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国花城中的那些人和事》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12、往事重现

　　在花城主岛的南方海边有一块向海上突出的高耸的岩石，岩石下面的浅海处，常有鹭鸶徘徊觅食，所以自古以来就被叫作鹭徘徊了。五百年前，古家在这块巨大的海边岩石上建了一座城堡。随着历史的变迁，古旧的城堡慢慢成了一座不那么有防御性的宅院。现在古旧的宅院又被新鲜的科技改变了许多。比如，原先城堡的围墙都是岩石垒砌的，高十数米，现在已是由复合非晶无机材料做成了一个倒扣的带有巨大穹顶的锅状物了。过去的城堡围墙是为了防御岩石下有人攻入岩石上的城堡，现在这个复合非晶的大穹顶，不仅可以阻止地上有人试图攻入这作宅院，而且还防住了空中。这个复合非晶的大穹顶不仅具有比传统玻璃还好的透光性，而且可以开合卷叠，通风性也是非常好的。
　　当载有辛悦的代步行至鹭徘徊的上空时，辛悦又看见了岩石上那金雀花铺满的院子。金雀花五百年前成为古氏家族家徽上的图案就是由当时这里的城堡种植的金雀花开始的。
　　代步没有停在前院，而是停在了屋后临海的大露台上。
　　一出代步，辛悦就止住了脚步，岩下的海滩上正摇荡着一条梦幻般的蓝色的光带。那是弯喉海莹的蓝眼泪被海浪拍打着沿着海滩蔓延。
　　“那是蓝眼泪！很漂亮！”古方的声音从辛悦的身后传来。
　　辛悦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她有些想哭，她想起一年前，也是大约这个时候，古方带着自己，那个曾叫作罗珊的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岩下海滩上也摇曳着蓝眼泪，而院中的土地上还有点点的蚯蚓的绿光。
　　如今一年过去，物是人非，那一年仿佛梦境。此刻，再次来到了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地方，面对爱过的人，辛悦只能在心里流着泪，告戒自己，梦已经醒了。
　　“你刚才是在耍我玩吗？”古方歪着头半开玩笑地质问辛悦。
　　“什么？你什么意思，我没明白？”辛悦疑惑而尴尬地回应。
　　“你知道刚才我收到你半帽镜发出的求救信号，我有多着急！”
　　“啊，是吗？抱歉，我，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误操作吧，抱歉！”
　　辛悦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误操作。那时候，她倒在地上，十分脆弱。正因为感知到了辛悦大脑发出的远远低于正常值的脑电波，所以半帽镜才启动了求救功能。虽然辛悦那时候多么渴望有人能来救她，但那只是情感上的，她的理智告诉她，没有人会救她，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正因如此，辛悦那颗饱经沧桑的心以及独立的意识与斗志让她很快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梳理清所面临的全部问题，调整好状态，来到了这里。她急需继续科研的费用，钱，所以她得让古方对机器人罗珊满意。
　　“罗珊带你来过这里吗？”古方试图开启聊天的话题。
　　“没有！”辛悦坚决地回答。
　　她不想跟古方聊起从前的自己，她不想听古方表达他对罗珊的爱意，那只会让她感到痛苦。她既然已经选择成为了辛悦，就不想再与自己的过去的感情有半点联系。
　　“扶摇，2！”古方有些尴尬，于是叫来两个扶摇。
　　“扶摇”是2047年新出的产品，其发展原型同“随你行”一样，也是2017年的椅子。但与随你行走了不同的发展发向。
　　原本静止在地上的两个扶摇，听到古方的指令后自行启动，离开了地面，来到古方的身边，停在他臀部附近。
　　“我带你逛逛这儿吧，好吗？”古方略显尴尬地说。
　　“不是说机器人出故障了吗？我还是先看看机器人吧？”辛悦回应。
　　“哦，罗珊就在楼上！”古方说。“你先坐上扶摇，然后我们上楼看它！”
　　无奈，辛悦只好先坐上了扶摇。
　　“上楼！”在辛悦和自己都坐上扶摇后，古方向扶摇发出了指令。
　　扶摇将二人升起到高于楼梯台阶的地方，沿着楼梯向二楼行去。
　　“以前，罗珊很喜欢这个地方，更胜过先驱岛！”古方又试图同辛悦展开一个话题，一个与罗珊有关的话题。
　　“哦，是吗！”辛悦口中敷衍着，心中记忆回潮。
　　辛悦还记得，去年，当她还是罗珊的时候，她每次都得走楼梯去到二楼，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扶摇。
　　上到二楼，并没有看到机器人，于是辛悦开口问：“罗珊呢？”
　　“你和罗珊是好朋友！她跟你一定没有少说过我吧？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只愿意让你作一个机器人罗珊给我的原因。我相信你比别人更了解她，更能作出令我满意的罗珊来！”古方没有接辛悦的问题，继续着他想聊的方向。
　　“没有，罗珊极少跟我谈到你！”辛悦不想被他带跑偏，而且她讨厌他用令他满意的罗珊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先修机器人吧？已经快八点了！”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象罗珊？哦，我不是指长相，我是说性格！”
