而偌大的操场上，数十辆桑塔纳、皮卡、客车……不同类型的教练车已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井然有序的训练。

　　骄阳于头顶肆虐，晒得人头发丝儿都是滚烫的。车棚和综合楼门口，等着上车练习的学员三三两两，或站或蹲在阴影处躲避着毒辣的日头。

　　秋水后知后觉想起来，像这种秋老虎发威的酷热季节，教练一般都是安排在早上六点，或者傍晚时分练车的，一天内唯这两个时间段空气比较凉爽。

　　她来得实在太晚了！

　　这些早到的人，说不定再练个个把小时，训练就会结束了。

　　糟糕，不知道她昨晚回复那个李教练说九点钟开始，对方有没有在背地里骂娘？

　　秋水歪头用脖子夹着太阳伞伞柄，赶紧从挎包里翻出手机来给教练打电话。

　　而她并没有注意到，驾校大门外，距离百米远处的公路旁，一辆车身上漆着“宏源驾校”的白色桑塔纳等待已久。看到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那车启动，缓缓尾随在她身后，徐徐开进了驾校大门。

　　并经过她身旁，径直开去了车棚。

　　倒车入库，一杆入洞，车停得横平竖直，未熄火。

　　嘟嘟嘟嘟嘟……她观赏驾校风光的功夫，那车车身一直在轻微震动。

　　手机铃声枯燥地响了十来遍后，自动哑声。

　　秋水无奈，只得再拨打了第二遍出去。

　　这一回铃声又响了五六下，对方方才接起了电话：“喂。”

　　声音低沉，略有些懒散。语气很冷淡，因只说了一个字就再未出声，完全不似昨晚主动联系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热忱。

　　多半是早已经等得鬼火冒了。

　　秋水深呼吸，有点紧张，尔后赶紧假装语气轻快地热情说：“喂，李教练，我是昨晚跟你联系的学员杨秋水，我已经到了。呵呵，你们驾校真的太大了，请问我该去哪里找你啊？”

　　“转身往后看，车棚下，20号停车位。”说完这话，对方就把电话直接挂了。

　　“……”

　　秋水愣愣地看着手机。

　　感觉很不妙啊，这教练的火气似乎有点大。但是，他怎么知道她的背后是车棚？

　　不，确切点该说---他怎么知道她是背对着车棚而站的？

　　兴许是做了几天治安警察，出于条件反射，秋水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转身满腹狐疑地往车棚看去。

　　红底白字的号码牌就挂在蓝色天棚下。斗大的圆型号牌，很好找。

　　而20号号牌指定的棚下，四四方方地停着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车子看上去还比较新。车里司机位上，模模糊糊地看得出坐了个人，里面有一团黑色的影子。

　　秋水迟疑地冲其挥了挥手。

　　对方回应她似的，按了声喇叭。

　　这下就完全确定了。

　　秋水收好手机疾步走过去。

　　半道上又想，就一个自己站在太阳底下打电话，对方又恰好在车棚里等着她。虽然训练场上还有其他人，可智商正常的人，都应该猜得到那个打着黄伞、左顾右盼还夹着个手机讲电话的女人就是他在等的人吧？

　　这么一想，又释然了。

　　“李教练，你好！”秋水走到车头前，微弯腰又对司机位上的男人摇了下手，做正式地自我介绍，“我是杨秋水。”

　　“……”

　　李长天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了，她的一举一动，都未曾放过。

　　同高中那会儿比，她变了很多，人好像变傻气了变俗气了，怎么动不动就冲着男人讨好地笑？！

　　好吧，这个男人是自己，暂且可以谅解。

　　但是，如果今天的教练是其他男人，她也这样子笑吗？！

　　高中那会儿，他得费好大的劲儿才能逗笑的人是谁？

　　还有，你看她穿的是啥？

　　手膀子上套着的蕾丝布料是什么玩意儿啊？袖笼套吗？穿短袖还要多此一举套这么条幼稚的袖笼子，你何不直接穿件长袖来？

　　脖子上系根花丝巾又是什么意思？

　　你倒是说说，打扮得这么低龄，你想勾引谁呢你？

　　杨秋水，醒醒，你已经不是十六岁了，我觉得那天你那身刻板难看的制服就很不错啊，非常适合你！

　　……

　　越看，李长天的脸色越黑，黑如锅底，根本不想接她电话的，就该让她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儿。

