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国花城中的那些人和事》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11、旧桥段

　　在路上的时候，有雯的心还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中。但当代步停在她的院子里，停在她房子的前面，她的感情开始发生了变化。因为她看见她房子里有个人在一张摇椅上翻看着一本书，书名叫作《爱情故事》。这个人看起来好象高加。那些胜利的欢愉瞬间从有雯心中消失无踪。
　　其实这房子里是没有人的。从外面所看到的这房内的一切都不过是“假居”而已。“假居”是那2040年代流行的一种人工智能防盗系统。它就是在建筑的落地窗上创建一些假象，比如屋内的布置以及屋内人的活动。为的是让屋外的人以为屋内是这样的情形。但实际上它只是人工智能防盗系统所营造出的拟真假象而已。
　　当有雯看见自己为自己的房屋所设置的假居人物形象居然那么象高加时，她感到一股心痛涌上心口。
　　走进房屋之后，在屋内的有雯已再看不见外墙上的那些假居，但是与高加的过往却一段段由她的脑海中升起。她还记得那是她12岁，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以优秀的成绩与高贵的家世背景进入了一所世界级的贵族学校。就是在那所学校里，她遇见了高加。那时候的高加只有7岁，家庭住址还是难居营，但却以特招生的身份被优选进入了同一所贵族学校，原因是他格外优异的天赋。
　　有雯从小活到大，直到遇见高加，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永远高人一头的人，在科学的领域里，她永远都在高加的下风，无论她如何刻苦努力，她也追赶不上高加。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常常被高加轻而易举地碾的粉碎，在高加并不自觉的不经意间。
　　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过高加，有雯曾想过让高加爱上自己。但这却变成了另一个易碎的恶梦，因为高加早已有了心爱的人，虽然有雯不知道她是谁，但高加如此的忽视有雯的魅力，再一次狠狠袭击了有雯的自尊与骄傲。这也是为什么当父亲说，希望她来辛教授实验室监视高加时，她是非常愿意的。她想击败高加，只有打败高加，有雯觉得自己才能重拾信心，重拾她这高贵骄傲的外表下其实早已残破的自信。
　　现在高加终于横陈于她的脚下，从此以后都不再对有雯构成威胁与打击了，但是当击败高加的欢愉消退之后，有雯意识到一件事。她想起一路已来高加的所有作品，她知道，即使没有高加，自己也依然不是理想中的自己，自己达不到自己所要求自己的那么优秀，因为自己作不出高加所能作出的那些科研成就，这是个即使她能消灭高加，她也无法消灭的事实。
　　有雯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自己的恐慌。她不想再去想这些可怕的事实了，她想要逃开，她感到无比的疲劳，极度地想要休息。于是她打开了分布于墙面上的环绕立体声系统，可始终选不到一首合适自己现在心绪的音乐，最后只好播放起了“白嗓音”。
　　在单调的白嗓音的刺激下，有雯渐渐地集中精神，不再让自己缠绕进那些可怕想法中，渐渐地放松，渐渐地睡去。
　　当有雯在她的房内想方设法去摆脱自己的痛苦的时候，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古方也陷落在自己的苦楚中，无法自拔。他拉住罗珊的手，把她扯过来坐到自己的大腿上，紧紧地将她拥抱住，然后感觉到她的凉。机器人罗珊的皮肤跟树皮是同温的，跟人的皮肤却不是。古方轻轻推开机器人，感到很压抑郁闷。闷闷地倒在床上，空气静极，古方感到自己正活在一个坟墓里。于是他起身在屋中徘徊，良久之后，他打电话叫来了他的“情人”。为什么是加引号的情人？因为并没有情，只有关系而已，但又不想作得太赤裸，古方忍受不了没有品味的事，所以就假想了情人的称号给这个女人。
　　情人总是来的很快，就象送餐员怕错过了客人约定的时间会罚钱。
　　进了屋之后，情人就开始展现她的性感，希望引起客人的喜欢。情人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维系住与客人的关系，这是常理。但作得太明显便失了真，显得造作没品，越过了古方所能忍受的品味的界线。
　　本来欲望满得要溢出来的古方，瞬间没了兴致，话也懒得说，只挥挥手让情人走了。
　　情人走了之后，古方感到有点恨，他想起了罗珊的死，于是他决定让机器人罗珊打电话，给他那已经搬出先驱岛，去了主岛居住的妹妹有雯。
　　电话响了，但有雯没有醒来，她正在作梦。梦里，她回到了先驱岛那被大火烧掉的老房子，沿着楼梯往上，来到了二楼的走廊。然后，她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她前面走着。
　　那男人走到了一扇，有雯非常熟悉的门前，把手搭在把手上，回过头去瞥了一眼有雯，便推开门走进房间。
　　有雯听到房门卡塔一声关上了，也在方才男人回头的那一瞬间看清了男人的脸。那男人正是高加。有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急急向那扇门走去，似乎想去作点什么。
　　当她急步走到门口时，门带着极大的噪音打开了，罗珊出现在门口。罗珊的身上烈焰滚滚，而她的脸正在烈焰中溃烂。
　　有雯惊悸着醒来，定定神，发现是自己在作梦，而方才梦里那极大的噪音却是电话的声音混着白噪音的和声。
