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忆摇船》倩芯

1、第 1 章

　　关于我的一切
　　我的名字叫做水晶兰，我的年纪已经老了，我现在在我的屋子里怀念我生命里最重要、最美好的一位男子。我那时候是多么年轻啊，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我那时候的样子。我的好朋友戴姝灵。我爱过的湿润的气候，那总是蓝蒙蒙的天空。我记得那时候我有一本日记。我的那些爱和失落，哀伤和忧愁全部由我的那本日记所承载。
　　我那时候住在一个窗子很大很明亮的房间里。从我的窗户，我可以看见窗外的绿色的植物，鲜红的花朵。房子外的山色和湖光。
　　我住的房子用的是中西合璧的款式。正门是两盏红灯笼，上面用篆体写着“欧”字。花园里蓝色的蝴蝶花、黄色的菊花呈几何状。客厅里摆着屏风，屏风上是京剧演员扮的春香闹学。一个石鼎里贮着百合香。
　　我想我已经老了，因为只有老人才会像我这样不断地回忆。我记得我那时候非常非常得年轻，只有十六七岁。我和所有年轻的女孩一样，时而怅惘，时而欢乐，时而恐惧，时而担忧。而如今我远不是我那时的容貌和心境了，而我生命中最美的那个男子，他永远也不会变的。
　　我永远记得那座城的天空。幽蓝、蔚蓝、湛蓝。当早晨或者晚上的时候，能看到美丽的云霞。那是个多雨的地方。雨前，那蓝的天空就满满地蓄满了风雷。好像是我妈妈来做衣服的那种布料。
　　我的窗子外面，花开了，许多水，许多云，往往来来。
　　那天我正在楼上望着窗子上不断丁零的风铃，妈妈叫我：“泠泠，下来尝尝妈的手艺。” 泠泠是我的小名，取自一首旧诗——泠泠风入梦，不见水晶兰。
　　我很快地下楼，妈妈已经把晚饭摆好了。我记得那是个香木做成的桌子，窗子外面有一棵桂花树。到了季节的时候，那醉人的甜香常常让吃饭变成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况且还有妈妈的好厨艺。
　　桌子上是四样小菜，豆腐青梅，糖醋高丽菜，玫瑰肉松糕还有玫瑰番茄鱼片。糖醋高丽菜是妈妈做的很好的一道菜。高丽菜切成一寸见方的片，必用最好的镇江香醋，菜片滋润美艳有如白玉。粥是小米熬的。一个小青花碟里盛着四个松子牛奶小馒头。我打开窗子，桂花瓣飘落了一些在蓝色白碎花的桌布上。我不由喃喃道：“妈妈，我想我会变成像古巴女人那样胖了。”妈妈仔细看了我那过分瘦削的身体说：“这样我才高兴呢。”
　　我笑了，开始吃饭。这就是一个善良的妈妈照顾她的养女。无微不至。我妈妈看着我不住地赞叹道：“我家女儿怎么长得这样好看，越来越美。看这大眼睛，乌黑乌黑的长头发。多吃点，年轻女孩子胖点才好看。”
　　我美吗？我有一个项链，坠子是一个镶珍珠的银盒子，盒子里是我生父生母的照片。我是有这爸爸英气勃勃的额头，和妈妈双眼皮轮廓很深的眼睛。因为我的父母，我才珍惜我的容貌。
　　我吃光了蔬菜并且干掉了两个小馒头。妈妈说：“秋天快来了，等星期天，我们去后山上采些菊花来调百果羹给你。”
　　是啊，秋天来了。
　　戴姝灵打电话来了：“水晶兰，你快来玻璃器皿店这里。我等你。再见。” 戴姝灵永远是这样吵吵嚷嚷。有点天真，有点娇气。她生得很美，很温和。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子。大眼睛和小嘴从来流露的是温柔灵秀善解人意的神情。
　　妈妈给我拿出一件五彩缤纷的毛衣和一件格子长裙子。她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她很爱我，喜欢把我打扮得很美。最后她给我系上一条蓝色的丝质围巾，摸摸我的头发然后送我出门了。
　　我出门时看了一眼我的家，昨夜飘了一夜的微雨。在这缥缈的雨意中，我离我的家越来越远了。
　　那条路上充满了落叶,落叶的簌簌声音让我的心充满了诗情画意。有的叶子落了,可有的叶子还绿着。我走到玻璃器皿店,我的朋友正在等我，她戴了条绿色的围巾。
　　我们两个人在街道上散步,我们的鞋子把 叶子踩碎了。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的样子，我们是那么年轻那么纯真那么美好，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两个如此真挚的生命也会微笑吧。我们的围巾顺着风飘舞着，为那个些冷的初秋增添了几分温暖。
　　这种心情当时是没有的，我只是和她在一起很舒服。我很爱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进了一家餐厅，在靠窗子的地方点了两只小巧玲珑的绿豆包。戴姝灵很高兴地谈起她的男朋友苏友柏，愤怒地谴责他的不通人情，甜蜜地批评他的容貌。我回答说苏友柏已经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孩子之一了。
　　真的，戴姝灵和苏友柏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对于这一对从青梅竹马的朋友发展成的恋人，人人都是喜爱得不行。戴姝灵是孩子的心性，天真愉悦，活泼外向经常讲话讲得我头疼。苏友柏性格倔强脾气拧。两个人为一点小事就能争半天，叫我看着又气又笑。
　　吃完点心我一个人来到一家书店，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映入我的眼帘。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眉毛，清清楚楚的两撇墨黑的浓眉。这样的容貌让他显得一身正气。
　　我看到一本我找了好久的数学书，伸手要拿时，却被一个人拿走了，我回头一看，就是他。他仔细看了起来。我很喜欢这本书，就在心里希望他不要了我就可以买走。他却一页页地仔细看起来。我心里很着急，暗暗咒骂了他一句。我正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小姐，你也想要这本书吗？”我点点头。他的黑眼睛笑了笑，黑眉毛抖了抖：“那我也想要，怎么办？”我连忙说：“那你拿着吧。说不定我能到别的书店找找。”他笑了:‘我本来想把这本书送给朋友，既然你想要，就送给你，我另选一本。”“那好。”我道过谢要走，他叫住了我：“我很少见到这么年轻的女生能看懂这么难的书，你是自己看吗？”我又看了看这本书：“这一点也不难。”他听了微微笑：“那我倒有兴趣和你讨论讨论。”
　　我们坐到旁边的饮品店里讨论了半天，他终于明白我是数学王之后，微笑着向我点点头。我要走时他忽然叫住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留个你的电话好吗？我觉得你，真漂亮。”其实我也觉得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孩子 。我告诉他我叫水晶兰，他想了想：“泠泠风入梦，不见水晶兰。”
　　对了。我在回去的路上心想：英俊，聪慧，正直，笑起来好像阳光。这个男孩子可以打一百分。
　　那天晚上，我的梦里出现了许多许多粉红色的花。那些花都在微笑。
　　邂逅
　　我有许多许多的水晶瓶子，它们每一件都很精致。我经常把我的秘密写在纸上折好藏进去，让它们随着流水飘向远方。今天是我开学的日子。我向往这所学校很久了。我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是那片浓密并且散发着香气的树林。那是许许多多的白桦树。它们的枝干苗条而矫健，那些树叶总是一刻不肯停歇地“哗哗啦啦”地响，仿佛在倾诉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那所学校所有建筑物的屋顶都是红色的。所有的花圃里都盛开着小雏菊。
　　在我的印象中，学校的天空总是呈现一片让人心神俱醉的莹蓝色。
　　微雨的小蓝天空下的小红屋顶。
　　我到学校的那天正在下小雨。那些小雏菊的花瓣显得美丽而清纯。我记得我打着一把蓝色的小伞，穿着苏格兰红格子裙，一双红色的圆头长统靴。我打量着这所美丽的学校，心里充满了优裕的欢乐。
　　我开学了。
　　妈妈带我到我的宿舍去。一推开门，我就被这个房间迷住。我喜欢它那明亮而光洁的大玻璃窗。紫红色用金线绣着蔷薇和小鹿的厚厚的帷幔。桌子上摆放的砚台和一大捧水晶菊花。一个红木漆盘里放着发着香味的圆圆的苹果。从阳台看下去，有一片浓密的草地和一座璀璨的彩虹喷泉，一个大大的花圃里盛开着紫色和红色的小朵的圆圆的鲜花。我试着在床上坐了坐。妈妈喜滋滋地说：“这里面全是新的鸭绒。”
　　妈妈一个人去校长办公室了，房间里骤然静下来了。我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扑进我鼻孔里的是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树木的清香和花朵的清芬。
　　我从抽屉里拿出我的那盒水晶瓶子，第一百零一次玩瓶中信的游戏。我在一张雪白的纸上写着：
　　谁将霜叶泣残，春离人，夏归人，秋季断肠人。拟把相思做织锦。千回百转，晚风过寒门。
　　雨打菊花泪涔涔，幽恨谁知，雁鸣声阵阵，满地憔悴损。思量处，梦过难留痕。
　　写好后，我把纸折成一 片兰花的形状，装进瓶子里。又用一根丝线缚在瓶口上。我走上窗台，把这丝线挂在我那紫色的风铃上。我抬头看着那面风铃，蓝色的微雨飘进来，我那面风铃“丁零丁零”地响起来。
　　我走进房间去看书。外面的风铃声、风声、雨声，叶子“哗啦哗啦”的声音，房间里的书页翻动声。
　　我正进入小说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风铃声停下了。一个响亮的男声：“谁的风铃？”
　　天啊，肯定砸到人了。我吓得不敢下去。我轻轻跑到阳台上往下看，一个男生抽出我瓶子的纸在读。我的脸“唰”得一下子红了，又是相思又是断肠的，他不一定误会我在想什么呢。
　　果然他抬起头来一笑。真的，他笑起来特别好看。明眸皓齿的样子简直能融化我的心。怎么他的笑容这么熟悉，对了，书店的那个一百分男孩。他的笑里有种含义莫名的意味。他抬起头，他没看见我，大声而笑意十足地：“拟把相思做织锦。”然后他把那纸条收到口袋里，把我的风铃和水晶瓶子放到长椅上。
　　我的纸条。我按捺不住了，跑下楼梯，站到他面前：“我的纸条。”他看着我：“是你，水晶兰。”他的脸有点红：“你写得很好，所以我……”我的脸莫名其妙地也红了：“还给我。”他忽然抬起头说：“送给我好吗？”“什么？”我猜我现在的脸色绝对可以媲美番茄，不过我没有思考，“好吧。”他微笑了一下，转身要走。我忽然大声说：“你叫什么名字？”“明皓天，我的名字叫做明皓天，水晶兰。”
　　记得后来明皓天对我说过，他打赌瓶子的主人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原来是那个书店的一百分女孩。
　　他回来了
　　你们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是我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力量的人。他的胆识和阅历都让我崇拜又好奇。后来，他爱上了我。而欧楠仿佛一个黑洞。我记得我那天穿着件灰色的长裙子，裙裾上的花朵圆鼓鼓的，仿佛瞬间就会绽开，又仿佛瞬间就会凋零似的
