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长相宁》清音墨影

31、第 31 章

　　“外祖父明明专宠你一个……”莫远之还没说完，莫违之便双手揪着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拎得离开了座位，对着他脸大吼道：“你一贯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想读书，爹娘便四处求人让你去拜那个孙宗儒为师，你想娶常若凝，爹娘便不顾门第有别，替你跑去常家求亲，爹在临死前都还只叮嘱娘要好好照顾你，可有管过我和大哥？”

　　常若凝砰地一声拉开门，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莫违之，却没迈步走出去。

　　莫违之听见声音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对着莫远之狞笑道：“怎么？又要让你夫人替你出头？”

　　“阿凝！”莫远之整个人悬在空中，只得用双手抓住椅子扶手维持平衡，“你进去！”

　　“我不进去！”常若凝刚喊了一声，莫远之便也转头看了她一眼，又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让你进去！”

　　常若凝知道自己若是此时出去只会让他丢脸，只得又恨恨地合上了门，双手捏在门框上，几乎要把木头捏碎。

　　“三弟。”莫远之仍旧在冷静地跟莫违之说话，“爹娘偏爱谁，也并非我能左右的。我一直知道爹娘一碗水端得不平，甚是觉得对不住你。我能让着你的，都已经让着你了。当日分家之时，你要什么便拿走了什么，我可有半点阻拦？”

　　“那又如何？你拿走的虽然是劣田，如今不是也经营得很好？你拿走的西域商线，更是靠着常家，做得比原先还好，你只是表面上让着我，暗地里又可曾吃过半点亏了？”莫违之声音越来越大，“大哥还不是不住口地夸你？你算得倒是精明！你既然已经是个残废之人了，为何还要处处比我强？”

　　莫远之已被他吼得转过了头，胸膛上下起伏，却还依旧沉着道：“你也说我已经是残废之人了，如今一切都是我仰仗你二嫂家里辛苦经营的结果。若是你连这都要嫉妒，那我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你拿走便是了，以后便不会有人比你强了。”

　　莫违之被他说得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寒光，莫远之不再说话，只是抬眼看他，目光竟满是伤感无奈。

　　常若凝又急又气，但远远透过门缝见到莫违之神色渐渐冷静下来，便也不敢出去，怕又激得他真做出什么事来。

　　莫违之红着眼蹬了莫远之片刻，忽然猛地松手将他往地上一摔，又哑着声音吼了一声“谁要你的命！”便转身拔腿就走。

　　卧房里的常若凝和莫纯同时开门冲了出去，常若凝往莫远之身边奔去，莫纯则飞身追出门外。

　　“不要追！让他走！”莫远之仍倒在地上，只是硬撑起了上半身对莫纯喝到。

　　常若凝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只是蹲下身一手抓住他胳膊，一手揽住他腰问：“你怎么样？”

　　莫远之喘息了片刻后竟对她一笑，“没事。”

　　“能站起来吗？”

　　他自己伸手摸了摸腰背，无奈地又是一笑：“恐怕……不能……”

　　“莫纯！”常若凝叫了莫纯过来，两人一起将莫远之抬上了床，又叫玲珑，“你去取化瘀丸来，还有热水。”

　　玲珑匆匆地去了，常若凝便又对莫纯道：“你去前院传话，以后若是莫违之再来，谁放他进大门，谁便自己领二十个板子，卷铺盖走人。”

　　“是。”莫纯咬着牙看了莫远之一眼，便也急急地走了。

　　常若凝转回头来在床边坐下，也不看莫远之，只是低头探了下他脉搏，见他脉息虽有些快，倒还稳定有力，便一言不发地去点着了暖炉，又回身来解他腰带。

　　他见她一直面如古井又不说话，便知道她这回气得不轻，伸手握住了她手，柔声道：“阿凝，我没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旧不说话。

　　莫远之刚要再叫，玲珑却拿着药和热水进来了。

　　常若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便行了，待会莫纯回来了，也别让他进来。”

　　“是。”玲珑见她这冷冷的神情也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悄无声息地便走了。

　　常若凝放下手里东西，接着低头又去解他衣带。

　　他只得默默不语，由着她脱了自己衣裳。

　　“你趴过去，我看看你背后。”常若凝语气漠然道。

　　莫远之只得咬着牙翻了个身。

　　她伸手按了一番他的腰背，见他身上骨头都还完好，手脚也都没事，便淡定说道：“还行，骨头应当没事。只是腰底有一片淤青，揉开了便没事了。”