　　发现电话是哥哥打来的，有雯没有多想就说出了：“接听！”。
　　“嗨！”机器人罗珊在视频中出现了。
　　嗙的一声，有雯将“智能家居陪伴机器人”重重地踹倒在地上，但墙上罗珊的视频仍在。有雯使劲冲着已倒在地上的机器人大喊：“关机！关机！”关掉了它的开关，这样，墙上罗珊的视频才总算消失了。
　　有雯定了定神，然后回味过来，明白哥哥古方已经知道了自己对罗珊见死不救的事。一开始她有些心慌，但后来想想这样也好，反正古方也是自己主要的竞争对手之一。因为她的父亲曾经说过，在他退休后，公司的总管事人由能者居之，而后选人有三个，自己的儿子古方，女儿有雯，以及公司现任CEO。但是有雯知道，公司现在的CEO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傀儡，所以她真正唯一的对手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古方。
　　看到了妹妹有雯的反应，古方确定了辛悦的死与自己的妹妹有雯有关。这让他觉得自己更苦闷了，他好想好想能抱住一个他爱的人，帮他来摆脱掉这冷酷无情的世界对他的缠绕。
　　当辛悦接到古方的电话时，她和英诺已在李定家的院子外等了许久，仍没有看见李稳再出现，而高加也怎么都无法联络上。辛悦心急如焚，她极怕高加重蹈辛教授一家的覆辙，掉入可怕的圈套里，可是她却又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惊慌无助的感觉再次将她攫住，扯紧，她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想伸手去抓住英诺，可是她知道她不可以，不可以让英诺看出她的恐惧，那是于事无补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她好想从英诺身边逃开。恰在这时，古方来了电话。
　　“罗珊出故障了，你赶紧过来处理一下！”古方淡定地说。
　　“好，我这就来！”辛悦回答。
　　就这样，辛悦匆匆离开了英诺。但她并没有去先驱岛，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她现在已经丧失了处理任何事的能力，她知道她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的崩溃悬崖勒马。现在辛悦好想有一个人来抱住自己，对自己说别怕，有TA在身边，自己不是孤独的，一切都会好。可是她也同时知道，并不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及时地出现。
　　辛悦用自己的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她的脚下是轻飘的，象是没有根的草，摇摇晃晃，总想向地上栽去。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转过了多少个街角，一个不知为什么事急匆匆赶路的行人不轻不重地撞了辛悦一下。行人继续急匆匆地赶路了，而辛悦却摔倒在路旁。
　　所有往昔那可怕的感觉排山倒海地涌过来，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再一次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极慢，所以没等多久，古方就感到了不耐烦。他再次联络辛悦。没有人接电话，但辛悦的半帽镜发出了求救信号。
　　古方本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向衣帽间。
　　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钻进代步，古方再去看辛悦的求救信号位置的时候，求救信号已经不见了。焦急即刻上涌进古方的脑海，开始有各种辛悦遇难的可怕想象止不住地往外冒，虽然古方用力在劝说自己要镇定，从方才信号发出的位置来看，是在人流不缺的大街上，所以即使现在已到了晚上，也不该是不安全的。
　　代步飞行中，古方不断联络辛悦，但都没有回应。等他到了辛悦所在的街道，也遍寻不到辛悦。不过不知是不是焦点太集中于辛悦而无暇它顾，在整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古方的材料敏感症居然都没有被诱发。
　　这样下去不行，古方心想，报警是没用的，警察不会把这样的情况视为案件。怎么办？就在古方急得决定要出动先驱岛上所有的机器人和家仆来找寻辛悦的时候，及时地收到了岛上打来的电话。
　　“古先生，有一位叫辛悦的客人请求见您，可是您现在不在，所以我们是否该允许这位客人降落？”
　　“哦！”古方舒了口气，但立即又感到了生气，于是决定处罚这个竟敢戏耍自己的女人一下。“叫她来‘鹭徘徊’吧！”
　　“好的！那么需要让客人先在这里换过衣服再过去吗？这位客人身上穿的衣料不行！”
　　“好，那就让她换过衣服再过来吧！代步！”
　　“我知道，代步也要换过，我会用岛上的代步送客人过去的！”
　　“好！大概要多久？”
　　“15分钟左右！”
　　“好吧，尽量快些！”古方结束了通话。
　　鹭徘徊是古方家的一处位于花城主岛的宅院。这个宅院的名字让辛悦心内一惊。她并不想去这个地方，因为作为辛悦是应该对这个地方无知的，但现在的辛悦偏偏对鹭徘徊这个地方太熟。她怕露馅，也怕被那熟悉的环境勾起回忆，触动她已然埋藏掉的感情。辛悦知道自己此时非常脆弱，极易动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