　　辛悦感觉到了古方传递过来的信号，但她不想接收。她扭脸去，瞧见了二楼窗上挂着的那盆吊兰，这让她想起这吊兰的花盆曾经换过，而原因是那花盆曾经掉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染上了自己的血。辛悦想起那次流血事件是因为，古方要求她退出实验项目，而她拒绝了，于是古方要强行阻止她去实验室。在拉扯中，自己跌在那窗下，花盆掉下来，砸到了自己的头，在自己的额角上留下了一道伤疤。辛悦感到了呼吸困难，她原以为她已放下了与古方的感情，但今天，从看到这里的第一眼起，痛苦的潮汐就一浪一浪地向自己重重拍下。
　　辛悦想逃，她想迅速逃离这里。所有在古方看来，是他对罗珊的爱情的记忆，但在辛悦看来，那都只不过是他带给自己的痛苦回忆罢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觉得自己象罗珊是吗？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很象她！当然，你和她的年纪是差挺多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象她，简直就象是罗珊的脑借着你的身体复活了！”
　　“不要再说了！”辛悦希望古方能赶紧住嘴。
　　“哦，抱歉！也许你觉得我这样说对你太不尊重了！但是我，唉！”
　　辛悦跳下扶摇，急步向楼下跑去。
　　古方感到太窘，他想是自己把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吓坏了。他不知道，这个辛悦的身体中的确住着他那已逝去的妻子罗珊的大脑。
　　从鹭徘徊冲出来后，辛悦感到痛苦极了，她想快快回家去，好好让自己的痛苦释放一会儿。
　　很快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栋40年前的旧楼了，但胜在租金够便宜。
　　乘电梯上到28层，出来是黑黢黢的走廊，旧的灯已经坏了，也没人愿意掏钱来换新灯，这里住的都不是富有人士，每一分钱都是要抠紧的。门锁当然也是旧式的，所以还需要钥匙。
　　黢黑中，响起钥匙清脆的叮铃声，辛悦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并掏出了钥匙。
　　“辛悦吗？”这时黑暗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辛悦吓得一抖：“谁？”
　　“是我，房东！”
　　随着这个声音，走廊中亮起来，房东与辛悦都打开了自己半帽镜上的照明功能。
　　“噢，钱太太！”辛悦放心地舒出口气来，“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房子押金的事！”房东坦然地说。
　　一听这个，辛悦心里咯噔一下，有不祥的预感。
　　开门进屋坐下之后，果然房东对辛悦说：“我们家最近经济情况不是太好，我急需用一笔钱，所以我得把你房子的压金从三个月调到一年！”
　　房东走后，辛悦关掉了半帽镜的照明功能，坐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她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来让自己的痛苦好好释放一会儿。她发现自己依然象8年前那么穷，穷到拿不出交押金的钱。当然辛悦现在手里是有一笔足够交房子押金的钱的，但是她必须用这笔钱来解决实验室的问题，现在研究项目比自己的房子重要。没有犹豫，辛悦决定搬家。可是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搬去哪里？哪里的房东肯只收她三个月的押金却还能比这里的房租更便宜？
　　辛悦感到了自己的脑子打起了巨无霸的结，让自己感到筋疲力竭。辛悦踢掉自己脚上的鞋，合衣倒上床，扯过毯子就睡。反正结是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反正找房子也有一周的时间呢，不如先睡，说不定睡着了做个梦，万事都解决了。
　　躺下之后才发觉，脑子太乱，根本就睡不着。口很渴，辛悦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很难喝。是的，在2047年，因为全世界淡水资源本身的恶化，水都必须经过人工提纯或人工合成。所以那时的水也是贫富差距悬殊的，富人可以喝100块至十万块一升的水，而普通人，象辛悦，大概也就是喝2~20块一升的水。当然最穷的人是连这个也喝不起的，他们所喝的水从来不可能超过1块一升。而连辛悦这样的中等水质的水都能让人喝出难喝来，差的水就更不用说了。辛悦已经尝试过所有20块以下的水，并作过化验分析，能够达到口感不错的，没有，而能够达到足够安全的，不足10%，基本上都是19，20块的水。那时在一些比较贫穷的国家和地区，每年因为喝劣质水而罹患肾病，或水中毒而死亡的人数是触目惊心的。
　　喝着这难喝的水，辛悦想起联合国对世界各地所进行的一份幸福指数调查，其中，花城的排名在第88位。一个连喝水与吃饭都缺乏安全保障的地方，幸福指数居然是中等偏上的。想到这里，辛悦摇了摇头，自己一定要让水安全与粮食安全在花城实现。这不仅是辛教授未竟的心愿，也是自己的决心。
　　“一个连喝水吃饭都没有安全可言的地方，谈得上什么幸福呢！要让花城人真正活得安全，政治的，经济的，生活的，那才谈得上真正的幸福啊！”辛悦还记得这些话。8年前，她以25岁的“高龄”破格进入辛教授实验室时，辛教授对她说的话，这也是辛教授坚持作这个科研项目的原始动机。也是辛教授夫妇一直以来的坚持。
　　没错，目标清楚，并正在努力中，还有什么可怕的，辛悦再次坚定清楚了自己的决心。如果不在去理想的路上，那么就死在去理想的路上好了。
　　定下心来的辛悦再躺回到床上去，感到自己心里的结消失了，意识渐渐朦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