　　周末回家的时候,司机叔叔对我说：“你爸爸回来了。”“真的？”我欢欣雀跃了。“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司机叔叔说：“你爸爸这回回来得可匆忙。”“发生什么事了？”“你欧楠回来了？”“欧楠，欧楠。”“对了，欧楠的学校本来是不让回家的。不过，他被开除了。”
　　欧楠，欧楠要回来了。
　　对于这个妈妈和爸爸的亲生儿子，我的印象里只留下一个蒙胧而明澈的影子。记忆里还是这栋房子，不过一切都仿佛梦境一样。黑洞洞的，影子重重叠叠的。我坐在我的房间里梳头发，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门开了，我回过头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水晶兰，我的名字叫做水晶兰。”我记得他有着黝黑然而发亮的皮肤，牙齿闪现的光泽仿佛宝石。
　　我忽然就有了一个欧楠哥哥，我认为这是一件很神妙的事。我总是问妈妈：“欧楠呢？”不过年复一年的，欧楠总是不回来。他的记忆也就湮没在我的记忆里了。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象着他的面容。他被开除了，这怎么了。爸爸妈妈肯定非常生气。
　　我回到家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回事呢？我回到我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要一本《三辅黄图》 。就走到书房，我打开门，喊一声：“哎呀。”一个少年男子坐在书架前。他笑了一下：“兰兰。”
　　我之所以“哎呀”一声，是因为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英俊得令人吃惊。他身上发射出来的某种力量让这所古老、美丽而温文尔雅的屋子一下子显得陈旧了。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他的眼睛散发出某种优雅而慵懒的光，他的牙齿闪现出一种珍珠的色质。
　　我喃喃道：“欧楠。”
　　他笑了：“水晶兰，你比小时候长得更美了。”
　　“欧楠。”
　　他看着我的画儿。“画儿都是你的吗？”
　　“是的。”
　　他看了我一眼。“好妹妹，不单美丽还聪敏。”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幅画，你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一幅画着碧蓝色大海和雪白海鸥的图。一只黑色的眼睛里盛着沙漠。“怎么，你很孤单吗？”
　　“可能吧。”
　　“还有这幅，繁复明艳的色彩，凌乱的线条，躁动不安的笔触。你肯定爱读哲学书。”
　　“没错。古今中外我都读。”
　　“我最喜欢这一幅。多么生机勃勃的百合花。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把百合花画得像杂草一样茂盛而坚韧。”我看了那些高大丰硕的百合花冠。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了。“
　　“让我猜猜你的爱好。在一个清闲的下午，坐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一边喝茶一边做数学题。”
　　我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看这幅水墨画。我是从你这幅画上看到你的思想的。每个人的画都会反映自己的思想。你还没意识到时，看画的人已经发现了。”
　　我注意到他有双野生动物般的眼睛。生机勃勃而又有些危险。我发现他整个人好像一头豹子，时而他在休息，于是懒洋洋的，一旦他要奔跑捕猎时，又迅猛得超出我的想象。这可能跟他本应是一名职业军人有关系吧。
　　“不过你画得真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不定还画不了这么好。看你的用笔和色彩，你一定很勤奋。”
　　我忍不住笑了：“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他不理睬我，接着看我的画册。我忽然说：“你为什么被开除了。”他有点不高兴，又笑了：“你胆子真大。”他无所谓地说：“我本来以为我适合做一名职业军人。后来我发现，我太，怎么说呢，桀骜不驯了，不喜欢被管束。况且，”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看了看我，并且思考了一下，应该是思考这样的话适不适合对妹妹说，“我是个花花公子。我这次被撵回来就是因为喝多了跟人争风吃醋打架。怎么样？”他探寻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被吓到。我的确被吓到了：“欧楠，爸爸妈妈肯定很生气。”他转过头让我看他的脖子：“看到伤痕没有？妈差点把我的脖子扭下来。”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下，老老实实地说：“没有伤痕。”我又追问道：“后来那个女孩子呢？”他笑了笑：“不是有本书叫《三国演义》吗，怎么说，妻子如衣服。”我对他说：“这样是不对的。”他笑了：“我知道，可我就是这样。”
　　“对了，我送你的礼物。”他回房间拿给我一顶银灰色的帽子。
　　那真是一顶很美丽的帽子。大大的帽檐，宽宽的帽带。银灰色显得很优雅，上面装饰着粉白色的苹果花和几支调皮的鸟羽。
　　我凝视着这顶帽子：“真漂亮。”
　　欧楠凝视着我：“是的 ，真漂亮，”
　　那个人是你吗？
　　我再一次见到欧楠的时候，他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的与众不同的经历和英武不凡的外貌让所有人都感到很神秘。我以这样的欧楠为荣。我英俊过人又剽悍的特种兵欧楠当然有着好身手和过人的耐力和抗压能力。你们知道吗，他的数学也特别好。他的计算速度像一台计算机一样快。也许这是因为他是爸爸的儿子吧。爸爸就特别擅长计算。他喜欢画画，会拉几下小提琴。特别精明，天生适合驰骋商场。注重仪表，爱修饰，有点莫名其妙的洁癖。不太说话，但他所有的话都有一针见血的功效。孤僻得像匹狼，需要的时候，他也能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如果他喜欢，也能够讨人喜欢。但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很没有礼貌。尽管他喜欢宣称自己很自私，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他只是这样，当别人觉得他玩世不恭时，他会觉得很好玩。而且他有一种特别的本领，这是先天的本能和后天在学校被加强。
　　我问他：“你是怎么分析我的呢？”
　　“你，智商很高，你知道我最恨笨人。飘飘忽忽的，仿佛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你沉思，多虑。是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罕见的天生的好女孩。我一下子就被你的一尘不染的眼睛吸引了，我无法拥有这样纯正的心灵，因为，归根结底，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当我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我的妈妈对我说，你要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而不是一个你爱的人。我仿佛按照妈妈的吩咐做到了。为什么我还是感觉不幸福，我知道，是因为明皓天。
　　和美温馨
　　我清晨在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我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透过清晨美丽的树木照射进来。我开心地笑了。我把欧楠送给我的帽子从衣柜里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真美。
　　礼物，我也要送欧楠一件礼物。
　　爸爸妈妈还没有醒。欧楠昨天被骂惨了。
　　我冲进厨房，我要给欧楠做一顿家乡的饭菜。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
　　我淘米，切香菜，打鸡蛋，舀面粉，去花园里摘了两根翠绿的顶花带刺的黄瓜。
　　花生油“滋滋”地响着，一张热腾腾的煎饼出锅了。一个粉彩瓷碟中已经摆了好几张。
　　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珍珠煎饼。煎饼中嵌着紫白米粒，十分有嚼头。
　　桌子上摆着玉米糁粥，奶奶从家乡带来的老虎菜，我刚刚做的黄瓜拌小鱼。我刚刚自己烘了松枝茶。一盘紫巍巍挂着霜带着水珠衬着绿叶的葡萄仿佛是塞尚笔下的静物图。
　　哥已经起床了。他在洗澡——外国人才有的习惯。过会儿，他出来，说：“什么味道？”他诧异地看着我，看看桌上的早饭：“你做的？”
　　我点点头。“真能干。”他在餐桌旁坐下来：“我先尝一张。”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的煎饼。
　　我连忙鼓励道：“尝一下。很好吃的。”他轻轻皱着眉毛：“这个气味。”然后勇敢地尝了尝。然后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好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小时候吃的什么，圆圆的，里面有馅，煮在锅里的。”
　　“是饺子吗？”“对，你也会做吗？”“会呀。你要吃什么馅的？芹菜碎肉吗？这是妈妈最拿手的。”他看了我一眼：“你准是从天上来的。什么都懂得。”
　　我微微笑了。爸爸妈妈再爱我，对我再好，我也是在别人的家里面呀。怎能不学着做一个漂亮优秀让他们骄傲的女儿。
　　他笑了笑，坐到椅子上用一条颜色清新好看的蓝毛巾擦湿漉漉的短发，有点感慨：“家，厨房，早饭，不用训练，一个如花似玉聪明能干的妹妹。真是家啊。”
　　欧楠很体贴，去帮我洗用过的碗。欧楠在洗碗，水流声“哗啦哗啦”的。我穿着围裙戴着帽子摊煎饼，油爆声“滋拉滋拉”的。
　　妈妈洗漱完来到厨房准备做早餐，看到我们兄妹的样子，忍不住笑开了，把爸爸叫过来。
　　爸爸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不再没完没了地责骂欧楠，一家人，不，确切地说是欧楠一家人和一个我开始围着桌子吃早饭。
　　爸爸说：“欧楠，以后再出这种事情，你就给我小心些。”
　　妈妈说：“算了，那军校的确要求太高，回家来跟泠泠兄妹俩在一起才好。”
　　爸爸放下筷子：“那是普通的军校吗？我的儿子！算了，在家照顾好你妹妹。明天跟我到她们学校去办理转学手续。”
　　如果，我们真的是一家人，那该有多好。

　　梦中的婚礼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日子，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欧楠，爱我的父母。明净而单纯的心境，快乐而祥和的生活。