　　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她怎么好像变黑了点？人也瘦了很多，下巴都变尖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教练？”

　　秋水有点懵。

　　她就近打招呼，那男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莫不是她没看清楚？

　　先前在刺目的白光下站了一阵，这会儿阴影里看人，眼睛一时还有点不适应，看什么都是一片黑乎乎的。

　　秋水忙收起太阳伞，眨了眨眼转头再往司机位上看去。

　　车里男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端坐在那儿，驾驶室都被他占去了大半，那应该人比较高大。

　　秋水这回看清楚了那人正对自己做了个手势，似乎是示意她上车去。

　　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还这么拖拖拉拉。

　　秋水暗自吐了吐舌，慌忙绕过去，先凑近车窗往内快速看了眼。

　　除了教练，没其他人。那就坐副驾驶位，方便随时向教练请教车技。

　　秋水于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桑塔纳车上，秋水伸手拉车门的同时，李长天便就拿起手里的墨镜戴好，脸转向了一边。

　　他可不想人尚未入瓮，就给他再度吓跑了。

　　“李教练，等了好一阵了吗？抱歉啊，我预约的时间好像有些晚，明天我早点来。” 秋水一边拉扯安全带，一边笑着与其寒暄。

　　坐这么近，方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气场真的好强大，扑面而来，一时后悔。但忍不住被其吸引，于是余光不断往人身上偷偷瞟。

　　便见他穿了件黑色T恤，下面是条军绿色的工装短裤，露出的大腿上腿毛根根都看得清楚分明。

　　貌似体毛有点多呀。

　　据说这代表荷尔蒙很旺盛哦。

　　秋水心里吹了声口哨，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又看。

　　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粗壮的手腕上，土豪地居然戴了块明晃晃的金表！

　　视线往上，胳膊上肌肉鼓鼓的，感觉十分有力。

　　又继续移动目光。

　　他脑袋微偏着，一头板寸，很Man很酷的样子。

　　呃，就可惜他戴了副黑色的□□镜，遮住了半张脸，又是侧对着她坐的，这就看不清楚样貌了。不过从侧脸和下颚上判断，这男人该是有张很帅气的棱角分明的脸。

　　说话的功夫她就已经打量完毕，可对方坐在司机位上却不动如山，连懒散的坐姿都没改变过，更别说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十分冷漠。

　　秋水不禁有点讪讪。

　　因为对方没有理会她，她说完话后，车内气氛就渐渐凝滞。

　　好尴尬……

　　也开始紧张。

　　从前在驾校里经历过的魔鬼经历重新造访她。

　　秋水绞尽脑汁，正想要再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难捱的氛围，那人却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

　　她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就被对方的动作吸引过去。

　　便就见到他的右腿也动了下，似乎在换踩踏板，这边厢他的右手同时抓住了操作杆开始换挡。

　　这就要去练车了？

　　秋水脱口道：“教练，我们不等其他学员了吗？”

　　下一刻，毫无预兆的，桑塔纳“嗖”的一下，犹如猛虎下山，急速蹿出了车棚。

　　“啊！”

　　汽车发动机瑟瑟颤抖地轰鸣声中，夹杂了秋水的一声惊叫。她愕然瞪大了眼，手紧紧抓住车门稳着往前扑去的身体，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教练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才绑好安全带，毫无心理准备。

