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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地狱门(下) ...

  •   猊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假如放在以前,拿来问沃尔夫拉姆的话,他也许会作出这样的回答。

      --猊下是一个相当自然,相当透彻,像是融入了周围空气的人。

      站在有利身旁的村田,总是那样成竹在胸地微笑着,从来不浪费时间进行无关紧要的客套,也从来不做一些僭越了身份让人感到不自在的行为。虽然是后来者,他却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真魔国一样,还停留在四千年的时光里。

      既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也不致无聊得招人讨厌。有问题的时候自然会想到他的存在,而村田处理事情的方式,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依赖。甚至是一些乍看上去解决不了的难题,被有利说"全部交给村田了"以后,也就以"村田式"的手腕巧妙了结掉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站在沃尔夫拉姆的对面,对他柔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冯·毕尔菲鲁特卿。"

      沃尔夫拉姆夜里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酸痛。头昏昏沉沉的,两个太阳穴突突的跳,从皮肤对温度的感觉看来,似乎正有些发烧。

      就在他下意识的翻动身子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敲碎了沃尔夫拉姆还残留着的一些迷蒙:“口渴吗?你现在还很虚弱,喝了水就继续休息吧。”

      那声线相当的温柔,音量也不大,刚够听见,又不至于刺耳。仿佛是个熟悉的人,一时间却又分辨不出来。

      沃尔夫拉姆眨了眨干涩的眼,黑暗中伸出来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那指尖是冰凉的,手掌却微温,放在发烫的额头上说不出的惬意。左右探了探,然后收了回去。

      “发烧了呢。”那人笑道,接着便扶住沃尔夫拉姆的背,帮助他半坐起来。“幸好事先让侍女准备了些热水,现在也还是温的,喝下去应该对胃部没什么刺激。”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在丁当响了几声过后,将杯子塞在沃尔夫拉姆的手里。

      视线逐渐适应了暗昧,借着这晚清透的月光,沃尔夫拉姆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

      “猊下……!”

      村田微笑着,似乎是在对他轻轻点头,可那动作又像是月光下产生的幻影,一晃而过。

      “能自己醒过来是最好的。”他接过沃尔夫拉姆手中的空杯,慢慢说着,“不然的话,我就要准备给你灌强力药剂了呢。”

      村田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好像比平日听到的语气更加亲近了些。

      “只是不知道那些药方现在配不配得出来了……”

      “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沃尔夫拉姆小声的道谢。“这么晚了,还麻烦猊下来照顾我……”

      “既然我在这里,就总要尽一点力量。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无法抗拒那温柔的声音,沃尔夫拉姆顺从地躺回薄毯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住正为自己捏被角的村田:“有利!有利他怎么样?”

      村田一怔,感受到黑暗中金发少年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马上就又了然的笑开了。

      “涉谷没事。”他停了停,又补上了一句,“你也很快就会没事的。”

      说着,他将沃尔夫拉姆的手小心的塞回毯子里,然后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安心的睡吧。”

      那样子的声音和动作,虽然明知道只是安慰,只是贤者对病中自己的体贴,却还是温柔得让人想流泪。

      后来的时间里,沃尔夫拉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己也知道那个是梦,并且发现在出汗,心脏突突地狂跳着,可就是醒不过来。而等到真正醒来了,睁开眼睛看见早晨的阳光,却又忘记了梦里都看过些什么,似乎只有某种散了漫天漫地的粉色花影残留了下来。

      正为了梦中的感觉而发着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还是来自村田。

      “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村田一边询问着,一边用手抚上了沃尔夫拉姆和自己的额头,同时比对着双方的温度:“好像烧已经退掉了。现在还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沃尔夫拉姆侧过脸仰望着村田,轻轻摇了摇头。

      村田的脸还是柔和的少年的样子,可内里却散发出超越了时光的错位感。

      “真是喜欢逞强啊,冯·毕尔菲鲁特卿。”村田笑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有权力撒娇的啊。”

      沃尔夫拉姆很想说自己没有病,这个不是病,但是望着村田似乎是纵容和宠溺的笑颜,他打住了。

      少年贤者的身旁,总像是萦绕有一种将时间的流动都静止下来的力量。只是这么近在眼前地看着,就仿佛自己也被那种力量给安抚了一样,心绪慢慢的沉淀。

      为什么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呢?沃尔夫拉姆默默地想。

      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方式,还有对待自己的方式。如果,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婚约者涉谷有利,那么,或许他就会真的像村田所说的那样,撒娇一般的哭出来吧。

      人在这种的时候总是比较脆弱的。就算知道有利没有来,也不可能来,却还是在脑海里幻想着那样一个场景的存在。

      为什么得到自己最大期待的魔王,就不能稍微对自己温柔一些呢?为什么就一定要抛下自己,去找一个别的人呢?

      自己不是生病了,可又是患上了很严重的病。病发的地方是心脏,一跳一跳的抽痛着,每一下都提醒着自己。冯·毕尔菲鲁特·沃尔夫拉姆什么也没有,只除了一颗永远也解脱不了的,悲哀的爱人的心。

      ——不要留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因为我是那么、那么的爱着你。

      身体的深处悲伤的呐喊着。然而这样的话,这样示弱又可怜的哀求,要如何才能对那人说出口呢?

      村田静静看着沃尔夫拉姆。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怜悯。

      只是仿佛看透了沃尔夫拉姆的心思一般,提出了“如果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苦衷,不妨讲给我听”的建议。

      很矛盾的话,而且就这么说出口来近乎无礼。然而沃尔夫拉姆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不仅如此,这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一句话,简直像是个再甜美不过的诱惑一样,挠动着沃尔夫拉姆的内心,唆使他屈服于村田递出的话题前。

      猊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需要重新考量了。

      沃尔夫拉姆发现,他其实并未用心认识过村田健这样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村田独自开了门出去,又独自关了门进来。有利的声音从门的那一段传进来些许,听不太分明。

      将视线从窗外那道已经看得厌烦的风景上撤回,沃尔夫拉姆迎上了村田的视线。

      “有利不肯说吗?”