　　还有我一生中最初的最美的爱情，还有我一生中最爱的，最爱我的男子。
　　我爱他，我的明皓天。
　　我爱你，我的明皓天。
　　我喜欢他说话时候自信而坦荡的眼神，喜欢他比别人都聪明的可爱样子，喜欢他高大英俊惹人爱慕，喜欢他一笑时产生的光亮和热量，喜欢他偶尔冒出来的孩子气。
　　我在家里写作业，有电话铃响起来我就紧张一下。
　　不是他，不是他，还不是他。
　　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我作业也写不下去了。干脆坐在电话旁边抱着沙发靠枕等。欧楠过来过去好几趟，最后过来嘲笑我：“在等男朋友啊？让老哥帮你鉴定鉴定。”“我没有男朋友。”欧楠揶揄我：“女大不中留啊。” 我气得把沙发垫子砸向他：“你走开。”“留来留去留成仇。”“我讨厌你。”
　　“你给他打呀。”
　　“我忘了留他电话了。”
　　“好了，”他安慰我，“他现在肯定也紧张得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初恋的毛头少年都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他是初恋？”
　　“他还是特阳光的那种男生。一身正气的样子简直可以入选十大杰出青年。”
　　“欧楠，你太厉害了！”
　　“好了，小孩子家玩玩可以，那么认真干吗。”
　　“欧楠！”
　　欧楠投降：“行行行，他要不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把他揪出来。”
　　“你真好，欧楠。晚上我给你包饺子。”
　　“那我就等着吃你的饺子了。”
　　“保证薄皮大馅，下到锅里团团转。”
　　“少吹牛了。”
　　这时候一个电话响了，我抓起听筒：“喂，你好。”“是水小姐吗？我是明皓天。”“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欧楠在一旁无声大笑，他学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挥手想把欧楠赶走，他却一个劲地凑过来要听。明皓天说：“我想和你今天晚上去看电影，我已经买好了票。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欧楠小声指导我要矜持矜持，我却忙不迭地、鸡啄米般地答应了：“好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请问是几点？” 欧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电话那头说：“七点，星光电影院。”“好。”明皓天紧张地说：“你一定会来吧。”“会的。”他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那，不见不散。”我忍不住甜蜜地说：“不见不散。”
　　放下听筒，欧楠告诫我：“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他以后怎么会把你当回事。”我已经快要乐得飞上天了，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欧楠准备放弃我这段朽木，挥手放行：“行了，去涂脂抹粉吧。”
　　我准备飞奔上楼。欧楠忽然想起了什么：“叮铃乱响，我的饺子呢！”“ 叮铃乱响”是欧楠给我取的外号。我一拍头：“哎呀，我没有时间了，妈妈回来会照顾你的。下回，下回，我有拿手好戏给你。我去化妆了。” 欧楠愤怒地喊：“什么呀。真是色字当头，见色忘兄。”
　　我已经在房间里了。却拿不定穿哪件衣服好。我喊欧楠：“欧楠你上来下，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好。”他在楼下大声宣布：“我很饿，没有力气上楼。”不过我知道他会过来的，他这几天还没找到新的女朋友，特别无聊，巴不得有什么事情烦他一下呢。
　　我轻声数：“一，二，三。”“三”字刚落，他就推开门：“找我干吗？”我已经在椅子上散了许多衣服了：“快帮我看看穿哪件好。”他说：“偏偏很奇怪，我这个人就是对女人的衣服很有研究。”他帮我选了一件灰色领口缀花的上衣和一条长裙子：“这套，又高雅又可爱，那小子肯定把你当女神供奉。”
　　我看看这套衣服，太好了，就是它了。
　　夏夜之梦
　　我来到电影院，这是一处很热闹的地方。一些小店在出售很清凉的的薄荷水和樱桃蛋糕。许多很茂密的榕树下有一个池塘，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
　　我四处张望，找着明皓天。哦，他在那里呀。他在那里很紧张地等着我。我看见他，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喜悦。
　　我不禁微笑了。我走过去：“嗨，明皓天。你在等我吗？”他笑了：“对。”他看看表：“哎呀，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六点半。我从五点钟就开始等。”“为什么？”他微笑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一起看电影。”我说：“所以你很紧张吗？”他说：“所以我非常紧张。”
　　因为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所以我们一起在电影院后面的灯光花园里散步。
　　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的甜香简直要把人醉倒。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什么都没有说，却有一种宁静的默契。远处传来一阵音乐的声音，是一支老歌，名字叫做《夏夜之梦》。优美的旋律像海浪般地冲进花园，我不禁随着旋律哼唱起来了：
　　“夏夜美丽而宁静，夏夜可爱又漫长。
　　在这个夏夜里，我忍不住思念我那忠诚的朋友。
　　你快回来吧。
　　在我的梦里，你的声音一再地回响。
　　没有你我的生命都变得寂寥，
　　思念是如此得有理有据。”
　　他听了看看我：“我喜欢这首歌。我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我还小，但是我喜欢这首歌的旋律和它表达的意义。”
　　“什么意义？”
　　“思念是如此得有理有据。”
　　我听了忍不住笑了。
　　“你觉得我唱歌好听吗？”
　　“听起来是专业水准的，我觉得，你的声音很甜美。”
　　“我以前学唱京剧和昆曲。”
　　“我很喜欢老生的唱腔。”
　　“对，老生的戏总是干脆利落，非常好听。要不要听我唱一段？”
　　“好啊。”他唱了几句《四入潼关》。
　　我真的感到恨惊讶。他的声音又稳，唱腔又典雅。
　　“喂，你唱真得很不错啊。”
　　他微微一笑：“哦，电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电影院里面很安静。来看电影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情侣。我感到脸上有点发烧。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坐到电影院里面，我非常紧张，简直完全看不到情节的发展，我猜明皓天也很紧张。这个电影应该很好看吧，我看到画面很精美，音乐也很好听 。
　　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身边的明皓天。
　　电影结束了，我们走出电影院。夜晚习习的凉风向我们拂来。那些大梧桐树的碧绿的阔大的叶子仿佛在向我们招手。
　　我忽然感到某种幸福。我身边的少年男子，他英俊，聪慧，善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到一种优美，一种自然。一种祥和而心旷神怡的境地。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遇到了爱情。
　　那年我十七岁。
　　明皓天说：“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看电影，我觉得很愉快。”我笑了：“我也是。我觉得以后在学校里，我们会常常见面的。” 明皓天说：“对。”“我觉得你对衣着的品位很高。”“这是我欧楠帮我选的。”我问他：“你平常喜欢干什么？”他回答道：“我喜欢下棋，球类运动，听听音乐什么的。”“球类运动。怪不得你这样高。”“你呢？”“和你基本上相似。不过我不打球。我喜爱舞蹈。”“古典舞？”“是的，我从前一直学古典舞。不过我最近在一位女士那里学习街舞。”“街舞？对，推翻陈腐的东西，崇尚自我价值。我很喜欢街舞的节奏。”“我也喜欢我自己有活力荡漾的一面。”
　　他停住脚步，看着我：“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来——大概身世是我真正与众不同的地方吧。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倾诉的冲动。我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真正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是我父亲母亲的养女。？”
　　他有一点惊奇，然后说：“水晶兰，难道你一直过得不幸福吗？”
　　“不，我的爸爸妈妈对我非常好。我觉得很惊讶，我们认识也没有多久，我怎么向你吐露这个身世的秘密呢？”
　　“因为我一向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管怎么样，以后有我在你身边，对不对？
　　“谢谢你。”
　　他笑了。他的笑容真好看。我几乎要融化在他笑容的热度里了。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的。
　　美丽的夏夜之梦。
　　年轻的朋友在一起
　　星期六晚上姝灵给我打电话：“兰兰，我要你和我一起选衣服。明天是星期天，我要和你痛痛快快一起玩一天。”
　　“敢问阁下的计划？”
　　“我要和你早上买衣服，你帮我看一下，我想买一块翡翠。中午去吃白菜虾肉灌汤包，咱们俩一起喝红豆小米甜粥。下午去游乐场，你不是想坐云霄飞车吗，我要跟你一起坐。然后我送你回家。”
　　“我要买一套肖邦的曲子。”
　　“那明天早上咱们先去音像制品店。”
　　“好的。我明天在公园门口等你。几点。”
　　“我想想，七点半好不好？”
　　“好的。对了，戴姝灵小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迟到我就不跟你出去玩。”
　　“哎呀，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我明天一定是那个等你的人。”
　　“好吧。明天早上七点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姝灵来到衣服店选衣服。我和姝灵都喜欢纯手工织的毛衣。她喜欢橙红色，我喜欢湖蓝色。她的那件有个大的不规则图形的领子，更衬得一张圆圆的白嫩面孔笑吟吟的。我的那件上面绣满了小朵的百合，用姝灵的话说就是：“兰兰对百合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喜爱。”姝灵说的有道理，我的确喜欢百合雅致的形象。至于裙子，她买了条小方格的暗色短裙，我买了件裙摆是郁金香花朵形状的长裙。