　　即使要发动车子了，但你不该慢慢来吗？！

　　转头想，人是教练，想学车就忍着吧。

　　很多驾校教练无聊时，就会在学员面前飚车技，训练场上故意把车子开得横冲直撞的多的是。

　　秋水于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嘴，忍气吞声地将身体抽回来，重新靠在椅背上坐好。

　　稳了稳心神，余光憋到对方毫无愧疚的模样，目光只盯着前方道路，疏离冷淡的侧脸木不表情。他又只手控制着方向盘，即使在开车，身体也只是懒洋洋地侧倚在靠背上，关键是他自己连安全带都没有绑！

　　身为教练却不以身作则，态度如此不端，所以怎么可能指望他会照顾到她一个女人？

　　秋水更加郁卒了。

　　昨晚对其产生的好感霎时烟消云散。

　　目光也转向前方，隔了会儿才发现对方一声不吭地一直在把车一味往前开，忍不住又疑惑地问道：“教练，其他学员呢？他们都练完走了吗？”

　　那人终于理会她了，不咸不淡道：“今天只你一个。”

　　“是吗？那太好了！”秋水惊喜万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刚才的不快当下就一扫而空了。

　　赶紧趁热打铁地提要求：“呃，那个，李教练，不知道你的同事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已经拿到了C1驾照，只是我长期没碰过手动挡的车了，现在想找回感觉。所以我主要是想把换挡操作熟悉一下，另外我还想上公路去练几把。”

　　对方淡淡地“嗯”了声。

　　秋水又说：“哦，对了，教练你抽烟吗？我给你买了盒烟。”

　　说着，她急忙从腰侧的斜跨包里翻出一包红塔山，热情地递过去。

　　这是驾校学车的潜规则啦。

　　给教练一点小恩小惠，教授车技的时候，对学员的态度就会稍稍好点。

　　心头想，该一上车就给他的，说不定就不会被惊那么一下子了。现在才给，感觉好势利哦。

　　秋水暗暗有些羞赧。

　　对方却看都不看一眼，声线平直地道：“谢谢，我们驾校规定，不能对学员吃拿卡要。”

　　哎呀，谁不知道你这是在欲迎还拒？我明白的。

　　秋水摆摆手，唇边含笑，面上无比诚恳地说：“哪有这么严重？这不是什么吃拿卡要，没必要上纲上线。只是一包烟而已啦，都不值几个钱的。”

　　说罢，她倾身过去，试图将那盒红塔山直接放在司机的挡风玻璃前。

　　可是靠近时，她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嗤笑声。

　　有些迷茫，便忍不住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

　　就见那人慢腾腾地侧首看了眼她手里的烟，嘴角一咧，“知道，但我不抽五十块以下的烟。”

　　“……”

　　讽刺来得如此毫无预兆又毫不留情，秋水登时胀得满脸通红，伸着的那只手僵在半空。

　　那包红塔山，进退维谷，她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男人识货，所以知道什么？知道驾校的规矩只是虚设？还是知道这烟其实是不值钱才不收的，并非欲迎还拒？

　　她不懂烟酒，于烟草而言，她耳熟能详的就只两种---红塔山和玉溪。这包烟她买成三十块，售卖的那家烟酒店里，问过价格后，她在红塔山中挑了包价位中等的，还以为比之某些学员十块二十块都拿出手的强太多，结果还是被人无情的嘲讽了。

　　还好，尴尬在她看见了对方的正脸后慢慢消弭殆尽。

　　秋水偏头眯眼，紧紧盯着对方已经扭过去的侧脸努力辨认，不可置信：“李，李长天？！”

　　嘭！

　　匀速行驶中的桑塔纳骤然停在了路中央，腾起一片滚滚黄尘。刺耳的刹车声同时尖叫起来，惊得人心跳加速。

　　秋水身不由己，再度往挡风玻璃扑了过去。不过片刻，身体就被安全带拉住，她又弹回了座位上。

　　惊魂甫定，苦涩漫过心田，她低声叹息：“……还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