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相与别》洛卿玖

9、闻人醉

　　听到季言卿，慕容遥原本冰封的脸上难违地显露出一丝丝痛苦的神情，然而只是短短一瞬就有如石沉大海，再也看不出一点端倪，一如往昔那般毫无表情。
　　“怎么，你真的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唐子休对于这样的慕容遥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之前明明那么刻骨铭心一般的痛楚如今却是波澜不惊了。
　　“在乎什么？一个背叛者，还是说一个死人！”
　　慕容遥冷声说道，浑身因为气愤忍不住颤抖，语气之中满是愤恨，对于季言卿，是他根本不愿意提起的一个人，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却又是最无情最残酷的背叛者，所以他一直不让任何人提及，季言卿这个名字成为了昭阳王府的一个禁忌。
　　然而这王府还是没有一丝丝改变，保持着季言卿离开时的最初的样子，他的房间，还有他的一切都留下了，包括了这相约对酌的闻人醉。
　　对饮白月光，闻人相与醉。
　　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而只有他当了真。
　　唐子休一时沉默，他明白阿遥与言卿之间的关系，几乎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甚至已经算得上的知己，情同手足。然而言卿当年所做的一切，可谓是彻彻底底地将阿遥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不惜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阿遥，如果我说言卿还活着，你会怎么办？”唐子休踌躇了许久，看阿遥刚刚的反应怕是对言卿恨之入骨，明明是自己最最信任之人，却是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开。
　　前几日他在西域的边境日常照例巡查之时意外地发现了与季言卿身姿极其相似的背影，却不想这背影却是隐没于烟花柳巷之所，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人，季言卿素来气节甚高从不入此等风尘之地。
　　当他走到那个人身影失踪之地，这是玉煌城最出名的风月楼，名为扶兰轩，相传扶兰轩当家的是一等一绝色的美人，蓝颜浅笑如沐春风，只不过从来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不过芳名在外慕名前来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他已经死了。”慕容遥说得很沉重，似乎并不想知道有关季言卿一丝一毫的消息，这五个字已经完完全全止住了唐子休想要说得话，忽的仰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到的绝望。
　　“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眼所见。”
　　唐子休沉默着，或许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大致打听过了，身影像极了季言卿之人并非是扶兰轩的小倌，而且似乎身份也无处可查，颇为神秘。
　　“也罢，既然你这么说，我不提就是。”唐子休不再提，端起桌上的那一坛闻人醉，“不过你什么时候会军中去，最近西边可不太平，怕是西凉又要蠢蠢欲动了。”
　　西凉……慕容遥稍稍皱眉，前不久才签了停战国书，倒是不消停，真是不嫌累啊，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
　　“没有皇上的命令，我还倒真不好回军营。”
　　唐子休忽的想起了，这一次皇上便是以淑妃娘娘的忌辰为由将阿遥召回了乾城，日子过去那么久了，却到现在还没有允许阿遥回军营，八九不离十是打算对阿遥下手了。
　　“他看样子是要对你下手了。”唐子休心知肚明了，当初若不是阿遥无心王位又怎么轮的上慕容贺，如今倒是不念旧恩，“本来这皇位理应是你的！”
　　慕容遥眉峰微聚，转瞬一笑置之，“就不怕隔墙有耳，让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得了吧，慕容贺没这个胆子。”唐子休莫名冷嘲一声，认真地看了一眼慕容遥，“只是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慕容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对于唐子休一个军营里面生死之交的兄弟，更何况唐家也是北燕贵族，世世代代为北燕武将镇守边疆一直都是被朝廷倚重，也算是名门望族之后。
　　“哈，你什么时候看透我了？”慕容遥倒是来了兴趣，虽然说自从进了军营之后他基本上缄默不语，对于书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兵法，每次都是惜字如金，铁腕手段又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亦是在军队里建立了威望，得到了不少的赏识。
　　“行了，阿遥，我要回去了。西域那边还要我回去给你看着，到时候出了乱子可不好。”唐子休低声道。
　　“我就不信你就为了这件小事回乾城，还不老实交代！”他以手握拳，臂肘一圈将唐子休的脖子挽住，拉近自己，“就不怕我在这里就比划比划。”
　　“还不是我爹，说什么病重一定要见我，不然我怎么回来。可是一回来他根本没生病，还给我安排了好几门亲事。”唐子休一抚额，满是纠结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慕容遥很是无奈。
　　“哈哈哈！”慕容遥忍不住笑出声，松开了挽住唐子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半有些调侃，“毕竟唐老只有你一个宝贝儿子，当初让你去军营我也是费了不少口舌呢，如今你也二十有三，一般人都妻妾成群，儿子都可以在地上到处跑了。你是应该好好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得了吧，你知道我对那些久居深闺的名门闺秀不感兴趣。”他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好男儿志在远方。”
　　“莫不是你也有断袖之癖……”慕容遥扬了扬嘴角，有意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
　　“别，我可是正常人，阿遥话说你就真的不打算娶妃了啊？”他又何尝不懂，慕容遥虽然与他同岁，但从来不喜与任何女子交往，论关系尚好的应该就只剩下静宁郡主。
　　“看缘分吧。”慕容遥淡淡地说，勾了勾唇角，“不过或许有些人倒是拼命想要将女人送上我的榻呢。”
　　唐子休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容遥所说的意思，如今阿遥手握重兵势力在朝廷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想要巴结他的朝臣可谓是不计其数，只可惜阿遥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一个弱点在身边，不过吧，男子总是要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子休，既然来了那就回唐府陪陪你爹娘，毕竟你也许久没有回家了。正好，过几日静宁的及笄之礼也可以随我一同去。”
　　一听到静宁唐子休眼中的光芒更盛了几分，是啊，其实他回来也想见静宁一面，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虽然说静宁的眼中只有阿遥，他只要这样远远无声地看着她，一眼就足够了。
　　“也好，那我就回去了。阿遥，告辞。
　　说罢唐子休提脚便要走出书房。
　　“酒带上！”
　　“别介，那酒你就自己留着吧。”唐子休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还加快了脚步，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慕容遥愣愣地盯着桌上的那坛闻人醉，痛苦地低垂下头，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自己分明恨他至深，却在听到有关言卿消息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活着又如何，再见到他又还能说些什么，既然什么都说不出，何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