　　姝灵生日想要买一个翡翠坠子。珍珠，钻石，翡翠，我最喜欢珍珠雅致纯净的感觉。
　　姝灵说：“我就喜欢翡翠，我喜欢翡翠的凝重和纯粹。我在花草店打工已经存了不少钱。作为我的十七岁礼物，妈妈答应赞助我。今天的戴姝灵可颇有点财大气粗的感觉啊。”
　　她的妈妈希望她买一个金镶玉。根据古老的说法，玉可以带来好运，重金属可以压下“邪气”。戴姝灵的科学家妈妈到了女儿身上也先把科学放一边了。
　　小时候，我们都有一个金锁，用来锁住我们小小的生命，不让“鬼神”接近。
　　我喜欢珍珠，姝灵喜欢翡翠。因为我们都是小女孩子，父母禁止这样的奢侈。所以我只有一串光芒莹润的珍珠手链，姝灵只有一只翡翠坠子。
　　不过这对我们已经足够了。
　　姝灵终于拥有了向往已久的金镶玉，得意得不行。
　　一个上午也够我们累的了。我们坐到一家专门做灌汤包和甜粥的小店。
　　我喜欢这座店古色古香的感觉。四角攒尖的屋顶，琉璃瓦，飞檐。墙上的书法和水墨画。木头的桌椅，穿着传统服装的侍者。姝灵喜欢这里好吃的事物和热闹的氛围。她快乐地说：“我们要两笼白菜虾肉灌汤包，我要花生甜粥，这位小姐要芝麻糊。请您告诉厨师先生，我的花生甜粥要多多地放糖。”
　　吃完饭，姝灵计算了一下本月的开支，表情凝重起来了：“怎么办，兰兰，我这个月买书买得太多了。零用钱不够坚持到月底了。”我豪爽地告诉她：“行了，行了，有兰兰姐姐养你。对了，你怎么又出这种状况，是不是又买画册了？”“是的。”“哎呀，你这个小朋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画册可以在图书馆里借。”她一副理亏的样子：“可是我真是喜欢画册呀。亲爱的兰兰，我将来成了大画家，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忍住笑，假装严肃地说：“你少气我一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生命中最美的男子
　　女朋友在一起不免会谈论各自的男朋友。姝灵表示苏友柏很乖，最近没有和她吵架。我告诉她欧楠的故事，姝灵听了惊叹不已：“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人。”关于明皓天，这些天，因为在同一所学校，就一起去上课，也一起去参加活动，还和许多朋友一起出去玩了一趟。姝灵问她：“他向你表明心意了吗？”“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会不会不是因为他还不是很喜欢我？”“不会的，从你的讲述来看，他应该是喜欢你的。而且人家暗示了那么多次。”“是吗？”姝灵肯定地说：“是的。你喜欢他吗？”我绽开笑容：“很喜欢。”
　　姝灵评价：“兰兰，我觉得你就喜欢这一类型的男孩子。”水晶兰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 姝灵回忆着：“让我总结一下。据我的分析和总结，你一定是喜欢那种才华横溢，正直善良，然后嘛，外形还要英俊阳光。” 水晶兰说：“我觉得你这个结论太泛泛而谈了。一点也不了解我。” 姝灵想了想：“我觉得还有一点，你喜欢的男孩子一定要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安全感？”“对，安全感。” 姝灵说。她用了一个比喻：“一个像一座山一样的人，他坚韧，勇敢。又像太阳，几百亿都不变，向人散发着他的热量。” 水晶兰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重复着：“一个像一座山一样的人，又像太阳。” 姝灵也跟着说了一遍：“一个像一座山一样的人，又像太阳。”
　　“好了，我们不谈论这些了。游乐场。”
　　姝灵高兴得像个小女孩：“游乐场。”
　　我们两个从饭店出来，来到最大的游乐场。
　　哇，这里可真热闹啊。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快乐的孩子，一大群一大群的年轻人。姝灵和我每人先买了一个大大的冰淇淋，她一边吃一边发誓回家要减肥。我们的头上又一人戴了个头饰，我戴着蝴蝶结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调皮的戴姝灵是动画片里的葫芦娃。
　　坐云霄飞车的时候，戴姝灵一直尖叫，简直要震聋我的耳朵。惊险屋里也很刺激。戴姝灵考虑着想去蹦极，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今天一天可真快乐，也真累。
　　我一个人坐在公共汽车上想：我喜欢那样的男孩子吗，安全感。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回忆着这句话。
　　明皓天。是我的横扫一切叱咤风云的真命天子吗？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灯光下绣花，欧楠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回来，大家开饭。主菜是橙汁烤鱼，妈妈还熬了紫米百米粥。妈妈对我说：“泠泠，你欧楠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他就在你们学校。”欧楠对我说：“丁零乱响，你欧楠可要请你多多关照了。”妈妈皱眉毛对欧楠说：“什么丁零乱响？”我立刻告状：“欧楠给我起的外号。” 欧楠转过头给我一个表示“等会在跟你算账”的眼神，妈妈眼看要训人了，欧楠赶紧解释：“你看妹妹总是欧楠前，欧楠后，搞得我心乱。所以叫乱响。可是妹妹又非常可爱，声音好听得好像银铃铛在响。所以叫丁零乱响。”妈妈这才把已经能够立起来的眉毛归回原位。欧楠用眼神恐吓我，我才不怕他，放下筷子喊声：“我吃饱了，今天欧楠洗碗。”就跑上楼去我房间了。
　　我正在房间看书，欧楠上楼来，声称是妈妈派他来送水果给我。我知道他是来报仇的，赶快跑去锁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带着用来掩饰身份的一盘子葡萄闯进来了。我忙跳上床拿起枕头做掩护，试图搬救兵，“妈妈”还没喊出口，就被欧楠两步蹿上来捂住了嘴。“坏丫头，你知道不知道妈比学校的教官管得还多。我明天要被她唠叨一天了。还得被她教训一顿。快求饶，大哥就放了你。”我用力挣扎，却一点也动不了。这个人真有力气，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欧楠我错了，我错了，请你饶了我。”欧楠说：“光口头道歉是没有用的。怎能弥补我精神的损失和□□的创伤。”“好，我每天早上起来给你榨新鲜的橙汁。带大果粒的。”“多长时间？”“整整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真没诚意。”“哎哟，不要太贪心。”“等下，我有办法治你。”他从窗帘上揪了根羽毛，在我的鼻子上动来动去。我痒得不行了，只好意志不坚定地投降：“一个月。”欧楠放开我：“成交。”
　　我和欧楠坐在书桌边吃葡萄。我一边吃紫莹莹的葡萄一边用眼神谴责他，这位仁兄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对他说：“我也要去学擒拿格斗，看以后是谁欺负谁。”他笑笑看看我：“好哇，再学十年来找我。”我不服气地说：“哎哟，你可不要小看我呀，我体能也是很好的。”“那我教你几招。”“好。”
　　然后我们俩就“霍霍霍霍”地比划起来了。
　　欧楠问我：“老师管得多不多。”
　　“绝对比你们教官事儿多。”
　　“家庭作业呢？”
　　“特别沉重。”
　　“不是吧。”
　　“我可以帮你做数学作业。”
　　“算了，你别老是企图剥夺我生活的乐趣。”
　　“哇，欧楠，你也喜欢数学。”
　　“毫不谦虚地说，将来数学界就靠我撑着了。”
　　“哇。”
　　“对了，你记住这几下子。过几天我来检查，再教你几招新的。”
　　第二天我就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跆拳道班。
　　欧楠和我
　　欧楠要去上课了，他去上课那天在三年级引起了轰动。欧楠的相貌的确非常英俊，而且他又有某种超凡的气质。他们都很好奇欧楠的军校经历。男孩子在一起就爱谈论什么战争啊，武器啊什么的。
　　我们班里的同学也问我：“水晶兰，这是谁呀？他真的好帅。”我告诉我的朋友们：“这是我欧楠。他刚从一所军校转学来。”我的朋友们都说：“真是好英俊。” “是呀。欧楠从小就是出名的相貌好。而且他非常聪明，擅长擒拿格斗。”欧楠听了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我朋友们说：“像水晶兰这样漂亮的女孩有这样的欧楠很正常。”欧楠悄悄瞟我一眼，表示不屑被和我划分为一类，
　　几天内，欧楠就蹿红了。大家都知道三年级有个英俊得好像电影演员的男孩子。体育特别厉害，而且大家都头疼的微积分他很轻松就能拿下。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好像发现欧楠冷漠的一面，他的笑容中仿佛总是隐藏着某种距离。欧楠总有这么神秘的一面。他不喜欢别人看清他。但是他的领袖气质还有他不多然而掷地有声的言语让大家对他都有某种敬意。尽管大家都挺喜爱他。但是欧楠依然像一只独来独往的狼。
　　这和我对他最初的印象一样。欧楠仿佛是一个传奇里的人物。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已经有好几个美丽得像画里走出来一样的女孩子向他表示好感。他老人家却一副淡然的样子。
　　我觉得他这样不行就告诫他：“你为什么对同学总是爱理不理的？真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欧楠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吗要这么急着把我从家里撵出去。”
　　眼泪
　　我想，欧楠爱上了我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吧。他的感觉像是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的火炉。他冷峻而优雅。他是一个睿智的人，他没有想到他在十九岁的时候遇到了我 。
　　我后来也十九岁过。十九岁是一生的花样年华。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
　　风华正茂。
　　我可以体会他那时候的心境。一个最骄傲的年龄。一个马上长大的年龄。
　　欧楠可能从那以前从没相信过爱情吧。他一直像一个孩童那样将手里的玩具到处乱扔。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很恨我。后来，他有过很多女朋友。我们后来遇见并且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已经认识他六年了。
　　六年能够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一个人最多也就一百年。