      “嗯。他没有提到这个问题。”村田扣上门锁,走到沃尔夫拉姆的床头,拉出椅子坐下,把视线放到彼此平齐的位置。

      “可以了吗?”

      沃尔夫拉姆低下头,凝视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水杯。

      水纹一圈圈荡漾开。看似透明又清浅的杯底,其实总有一块视觉所不察的盲区。

      “有利……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说出来了。

      原本以为很困难的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说出来了。

      奇怪的是,把这件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别人以后,之前觉得已经无法承受的压力,似乎陡然轻松了许多。

      “浚达希望那个女人能给他生孩子。”

      沃尔夫拉姆一句句说着。

      “这些话是我偷听到的,他们不想让我知道……”

      村田沉吟了片刻:“……因为真王的缘故吗?”

      “为什么?”沃尔夫拉姆为意料之外的答案而讶异,“这和真王陛下有什么关系吗?”

      “你觉得,假如哪一天,涉谷退位了,到了那个时候,该让谁来接任魔王之位呢?”

      “有利……不做魔王了……?”

      村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沃尔夫拉姆,轻叹一口气。

      “以前,真王还在的时候,大家考虑的问题只是如何对魔王效忠,而从来没有操心过该找谁当魔王,对吧?只有受到真王认定的才能做魔王,和血缘及地位没有关系。所以就算各贵族之间经常发生冲突,魔王的位置却一直很稳固。”

      “但是,在涉谷以后呢?在真王已经消失了的时候,要拿什么来确定魔王之位的归属?”

      “务必……要让宿有魔力的血……传承……”沃尔夫拉姆捣住自己的额头,回想起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所以浚达才会这么说……”

      “为了让下一任的王也拥有魔王应有的能力,维护真魔国的历史传承,所以才要让涉谷和女性结婚,诞下子嗣……会这样想也不无道理。”

      说到这里,村田停了一停,将手掌轻轻覆在了沃尔夫拉姆的手背上。

      “可是我认为,冯·古莱斯特卿做错了。”

      沃尔夫拉姆讶然地望向村田。

      村田端视着前方的表情,包含着某种静默的决然。他对着沃尔夫拉姆点点头,缓缓开了口。

      “在日后,真魔国的子民终将明白,王之所以为王,并不是因为拥有强大的魔力,而是他具备一颗王者的心。没有子民的存在,也就没有为王的必要。魔力和血统并不能代表一切,总有一天,像冯·古莱斯特卿这样的臣子,一定会明白。”

      “真王拥有成为王者的资质。涉谷也是。这是他们能够成为伟大的魔王的原因,和魔力的大小完全无关。”

      沃尔夫拉姆呆呆地听这一席话,心里似乎有什么横亘已久东西,就在村田平静的语气里,忽然之间倾颓掉了。

      “而且,涉谷已经有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婚约者了。我不认为,真魔国还能找到第二个,像冯·毕尔菲鲁特卿这样适合涉谷的人。”

      “猊下!!”面对村田的笑颜,沃尔夫拉姆恍然意识到被开了玩笑,脸上腾的涨起红潮,“请不要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说错哦,冯·毕尔菲鲁特卿。”村田继续呵呵笑着。

      如果不是手里还有个杯子没地方扔,沃尔夫拉姆真的想要钻回床铺里,把整个人都埋起来。虽然身份上是长辈,可是外表看起来怎么都还是少年,被这样子的村田这样开着玩笑,却还是心跳加速遐想联翩的自己,简直是太难看了……

      村田却没有打算停止对话的念头。

      “好了好了,你看,现在不是有精神多了吗?我印象中的冯·毕尔菲鲁特卿,是绝对不会因为季节病或者婚约者的见异思迁就一蹶不振的哦。原来不一直都是干劲十足的嘛,我看了也觉得非常的欣慰呢。所以啦,以后也要继续加油才行。”

      村田哈哈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沃尔夫拉姆的肩膀。

      “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哦,冯·毕尔菲鲁特卿。”

      “那个……猊下……”沃尔夫拉姆垂头小声抗议道,“可不可以请您……以后也叫我的名字呢?只有您一个人那样称呼我,实在是太奇怪了。”

      “嗯——?”

      对于这样无异于表示亲近的发言,村田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只在转眼间,他便用开朗的声音回应了沃尔夫拉姆的提议。

      “如果是冯·毕尔菲鲁特卿的希望,叫名字也不是不行。不过相对的,也请称呼我的名字吧。”

      “不!我怎么能对尊敬的猊下直呼名字呢……”

      沃尔夫拉姆还没有说完,就被村田那超越了年龄,充满了无言说服力的微笑给摄住了。

      “你可以的。”

      村田握住了沃尔夫拉姆的手。

      “你可以,沃尔夫拉姆。”

      就在沃尔夫拉姆沉浸在这种难言的气氛里,尚且体味不出个中含义的时候,急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将村田叫到了门口。

      和门外的那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以后,村田就着合上门的动作,稍微静止了片刻,然后才转过头来。

      “查到下毒的人了。”村田说。

      他的脸色平静得有些怪异,沃尔夫拉姆心口一抖,看不清端倪,“……是谁?”

      对上沃尔夫拉姆那像是小猫一般战战兢兢等待答案的样子,村田苦笑了一下。

      “是伊扎拉。”

      “不可能!!”

      沃尔夫拉姆从床上惊跳起来,打翻了水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地狱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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