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思瑜

1、那年夏天

　　在沈梓伊的记忆里，那年夏天有一个喜剧式的开头，和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之所以不说它是悲剧的结尾，是因为她又见到了程阳。

　　沈梓伊中考超常发挥，名次竟然排到了全市前十。她所在的第六中学只是所很普通的初中，几年才能出那么一个前十，今年却破天荒地出了两个，一个是她，另一个是程阳。她的爸爸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还为她办了谢师宴。妈妈心有余悸地对她说，考试前给她在庙里烧香时，香突然断掉了，她都做好了她这次会考砸的准备，没想到她能考得这么好。很多年后沈梓伊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这有可能是一种暗示，她可能在这件事上用掉了太多运气，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年她都压抑痛苦，或者是高处不胜寒，上天想要暗示她她并不适合走这样一条路。

　　很快，青云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沈梓伊拿录取通知书时，青云中学的老师告诉她，提前批次的录取通知一共有150份，发给这次全市排名前150名的同学，再过几天学校会再进行一次数理化的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加上中考排名前50名的学生，可以进入最好的理科实验班学习，剩下的100名进入两个精英班，让她回去好好复习。

　　于是刚放松没几天，沈梓伊又开始进入备考状态，但是数理化这样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复习的。她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在数理化考试前，的确没有专门复习过。而且理科实验班和精英班，听起来差别也不是很大，都很高端的样子。沈梓伊自知虽然她在六中作威作福了三年，考过几次年级第一，可放在全市的学生里，尤其和青云中学初中部的学生比起来，水平并不到拔尖的地步。

　　沈梓伊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考前的几天，这样的状态是最磨人的，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但又放不下心来好好玩。

　　终于挨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沈梓伊早早地出门坐公交。由于判断失误，她坐错了方向，公交车是环行的，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青云高中，走进教室时，试卷已经分发到座位上了。监考老师问她有没有带手机，她上交完手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静下心来好好答题。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试卷太难了是其次，主要是因为程阳就坐在她的旁边。这次考试的座位是按照中考名次来排的，一排有七个人，排名第十的她刚好坐在了排名第三的他的旁边，只隔了一条走道。

　　她甚至觉得程阳在看她，为了证实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往程阳的座位那瞄了一眼，人家正在大写特写，沈梓伊羞愧地低下了头，强迫自己认真读题，找到可以做试着做的，一步一步推导出答案。试卷是数理化大综合，题目有难有易，遇到做不下去的题，沈梓伊就直接跳过了，因此等她把一份试卷做完，还剩下半个小时。她抬头观察了一下其他同学，大部分还在奋笔疾书，有一小部分跟她一样停了笔，还有两个趴在桌上睡觉的……这个考场都是中考前50名的同学，沈梓伊觉得他们是因为做不出题而睡觉的可能性不大，想到这里，沈梓伊感觉压力更大了。“专心、专心。”她默默对自己说。

　　最后的半个小时，沈梓伊解出了一道她原本放弃的数学大题，考试铃声响起，她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因为这个插曲，沈梓伊觉得自己这次考试或许超常发挥了也说不定，毕竟她最近的运气好像都不错呢。

　　考试结束后，等老师收完卷子，沈梓伊收拾收拾文具准备回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嘿！”

　　她抬头，是程阳大大的帅脸，“你也在这啊！”她装作很惊喜的样子，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蠢。

　　“对，我就坐在你旁边，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程阳一边说，一边和她一起往外走。

　　“这么重要的考试怎么可能不来呢，我今天坐公交坐错方向了，差一点迟到。”

　　“理科实验班是专攻竞赛的班级，有高中阶段不打算参加竞赛的同学就会不来参加考试呀。”

　　沈梓伊惊讶于程阳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竞赛什么的，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虽然初中时她也参加过数学竞赛，但没有拿过什么奖，全市能够拿奖的学生，基本上都是青云中学初中部的学生。