　　在这一百年之间，他会有多少个六年。
　　每一个阶段都是一个完整的蜕变。
　　而当我们重新再次发现彼此的时候，最初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他依然像是传奇书插图里的人物，睿智而冷漠，受到周围所有人的景仰。而我像当初一样意志坚定，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现在我回想我和欧楠故事竟然也会感动。十七岁的少女，怎么样都是美不胜收的。一个纯真的，倔强的女生。一个英俊倜傥得可以走进所有人梦中的少年男子。
　　单纯却强烈的爱。
　　这样的爱大概一生只有一次吧。
　　因为等老了，就没有那样的力量去爱了。
　　我现在可以回忆起和欧楠一起进行过越野训练的的小山，一起上过课的学校。那个小山是后山的一部分 。那小山上长满了绿意葱茏的树木。远处看去，清新宜人。在下雪的时候我们的学校安静得简直可以听到雪花触地的声音。下雨的时候我们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冻在冰里的海藻和游在玻璃中里的鱼。而月亮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月亮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那么些日子也都过去了。
　　是的。很美很美。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很美。经过了岁月的打磨，每一段年华都晶莹剔透成一颗璀璨的钻石。
　　一个纯真的，倔强的女生。一个英俊倜傥得可以走进所有人梦中的少年男子。
　　我是那么不愿意认输。我记得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就敲欧楠的门：“起床了，起床了。训练时间到。”
　　欧楠打开门，他早就起来了，他看着我笑了笑：“小姑娘。”
　　我和欧楠就在小山丘上跑步。那是个路很难走的小山丘，欧楠给我的计划是从小丘的这边到那边，一共是40分钟。他给了我一个四公斤的沙袋。
　　等我穿过乱草、碎石、小池塘，还有一个长满了刺的小树林后，我气喘吁吁地挣扎着出现在欧楠面前，他说：“你多久没运动了，怎么这么慢腾腾的。”我看了看表——我提前四分钟回来的啊。他看着我的样子感觉十分好笑：“当预备女侠的感觉一定很好吧。”我都没有力气回击他的讽刺，但依然是嘴硬：“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赶紧回家吧，我已经快累倒了。”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呢。今天容易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呀，不要客气，说吧。”
　　“走吧，先是两百个仰卧起坐。400米障碍跑。”
　　我几乎是含着眼泪说的：“我要是牺牲了，请你把我背回去，不要让我的灵魂再运动了。”
　　他板起脸：“别胡说了。快走。”
　　等我完成今天的任务，一缕风简直都可以把我推倒了。我对欧楠说：“我今天得请假了。”
　　欧楠说：“你开什么玩笑。就是因为我们今天还有课，所以才减弱了训练强度。今天是星期三，周六的时候你肯定会进步更多。”
　　我简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像青蛙一样瞪着眼喘着气。
　　欧楠说：“跟青蛙似的。这样的训练对你的心脏不知道有多好。”
　　其实我也是很坚强的，今天在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告诫自己全神贯注，还是忍不住想倒下去睡觉。不过在学校里面表现优秀是我的原则。遵守自己的原则也是我的原则。
　　等下午下课的时候。我收拾书的时候总结自己，我今天还是和往常表现一样好。虽然有点迟钝。
　　等我走出校园的时候，忍不住坐在路上一棵丁香树下的长椅上哭了起来。
　　从小开始，我就不会让别人看见我哭。
　　一个男孩子走过，是明皓天。他看见我在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忍不住向他伸出手，他把我拉了起来。
　　坐在公共汽车上，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流。明皓天并不问我为什么。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
　　夕阳留下了公共汽车的剪影。

　　我忽然感到温暖
　　有时候，夕阳总是会让人想起很多很多。
　　落日的样子让人很感动。她已经不再是白天令人头昏目眩的姿态了。她变得很温和，很羞涩。像一枚隽永的蛋黄流淌在盘子中。
　　尤其是秋天，当叶子开始萧疏起来。风也变得有些冷的时候。
　　落日很美，也让人产生困倦。
　　我长长的黑头发披落在椅背上。明皓天不由地生起了珍惜的感情。他轻轻抚摸了下我的长头发：“你别哭了。”
　　我轻轻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了。”
　　我给姝灵打电话，她竟然很羡慕我能有一个做预备女侠的机会。
　　我放下电话。真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了。
　　第二天，欧楠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我。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一声不吭地照做。是我让欧楠教我的。
　　单双杠。行。俯卧撑，行。哑铃，拉力器，都行都行。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决不放弃的人。
　　我对欧楠说：“我从小到大认定了什么事情，列出了计划，我就从来没有懈怠过，更没有放弃过。”
　　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听到欧楠说：“我也是。”
　　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忽然领会到了欧楠有着多么坚强的意志。他并不是个爱回忆往事的人，只是为了鼓励我，他偶尔提到他的经历：“我好多次都连续几天不睡觉。”“喝不着水是正常的。”“20分钟不到负重跑五千米。”“我不会允许自己被淘汰。”
　　他的只言片语让我明白了他的惊人的耐力、判断力和勇气是从哪儿来的。他面对困难的态度向来只有一个，迎战。
　　可能欧楠也很喜欢脑力活动吧，于是他放弃了在军校的课业回家来了。
　　一周过后，我觉得我已经和一个女超人差不多了。欧楠说他要教我一些格斗的技巧。
　　好吧，压腿，正压，侧压。下腰是吧。好。我劈叉。我坚持住，我一声不吭。我准备不久之后上少林寺过十八铜人阵，走梅花桩。
　　于是我无数次被摔在垫子上被摔得鼻青脸肿。我一边被摔，一边想：哼，我看你什么时候心疼。
　　这些天，我走在路上都在想这腾空挂踢，转身挂踢，南拳北腿，咏春太极，刀枪棍棒的。
　　我正入迷呢，欧楠忽然说：“你还要继续吗？”
　　“当然。”
　　“其实你这样也够用了。”
　　“我们不是列了三周的计划吗？”
　　“你还不累吗？”
　　“我做的决定从来没有变化。”
　　“我做的计划中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我实在不忍心当那个虐待你的人了。我毕竟是你哥。我记得我在学校的时候，最恨的就是教官了。我换个朋友来给你吧。我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的城市里。”
　　“为什么呀？这个……欧楠，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哼哼。”他高深莫测地用鼻子笑了笑。
　　“算了，不变了。我要体会一下欧楠你的感受。这么多年在军校，你真的好辛苦。”
　　“这也是我愿意的。好吧，那训练明天继续。”
　　“是的，教官。”
　　“把教官那两个字改改，我感觉你在说，是的，魔鬼。”
　　“不要这样子说呀，我喜欢这样的训练。”
　　“随便你呀。其实你又何必这么倔强？”
　　“你还不是一个倔强的人？”
　　欧楠笑了：“有句话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小的插曲
　　第三周第二天的时候，雨忽然哗哗啦啦地落下来了。
　　我想起欧楠说的雷打不动。怎么办？还是要出发。满天的大雨好像是有水在天上端着盆子舀水，然后一盆一盆往下倒。欧楠说：“今天不训练。”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反对：“女侠从来没有因为刮风或者下雨就停下了行侠仗义的进程的。”欧楠皱着眉头：“你，这么倔强，将来出了事怎么办？”我还是很疑惑：“出什么事？”我看看窗户外面渐渐汪到一起的乌云，对欧楠说：“走吧。”
　　欧楠走的时候带了一把伞。
　　今天的雨下得和真大啊。山坡上有点滑。欧楠的眉头越拧越紧。
　　风裹着雨向我吹来。我感到有点冷。
　　欧楠说：“算了，你今天不要训练了。”
　　我昂着头，依然很倔强：“欧楠，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改变。你们做特种兵的不是也要与所有的坏天气抗争的吗？”
　　“你第一次这样跑，会生病的。”
　　“欧楠，你要相信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我的力气在渐渐地离我而去。我的脚步越来越踉跄。我脚下一滑，摔倒了。我的头有点晕。欧楠抱起我，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英俊的面孔，我微笑了。他撑开了伞，大声地咒骂了句什么，然后说：“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欧楠后来说，从那一刻起，他忽然爱上我了。
　　等我醒来，我忽然感到很幸福。我在我的房间里。松软的羽毛垫子。紫色的摇动的窗帘。我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彩虹。
　　妈妈倒了杯温水给我。摸摸我的额头：“宝贝，不难受吧？”责怪地看了眼欧楠。欧楠说：“妈，我已经够烦了。”
　　我赶忙说：“我非让欧楠帮我训练。下雨他一直陪我训练。是我太笨然后晕倒了。”
　　妈妈叹口气让欧楠把袅袅地升腾着热气的白米粥给我。
　　欧楠说：“你发烧了。”我当时头脑昏昏沉沉的，但我还是记得欧楠当时的神情。从他的黑眼睛里我读出了震动、生气、心疼、还有喜爱。
　　“你还好吧。”
　　“你欧楠不知道读的什么鬼学校。你爸爸非要孩子去读。这么大的雨，孩子连病都不敢生了。小时候又让你练跆拳道。你看这。你们两个以后给我听话点！”
　　欧楠一直看着我。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记得他的神情。他的眼睛仿佛深潭。可是在我面前，我总能一眼看到底。
　　过了会我沉沉地睡过去了。我梦中，有个人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是欧楠。