　　她说着，便用热水调开了一枚化瘀丸，先涂在掌心，再小心翼翼地揉到他腰上，虽是气得手抖，但动作却依然温柔。

　　“阿凝……”莫远之见屋里过分安静，只得自己对着枕头说话，“我知道你生气。可若我不拦着你，你一旦动手，三弟必定浑身是伤的回去。到时人人都说你仗着武艺高强便欺负他，对你的名声，对常家的名声都不好……”

　　常若凝只是冷笑一声，手上动作也没停。

　　“况且这人一贯不讲道理。我中秋那日就是没忍住，在饭桌上说了他一句，便惹出今日的事端。若是我们再跟他争执，那日后岂不是更多麻烦？”

　　常若凝又冷哼一声。

　　莫远之又接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原本还想着总归是兄弟一场，有些事我也不好做绝，可如今他既然完全不顾手足之情，那我也顾不了情面了。他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操心，可好？”

　　常若凝还是不说话，莫远之也没话可以接着说下去，只得默默地趴在枕上忍痛。

　　趴着趴着，他忽然觉得背上砸下一大滴水珠。

　　他顿时慌得便要转身，但常若凝死死按住了他背，不让他动。

　　“你别动。”她哽咽着说道，“背上都是药，当心弄脏了床。”

　　“阿凝……”他只好背着伸出一只手想找她手，她又道：“我手上也都是药，你别乱动。”

　　“那……那你别哭……”他仍是执着地摸到了她大腿，紧紧地捏着不放。

　　“嗯。”她一面应着，一面却又落了两滴眼泪砸在他背上。

　　“阿凝，是我不好，早知道我便放你出来，揍到违之那家伙吐血三升。”莫远之故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你是不想跟他多起纠葛。”常若凝收住泪，“你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他便跑上门来惹是生非。若是我真跟他再有什么……什么争执，那可不是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了？”

　　她停了停，声音愈发低了一些，“我只是心疼你。若你还是好好儿的……他又怎么敢对你动手。”

　　莫远之听得她声音难过，便又笑道：“那也难说。我原先恐怕也打不过他。他如今说不准还觉得我毫无还手之力，下手得反倒轻了。”

　　常若凝却不跟他开玩笑，只是替他包扎好了，伏到他耳边问：“还有哪儿痛吗？”

　　“没有。”莫远之立刻转脸过来，亲了下她脸颊，“原本也没哪儿痛。”

　　“那你先别动，我去洗了手便来陪你。”常若凝说完便给他盖上了被子，起身出去了。

　　她洗了手，将剩下的药和水交给了玲珑，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默默走到了院中。

　　天色将暗，她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桂花树下，双手握拳憋了许久，才猛地出掌用力地拍在了树干上，洒落了满地细碎黄花，她一掌拍出，第二第三掌便接连跟上，一树桂花很快便落了个干净。

　　常若凝发泄完了，擦了擦眼角，见莫纯和玲珑都在廊下看着她，莫纯更是两眼通红，见她收了手，便立时走过来，半跪在地道：“少奶奶，我要学功夫。”

　　常若凝无奈地一笑，“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你看我，还不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莫纯眼里湿了湿，低下头去不说话。

　　玲珑仔细看了看常若凝脸色问：“小姐，姑爷他不要紧吧？要不要找大夫？”

　　常若凝摇摇头，“应当不用。”

　　“那就好。”玲珑抚了抚胸口气道，“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小姐，我替你写信给咱们家老爷，一定得把那家伙揍成肉饼，给姑爷出出气。”

　　常若凝又摇头，“他们兄弟俩的事，哪能让我们常家出手？”她叹叹气道：“那是他弟弟，只能由他发落了。”

　　“可是……”玲珑还要说什么，常若凝打断了她，“不过莫纯想学功夫总没有坏处的。玲珑，你带他到前院去，找我师兄常章，我记得他最有耐心最会教人，你让他收莫纯为徒，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玲珑应道。

　　莫纯则沉默着抱了抱拳，便起身跟着玲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