　　程阳接着说：“我是骑电瓶车来的，我送你回家吧，你家还是住在香樟花园吗？”

　　“是的……”

　　虽然沈梓伊的回答很简短，但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男生送女生回家啊，多么暧昧的场景啊。她坐在他的后座，搂着他的腰，他带她穿过一条洒满阳光的小道，樱花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程阳显然还不够熟悉自己的新车，光是把撑脚踢上去就废了很大的劲，他穿着凉鞋，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还把脚趾踢红了。沈梓伊在一旁观察了半天，走过去，握住电瓶车的龙头，往前轻轻一推，撑脚自己收上去了……程阳尴尬得直挠头。

　　天气热了起来，柏油马路被晒得几乎要融化，沈梓伊坐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揪住他腰两边的衣料。刚开始的时候，电瓶车的龙头晃得很厉害，沈梓伊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会就此停留在这最辉煌的时刻，不过没过多久电瓶车就行驶得平稳多了。

　　“你的电瓶车是新买的吗？”沈梓伊问他。

　　“是的，我家太远了，骑自行车会很累，高中上学就靠它了。我推荐你也买一辆，坐公交太麻烦了。”

　　“我以后估计会住宿了，听说青云每天要晚自习到九点半，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呀，反正我们顺路，我可以送你到你家小区门口呢。”

　　“不太好吧……”

　　“哪不好了？”

　　“影响不好。”

　　“哈哈哈哈哈，”程阳笑了起来，“沈梓伊，你怎么这么幽默啊。”

　　青云中学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沈梓伊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边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恭喜她被理科实验班录取了，后天去学校开会。

　　沈梓伊坐在青云中学的会议室里，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想起中考前，老师让班里的同学写下自己的目标学校，当时班里有十个同学填了青云中学。老师笑眯眯地看着那张统计表，说：“如果中考是这样的结果，老师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时候她也觉得，如果能考上青云中学，她做梦都要笑醒了。哪里能想到她不仅考上了，还进了最好的班级呢。

　　未来的班主任在台上介绍青云中学理科实验班的情况，有多少同学曾在省级、国家级的学科竞赛中获奖，有多少同学被名牌大学保送、预录取，在自主招生考试中获得加分。班主任的口才很好，台下的同学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梓伊朝周围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程阳的身影。

　　介绍完了基本情况，班主任开始布置任务，要求大家在暑假期间自习完数学、物理、化学第一学期的课程，开学后会有一场考试。

　　台下一片夸张的哀嚎。

　　会议结束，沈梓伊随着大流从冷气充足的会议室走到炎热的室外。她原本坐在会议室的后排，离门口很近，她故意慢慢走，眼看同学一个一个超过她，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了，她轻叹一口气，程阳好像，落榜了呢……

　　最近家里喜事连连，沈梓伊的妈妈变得更爱交际了。

　　吃饭时，沈妈妈跟她讲：“我刚才去你舅舅家，邹芸问你要不要一道去上辅导班，我说我们家梓伊从来不上课外辅导。”

　　邹芸是舅舅的继女，跟沈梓伊同一年出生，之前是青云中学初中部的学生。邹芸的母亲邹庆芬过去常常因为自己女儿考上了青云中学而在沈梓伊母亲面前耀武扬威，哪知中考成绩下来，邹芸的分数刚好比青云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一分，舅舅家托了很多关系，多花了几万块，才把邹芸也送进了青云中学的高中部，那几天沈妈妈打着帮助出主意的幌子，天天往舅舅家跑，实际上是炫耀去了。

　　沈梓伊其实本来是打算报一个辅导班什么的，但是又不好打母亲的脸。从小学到初中，老师总说要养成课前预习课后复习的好习惯，但沈梓伊从来不预习，也这么过来了，反正老师课上讲的内容她都能听懂。

　　吃过午饭，沈梓伊去书店溜达了一圈，看看有什么辅导书可以买。

　　转了半天，她决定先从最拿手的物理开始，买了一本物理教材，和一本辅导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