　　他吻了吻我的手心。
　　我在梦中皱了皱眉。
　　欧楠说我那年青春美好得像一个梦。我的脸颊圆鼓鼓的，他经常叫我“糖果脸。”
　　因为一个梦，他的心痛了那么多年。
　　我这次的病可能真的很严重。好几天，我的体温升了又降，降了又升。我一直躺在床上。
　　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生病的时候才回想起家人的照顾。欧楠给我端水，督促我吃药还有量体温。妈妈做了“病号饭”给我。发烧的时候就喜欢汤面。细细的酸辣味道手擀面，用蘑菇熬汤，上面卧上一个鸡蛋。还有腌香椿芽。这是我最喜欢的爽口凉菜。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就又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我正打算把这几天落的功课补一补呢。欧楠在客厅大声喊：“喂，楼上的，有人来看你了。”
　　我打开房门。明皓天。他抬起头，朝我微微笑了一下。微笑中的阳光和活力霎时感染了我。
　　我也笑了。像太阳一样。
　　我对他说：“请上楼来。”并且对欧楠使眼色，让他赶紧躲开。欧楠却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有殷切，还有尴尬，有刺痛，还有点嘲讽。不过我无暇考虑欧楠的想法。他这个人总是高深莫测的，我总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皓天对我说：“不知道你怎么了。所以我请假来看你。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橙子，新鲜的橙子。
　　酸酸甜甜，充满维生素。
　　“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你不在，大家仿佛感觉少了一半人。 ”
　　“为什么？”
　　“老师的问题没人第一个回答了。大家有难题，没人请教了。”
　　我开心地笑了：“原来我这么重要。”
　　“对呀。”他有点腼腆地说，“其实你不在，最觉得心里空了什么的人是我。”
　　我的脸愈发地红了。一半是因为发烧，一半是因为高兴。
　　这是明皓天第一次到我家来。就饶有兴趣地看我的房间。他说：“你看了好多书。还喜欢美术。我喜欢你房间的陈设。淡雅而充满活力。”
　　我们聊了好半天。因为明皓天下午还有课。所以他早早就走了。
　　送他出去后，我发现欧楠早已经走了。
　　我恋爱了
　　我在遇到明皓天的时候就在想,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到底是怎样长大的呢？
　　八月三十是明皓天的生日。那天大家一起来到明皓天的家里。这是一座绿树掩映的小别墅房屋。门前有一树桂花，一树玉兰花，芬芳扑鼻。
　　这样的香味给我们一种怡然自得又美好的感觉。客厅里面布置得好看极了。明皓天的妈妈是位文雅而又热情的阿姨。她打开明皓天的相册让我们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大家都忍不住笑话明皓天：“哇，你小时候好看得像个女孩子呢。” 明皓天乐呵呵地说：“从上了小学开始就变丑了。”戴姝灵看着明皓天说：“那你现在怎么这样英俊？”我嘲笑他：“男大十八变嘛。” 明皓天微笑着看我一眼。
　　我有种预感。今天他就要成为我的真命天子了，以前是白马王子，现在则是真命天子。 我们一起站在桂花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把这个画面渲染得如同仙境。
　　他说：“今天我生日。你送我的是什么礼物。”
　　我很爽快地回答：“一个直升飞机的模型。”
　　他很真诚地笑了：“我肯定喜欢的。”
　　“我想送我自己一个礼物。”
　　“是什么？”
　　“我想给我最爱的女孩说一句话。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我有特权，对不对？”
　　“你，你说话不要这么隐讳呀。那个女孩是不是我？”
　　他立刻笑开了：“所以我才喜欢你。我喜欢直爽的女孩。”
　　我也笑了：“那你是我男朋友了是不是？”
　　“当然。”
　　我们一起牵手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对大家说：“这是我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
　　等我告别单身之后，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我们和姝灵友柏有一次四人约会。我们一起骑脚踏车穿过这个城市。在城墙上跑来跑去。看星星。还一起吃小吃。酸辣杂粮面条，红豆黑米核桃糕，芒果冰淇淋，草莓冰淇淋还有可可冰淇淋，章鱼小丸子还有烤冷面，我们每天下课后品尝一种。
　　明皓天称：“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爱学习的女生。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啊？”
　　“他们用什么材料做宇宙飞船就用什么材料做我。”
　　“那我就是外星人用来击落你这宇宙飞船的材料做的。”
　　“哇。你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你被我吃定了。”
　　“我告诉你，我可是女权主义者。”
　　“好吧。我尊重你这个女权主义者。你回到母系氏族社会去算了。”
　　“那里生产力那么不发达。”
　　“你既然要掌握权力就要失去利益。”
　　“那你掌握权利吧。我要利益。”
　　“好吧。”
　　“掌柜的，你好。”
　　“你别这么叫我好不好？让我感觉我正拿个账本拨算盘呢。”
　　“哈哈哈哈。”
　　当然也有吵架。
　　“明皓天，你怎么又迟到了？”
　　“不好意思，请你不要生气。”
　　“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你才等了我十分钟而已至于吗？”
　　“很至于，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等人。我也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指责迟到的人。你下次不要迟到了好不好？”
　　“好。”
　　他是个好男孩子。
　　下雨时总记得我从来不带伞。
　　知道我喝黑咖啡。
　　知道我喜欢什么书。
　　我们在对一件事的评论上从来没有分歧。
　　他爱我。
　　我爱他。
　　偶尔我也很善良。
　　冬天要到了。我织了一件围巾给他。
　　出去做实验，我从家里做了饭团给他。
　　我时刻都在想他。
　　暗恋是白色的。爱情是红色的。吵架是黑色的。和好是绿色的。约会是橙色的。等待是紫色的。思念是蓝色的。
　　谈恋爱是彩虹色的.
　　是万花筒。也是白纸。是红苹果。也是酸梨子。是下雨的时候点点滴滴的。也是风暴前的空气旋涡。是电脑中病毒。也是手机忽然接通。是春天。是夏天接天莲叶无穷碧。是秋天天阶月色凉如水。是冬天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年
　　我恋爱以后，对男孩子有了许多新的认识。他们是一群很奇妙的动物。完全不同于我们女孩子。
　　比方说，他们做事很简洁，异乎寻常地简洁。比方说，他们做事有时候很直接。
　　我有时候站在一个高度去俯视，发现许多事情是我们所不能决定。也是我们所不能控制的。
　　比如爱情。
　　欧楠爱上了我。因为一种微妙的关系。因为我们奇异的身世。因为就在那个地方，他遇见了我。他对我的爱情，有时候我真是觉得很感动。超出尘世，一心一意，然而又是那么决绝，那么暴虐。他对我的爱情牵扯到我们这个时代。
　　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时代，又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时代。
　　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很多冷暖自知的事情也发生了。我们仿佛就在一个旋涡中沉浮着。
　　这几乎是他一生唯一的爱情。他英俊得就像个梦。他的容貌，才干，很长时间都成为了我们这地方的一个传奇。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平凡的、优美的、节奏缓慢的地方。这与我体内流动的奔腾的澎湃的血液是相互悖逆的，也不符合我勇敢热情的性格。
　　欧楠忽然出现，仿佛是一个预警。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地方了。
　　等我长大以后，我发现，和爸爸妈妈给我营造的美丽家园不同。这个世界是需要艰辛的劳动去创造的。
　　在一次舞会上，我忽然发现了隐藏在欧楠冷漠表面下的热情。从此，我们的关系就失去了当初的简单美好，进入了某种宿命的安排中。
　　那是次好盛大的舞会。那是为了迎接冬天而举办的舞会。主题是冰雪和暖房里的鲜花。哇，会场布置得富丽堂皇的。美丽的鲜花放出芬芳的香气。摘下来的新鲜的松柏树枝经过暖气一烤，氤氲成盛大的清香。
　　还有女孩子们的衣服。音乐。舞蹈。还有好吃的食物。我记得光是点心就有二十多种呢。我最欣赏的依然是绿豆牛奶蜜糕。又清香又甜蜜。姝灵宣称自己最喜欢的莫过于三黄鸡。
　　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在反复探讨舞会的服饰和状容了。姝灵决定把自己打扮成风华绝代的女明星。我呢，我得回家问欧楠。明皓天说喜欢我穿紫色的衣服。他送给我一件紫色的衣服当作礼物。欧楠却建议我穿银灰色。他喜欢女孩子看起来又优雅又简洁。仿佛一段琅琅上口的诗似的。
　　拗不过欧楠，我那天戴了他送给我的帽子。一件银灰色的裙子仿佛吸收了月亮的光华。
　　我和欧楠走在路上。周围的空气寒冷而清冽。我们呼吸着这种空气，感觉很舒服。
　　欧楠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呀，是呀。”
　　“是上次来看你的那个？”
　　“是的。”
　　“也是上次去看电影的那个？”
　　“是的欧楠，你还给了我很多建议呢？”
　　欧楠轻轻转过脸，说：“真是自作自受。”
　　我诧异地问：“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
　　我们两人进入会堂后就明显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欧楠那天真是风度迷人。我经过欧楠的建议，精心打扮总不会错的。我一到会堂就放开欧楠的手，奔向了我的男朋友。
　　我回头看了眼欧楠，他吃醋了。
　　我一瞬间愣住了。我怎么早没有注意到。我转过头，还是感到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知道是欧楠。我尽量不去看他，心还是直跳。明皓天问我：“怎么了。”我很慌乱。有时候我们有一点恋人才有的举动时，我感到欧楠的眼睛几乎要变成火球了。
　　我忽然意识到，那天晚上，亲吻我手心的人正是欧楠。
　　我们一起跳舞的时候，欧楠简直要生气了 。
　　过了一会儿，我就把欧楠的事情忘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欧楠正在等我。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黑暗中。他没有开灯。我打开灯时才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等我。我不由地笑了：“欧楠你在等我吗？怎么不开灯啊？”他微微笑了笑：“你以后不要叫我叫欧楠了。”我吃了一惊：“怎么了？”他冷冷地说：“我不喜欢。”
　　房子里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欧楠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到欧家吗？”
　　这是我最不愿意谈到的话题。
　　欧楠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谈这个。让我来说吧。那年，你只有五岁，就聪明得叫人惊讶了。我还记得你的样子。两颗黑色葡萄一样的聪慧的眼睛。爸妈本来准备慢慢地让你忘了你的亲生父母。可是你才五岁，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太聪明了，瞒不了你，于是你这几年才时时能感受你与这个家的隔阂。”
　　原来我心里想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你才是那么一个小女孩，就什么都记得了。你亲生父母和爸妈一起坐船到海上去。然后是海难”
　　我在黑暗中捂住耳朵：“欧楠，请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愿意回忆我明白。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到。然后是海难。他们四个人一共就两件救生衣，那时候，你妈妈已经找不见了，你生父就把衣服让给爸穿，自己去坐小船找你妈妈。最后他们两人亲眼看到你父亲被浪卷走了。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的友谊。你明白吗，是你生父用生命换来了爸或妈的生命。你明白的。所以这几年，你很希望离开这里，对不对？”
　　我的眼泪一串接一串地滚落下来：“我知道爸爸妈妈对我非常非常好，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家对我来说像一个噩梦。我爱爸爸妈妈，也爱你。可是你明白我的心情的，对吗？”
　　欧楠说：“我明白的。我提到当年是想说，我不希望这个家的负担影响了你对我的感情。你明白吗？”
　　我抽泣着：“可是已经影响了，已经影响了。”
　　他说：“你是个聪明女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能让我折服的女孩，我甚至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孩有可以同我抗衡的力量。我没有想到，在我十九岁的时候，那个女孩竟然在我父母的家里。”
　　我制止他：“请你不要再说了。”
　　他说：“你听我说。你根本就不爱那个人。我看得很清楚。只是他让你感到很安全。你明白吗？我比你大，经历远比你丰富得多。我明白你的感觉。可是你并不是真的爱他。”
　　“你不可以这么自信。”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有句话过了今晚我就不会再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相信我，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我们就这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因为很激动，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告诉欧楠：“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我在黑暗中看到欧楠气得浑身发抖了。他生气失望恼怒伤心。等我抬起头时，他已经消失了。
　　我打开窗子，外面的乌云一阵一阵地涌过来。今晚没有月亮，可能明天，要下雪了。
　　欧楠
　　我永远记得我十七八岁的模样。清清爽爽简简单单好像一锅用清水煮的挂面，又像是在树上乐不可支的果子，还像是池塘里转来转去傻愣愣总是心情很好的小鲤鱼，还像是地里望这天空无病呻吟的大石头。
　　那时候，唯一发愁的事情就是成绩不好，跟男朋友吵点小架。
　　而现在，我已经老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可以用我所有的感情去爱或者恨。而当一个人像我这样地老了的时候，很多事都已经平平淡淡了。
　　那时候的一场恋爱谈得多么轰轰烈烈啊。而现在，最好的事情莫过于细水长流。年轻的时候，总是觉得轰轰烈烈才是生活，而今我老了，才意识到细水长流才是最难做到的。
　　可是，我是个体内血液好像岩浆一样的女孩。这么些年了，发生在我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好像火山爆发，都是一次自然灾害。我的欧楠，他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我是那个唯一能够伤害他的人，这原因仅仅是，他爱我。
　　玫瑰花像火一样红得热烈，梨花像月亮一样白得透明而静谧，而我像魔鬼一样黑得邪恶。我永远不会爱上欧楠，是因为，我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嫉妒，一生对我最好的两个人是他的亲生父母，我最眷恋的家其实是他的家。我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很爱我的欧楠，可是他不愿意当那个欧楠了。
　　第二天，欧楠又成了以前的样子。但是我见到他的时间明显少了。我感觉，他是故意不想见到我的。这样我也可以不那么尴尬。
　　最近我们马上要考试了。哇，整个学校呈现出每学期必出现的空前压抑的气氛，每个人的嘴里都念念有词的。我更是进入了紧张状态中。每次考试 ，我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所以有时候明皓天呼我为功课狂人。他是个特别好的男孩，有时候我忍不住发疯，半夜想要见他，他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个像阳光一样的男孩。
　　我喜欢他。
　　再一次下雪的时候，我们做了两个小雪人。我把我的手套送给了雪人，明皓天把他的帽子送给了他。
　　我们还一起到图书馆看书。我们总是拥有相同的见解，这种心心相印的感觉真好。我爱他，因为这是我生命里所拥有的第一个人，别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只有他是我的，所以我不计报酬无所顾及地爱他。
　　我们的生活忽然像交叉了一次的平行线，各自奔腾向远方了。可是不知道谁会怀念？
　　考试前姝灵没日没夜地学习。最近课业特别重，我还应付得来。姝灵就有点痛苦了，在一次次的模拟考中，她一再受打击，最近比以前乖了不少，花在画画，弹琴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她最头疼的数学简直成了她的恶咒，小女孩成天精神恍惚的。她告诉我：“如果我这次数学再不及格，我就去跳海。让海水把我带向我的故乡，让我沉睡吧，不要让数学再来折磨我的神经了。”
　　最后，她及格了，考得还很好。小女孩得意地笑了。我忽然想，我将来当一名医生吧，我喜欢这样的职业。
　　冻僵，回暖，失去生命
　　这个冬季对我们而言几乎是个灾难。等冬季过完的时候，欧楠和姐姐冷战了。
　　最近他很烦躁，没有一个人敢去惹他。我每次看他都能感到他眼中一丝莫名其妙的恨意，还有一点殷切，一点伤心。
　　最近明皓天常常感觉心情很不好，他常常说头晕，而且皮肤上开始长了些小小的红斑。他戏称这是考试的压力在生理上的体现。在一次上课的时候，明皓天忽然晕倒了。他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只是有点劳累了。于是我也每多想。
　　等冬天到了最寒冷的时候，明皓天经常感到很虚弱。我却总鼓励他要坚持坚持。
　　忽然有一天，明皓天没有来上课。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我看着他那个空空的坐位，忽然感到了害怕。我跑去他家敲门，没人在。
　　我茫然失措地坐在条凳上。那个葡萄架下的条凳，我们经常在上面说些傻话，做些关于未来的美梦。而现在，曾经长着碧绿的叶子，挂着玛瑙般果实的藤已经光秃秃的了。
　　雪落了下来。我却感觉不到冷。一个明皓天的邻居告诉我，这个男孩子生病了，到很远的地方治病去了。
　　等我找到明皓天的时候，我几乎要认不出来他了。他怎么变的那样憔悴，那样苍白。他微笑着看着我：“泠泠，我本来是不愿意让你知道的。我不想一个病弱的我被你看到。”
　　我伏到他的身上痛哭起来了。他拍拍的我的肩膀：“别怕。我都没有怕。”
　　皓天，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他的病是一种可怕的病毒，那种该死的病为什么要找上我的皓天，一百万人中才有一人会这样呀。我宁愿是我得这种病而不是他。
　　为什么？
　　可是天已渐渐阴了。很暗很暗的黑中夹着猩红，草绿和幽蓝。我的神经已错乱。
　　等我从噩梦中醒来时，欧楠握着我的手，他对我说：“你哭叫得声音太大了，所以我过来了。你知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带东西给皓天吃。他很喜欢吃芝麻酱拌的黄瓜。他忽然说：“你看这脆生生的黄瓜，有种生命的绿。”我转过身，泪水已经潸然而下。
　　甜蜜的东西会令他心情很好。他喜欢巧克力。
　　他喜欢的音乐会让他闭上眼睛，露出让我的心霎时融化的熟悉微笑，我感到我的生命也像冬天的树枝一样快要干枯了。
　　我生命中的冬天来了。它真的来了。我好想变成一个医生，能逐走所有的病痛。
　　我开始翻阅大本大本的医学书。黑暗压得我越来越喘不过气了。
　　有一天在我醒来的时候，我的桌上的玻璃瓶出现一朵黄色的玫瑰。我闻了一下，一阵清香。我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晴了。
　　好像春天已经来了。欧楠推门进来，他笑着对我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就在这个春天，明皓天感觉越来越好了，医生说，他可以回家住了。
　　等到柳绿花红的时候，明皓天已经能像从前一样了。因为用了很多的药，他已经快要康复了。
　　春光越来越浓了。我们度过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春天，春天万物蓬勃的生机也给了希望。
　　可是等这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却失去了他。我的生命整整齐齐地成了空白。一片空白。没有人会体会到我失去一个最爱的人的心情。
　　这怎么可能，所有属于我的人都残酷地离开我。
　　那天我正在给他整理他喜欢的音乐的五线谱，电话铃响了，“丁零零零”，电话响了，我的手忽然哆嗦了一下，心轰地沉到了最底，我呆呆地听着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忽然醒来，我拿起听筒，一个低沉的声音：“喂？”我仿佛看到一群青色的鸟尖叫着冲向烈日，“怎么了？”是明皓天的表姐，“泠泠，弟弟想见你。”她的声音是哽咽的。
　　我和欧楠坐在车里，我们一言不发。剧烈的阳光刺到我的身上，我感到一阵恶心。
　　到了医院，我冲向病床，空空的回廊里只听到我的疯狂的脚步声。我推开门，走到病床前，他已经看不见我了。可是他还记得我，他的嘴唇动了动，他在叫我，他在叫我，“泠泠，泠泠”。我握住他的手把耳朵贴到他的心脏上，眼泪奔涌出来。
　　忽然我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了，还有那颗曾经那样强健有力的心脏。我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恸哭起来。
　　等我看到他们把他用坚硬的石头永远封在地下时，我的眼泪都没有了。我的眼前到底是黑还是白还是红还是青，我彻底地分不清楚了。
　　我已经忘了我是怎样回到家中的了，我不愿意有人呆在我的面前。我就在我漆黑的屋子里坐了下来。妈妈叫我吃饭我就吃饭，妈妈叫我休息我就休息。我还是不愿意叫妈妈伤心。可是吃到我嘴里的食物是没有味道的，休息的时候我还想着事情。
　　就这样，日出星沉潮起潮落，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等我从昏沉中出来，我发现，秋天已经来了。

　　如梦似幻
　　戴姝灵嚷嚷着：“哎哟，我的泠泠啊，你快一点哪。要不然我想喝的山楂沙冰都没有了。我发现每次我爱上什么东西，忽然间所以人都一拥而上。”我赶着她的脚步：“有那么好喝吗？” 戴姝灵肯定地说：“非常好喝，每次我一买到就觉得人生都充满了意义。”我微微笑了：“这么严重。那好，我也来一杯。”
　　我们俩捧着红彤彤的沙冰。现在正是初夏，热得很响亮，尚未到热得很烦躁的时候。我们俩都捧着杯清凉饮料，感觉很惬意。山楂片沉沉浮浮，薄荷清凉沁人。糖是白的，山楂是红的，薄荷叶是绿的。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
　　戴姝灵如愿摆脱了数学，天天画画。我呢，每天做实验，准备当个医生。
　　如柏升学后就去意大利了，戴姝灵准备两年后也到意大利去，所以他们现在处在异地恋阶段。戴姝灵说：“我是多么得想念他呀。”我用勺子舀一口沙冰，透心凉，我也很思念他。戴姝灵说：“泠泠啊，我最近画画简直要疯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旅行，出去玩一趟。”我笑了：“你怎么了，不是最爱美术了吗？天天画画还不开心？你上次做的雕塑不是还获奖了么。” 戴姝灵说：“开心得不得了。对对，泠泠，那个雕塑简直耗尽我的心力了。所以我要去玩，我要去玩，我不管，我要去玩，你要是不和我玩，我就天天去你们实验室打扰你。”我干脆地投降了。
　　当医生无疑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我乐在其中。我一想到病痛因为我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觉得很开心。爸爸妈妈一想到乖巧贴心的女儿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觉得很高兴。我依然学习很用功，从早到晚呆在实验室做试验。我似乎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微之处。每一个教授都很赞赏我的天赋和勤奋，他们说我是为了拯救病人的生命而存在的。我依然学习生物化学数学物理，弹琴写诗。
　　欧楠已经退学了，因为他最近在开创属于他自己的事业。他每天都风风火火的。他越来越露出爸爸的儿子的本色，精明强干，他的一皱眉一微笑都仿佛有着莫大的威力。因为他的退学，爸爸妈妈大大地生了场气，不过欧楠喜欢掌握自己人生的船舵。
　　我已经不是十六七岁时的样子了，面容还依稀，仪表却大不相同了。我习惯将头发盘成一个髻，插着珍珠或者翡翠。每天早晨打仗似的化妆。衣服也渐渐地退尽孩子气，快要工作了。
　　早晨我对着镜子化妆，欧楠总要嘲笑我：“上课都要这么画，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发誓要当学校的第一美人吗？”
　　我回瞪他一眼：“你还不是每天穿得跟去结婚差不多？欧楠呀，看你油头粉面的。”
　　他顾不得反驳我，微微一笑就走了，他最近特别忙。
　　我有了个新朋友，海冰，她经常和我一起做试验。她最近常常念叨一个叫什么树的人，她想和那个男孩子约会。可是那是个特别难搞的家伙。海冰说：“小仙子，如果我是你，那棵树就不会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了。奇怪，你对男孩子有那样奇异的魅力，怎么不答应任何一个人的邀请？”我笑着看她：“那棵树到底是什么人物，连海冰都惊动了？”“他不是一棵树，是一个皇帝。网球皇帝。我看过他打了一场球就发誓要拿下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所以，他是我的了。”
　　其实海冰有一个死心塌地的追求者，学商业的程思翰。这个人平时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见到我们美丽动人的海冰姐姐就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利落了。海冰对男朋友唯一要求就是帅，潇洒，所以从前他也有点喜欢我欧楠。后来她放弃了：“欧楠我不敢去惹，那是种无法降伏的男性。眼睛像野豹一样，笑容好像大海一样深不见底，时时冒着起气泡般连绵的魅力。我是喜爱控制所有人的女生，看到你欧楠都想缴械。我看到欧楠肌肉嶙峋的样子都有点害怕，甚至经不住他一瞥。我讨厌这种被人威慑的感觉。”
　　海冰到我家去，看到了我的英俊的欧楠就一见倾心，从此后成了我家的常客。其实女孩子爱上好朋友的欧楠是一种美好而平常的情愫。好朋友的风华正茂，成熟英俊的欧楠。不幸的是，当海冰发现欧楠和她一样都是要控制别人的人的时候，她痛苦地决定不应该为了配合欧楠而成扮演一个听从命令而不是发布命令的角色。
　　程思翰却是那类乖乖的，头脑用数字筑成的男性。所以他们就这样拖拖拉拉，忽冷忽热的。不过我看过他写给海冰姐姐的诗，他很有才华，而且对海冰真得很痴情啊。
　　我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海冰说：“他叫尚英树。”
　　沙和珍宝
　　欧楠这些天总是很忙，不论是那些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是数不清的技术难题，足以让人头昏脑胀。可欧楠毕竟是欧楠，他总是精神饱满，虽然看得出他的状态很紧绷，他依然是轻松优美的模样。只是偶然的举动才透露出他情绪的波动。
　　一天我在房间里做作业，欧楠进来，笑：“泠泠，帮我个忙？”
　　“请说。”
　　“你要陪我参加一个聚会，这对我很重要。所有技术组的中坚成员都会来。你知道在有些人面前，我有时候显得太冷酷了，所以，有个和蔼的女孩陪伴，我的压力会减轻不少。”
　　“好说，好说。以妹妹的名义。”
　　他眨眨眼：“我对我的朋友们说的是以未婚妻的名义。”
　　“为什么嘛？”
　　“免得他们打你主意啊。难道你现在不是单身吗？”
　　“是单身啊。可是欧楠，我不是你未婚妻啊。”
　　他笑了笑：“你愿意当吗？”
　　我沉默了：“你开什么玩笑。”他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啊。”“别伪装出纯真无知的样子啦，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明白，我爱的人一直是他。”
　　他笑了笑：“好吧，你还很年轻，完全不明白。”
　　夏天的凉风吹进来，我们都有些尴尬。
　　他坚持地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讨你喜欢。我一向对自己评价很高，英俊，优秀，聪明。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我感到很困惑：“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现在说这个让你觉得很烦，因为他才刚过世。”他皱了皱眉，“可是后来要不是他生病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知道，我这个人，既自私，又危险。”
　　“你不是这样的。”
　　“我就是这样的。”
　　那天我穿了件男孩子风的衣服，深蓝色，领结，像个调皮的中学生。可是这样的衣服让我感觉自己英气勃发，我喜欢这样的自己。我特意没有穿他最喜欢的衣服，可是他也没看出来。
　　那天那个聚会很有意思，欧楠的朋友大多是些聪明得不得了的人，和他们一起相处肯定很有意思。他的一个伙伴石磊看着我说：“噢，这就是那个女孩啊。”他笑了：“对了，我的未婚妻。”石磊笑：“未婚妻有种神仙般的感觉啊。飘飘然有凌云之气。”他说：“对，其实她是生活在云里的。”
　　我说：“我在医学院上课。”韩小姐笑着打趣道：“穿白衣裳的神仙。”石磊说：“对了，注意你身边这个男子，他真是一个天才。将来，他会引领一个时代的。”欧楠笑而不答。
　　回家的路上，满天的星星仿佛一颗颗明珠似的。他说：“我这么迫切，你会不会很生气？”不容我回答，他又说：“因为我时间很紧，你不在我身边，现在的年轻男人可狡猾着呢。”我被他气笑了：“什么年轻男人啊，我的生活里都是年轻的微生物和年轻的组织细胞。”“真没有让你动心的。”“没有。”他看着前方：“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我说：“其实，你这么在乎的原因只是因为得不到。”
　　我说这样的话是有根据的。普通的男孩子，有能力的未必英俊，英俊的未必性情好，性情好的有可能唯唯诺诺。而我面前的这位男子，眉如墨染，笑带春风，综合排名简直是天下第一。
　　他笑了：“你还是个孩子啊。”他顿了顿，在星光下，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他说，“而我不是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可是就这样，随他去吧。生命有时候是由无数粒沙组成的，谁都有权利寻觅自己的珍宝。
　　他开玩笑：“你既然对我挑挑捡捡的，为什么又打扮得这么漂亮出现在我面前。女人啊女人！”
　　我不乐意了：“冤枉，我穿得多男孩子气呀，还女人啊女人的。”
　　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英武的你。怎么办，你就像个万花筒，怎么都有新的风景。”
　　我忍不住笑了：“欧楠，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他轻声说：“喜欢你，但不是作为欧楠。”
　　这个夏天的风光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