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后》尘间客

5、第五章

　　领路的丫鬟是个伶俐人，拼命找着话儿逗人开心，却不动声色的将人往岔路上引。
　　姜尧奇道:“我倒是记得，这路该不是往外祖母屋里去的罢？”
　　那丫鬟一惊，忙道:“表小姐好眼力，只夫人说了，园中景色好，让奴婢领着您们多转转。”
　　姜尧笑了道:“我和娘亲本是要找外祖母说说话儿，哪是为着这园中景色呢？快些带我们走最近的道儿吧。”
　　那丫鬟哑口无言的楞在原地，姜尧轻笑一声，搀着周氏走了。
　　她走的是一条羊肠小道，这是去外祖母屋里最近的路了，她在周府住了那么多年，自是知道。对于周氏的疑惑，也只说是因年前贪玩，同府中表姊妹捉迷藏找着的。
　　她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心中怅然，每一处都有她前世的影子，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日子有多么不堪。
　　走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周老夫人的院子，院中静悄悄的，门口连个守门的人也没有，姜尧对周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悄悄进了门。
　　“啪嗒”一声，她眼皮一跳，搂着周氏的手便紧了紧。
　　周氏见她这般小女儿情状，笑着安抚两声，两人便进了内院。
　　只见一桃红衣衫的妙龄女子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着。她装作欢快的唤道:“外祖母，尧儿来了！那蠢笨的下人可被料理了？”
　　说罢，挣开周氏的手，仿佛乳燕投林般扑进了周老夫人的怀抱。周老夫人看缓缓走来的周氏僵了僵，忙道:“你带尧儿来作甚？刁奴我自己处置了便是，尧儿见了污了眼可如何是好？”
　　周氏勉强笑道:“尧儿想见外祖母，我便带她来了。何况她已经长大了，若是连这些龌龊都见不得，以后如何治家？”
　　姜尧窝在老夫人怀里挑了挑眉，微微抬头看着老夫人，果然一副阴沉沉的模样。老夫人视财如命，听周氏这话自是以为周氏在暗示她姜尧嫁进来之后得要管家。
　　“放肆！她一个小孩子，哪需这般早便被这些俗事蹉跎？”周老夫人厉声喝道。
　　周氏心内一跳，暗暗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却又找不着缘由，只得附和道:“娘说的是，女儿晓得了。”
　　姜还是老的辣，周老夫人几句话就能说的周氏哑口无言。只是今日之事，姜尧绝不会不管了。她暗自决定，不管周老夫人说什么，她就当不知道，定要抵赖不走。
　　“外祖母不要生气，尧儿只是担忧外祖母被刁奴气到了，才和娘亲一起过来，若是外祖母不愿意，尧儿走就是了。”她暗暗掐了一把胳膊，痛的眼里闪着泪光。
　　周氏看了却心疼，忙对周老夫人道:“尧儿也不小了，都快要及笄的人，也正好和母亲学学治家之道呢！您知道我愚笨，教不得尧儿，她若是能学到您一分一毫也是她的福气呢！”
　　“你若是愚钝了就好好和你弟媳学学，府中内外不都是她在操持？尧儿是你女儿，你若教不好她便是你的不是了。”周老夫人沉声道。
　　姜尧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不动声色的将周老夫人堵回去时，默默跪着的那女子却开了口。
　　“表小姐，我现在并非是周府的下人。”她声音有些低，不若寻常女子的悠扬婉转，却带着一股挠人心肝的诱惑。
　　“放肆！”周老夫人大喝一声，“主人家说话哪儿轮得到你一个贱婢！还不快快退下，等我有空了好生收拾你！”
　　那女子，也就是现在还未抬进周府的玉娘听周老夫人这样气急败坏，不由得身子一缩。
　　“我自幼被卖进了周府，当牛做马这么些年，蒙大少爷怜惜赎了良籍，难不成老夫人还不许我说说么？”
　　姜尧见她这般作态也不由得一叹，这玉娘看着畏畏缩缩，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敢和积威甚深的周老夫人叫板，也难怪能在自己嫁进来之前爬上了周明义的床。
　　她对这玉娘既是钦佩又是憎恶，眼前却能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来把周老夫人问的哑口无言，也不禁感慨自己重活一世做戏的本事越来越强。
　　她装作害怕的样子拉紧了周氏的衣袖，一派娇羞的问道:“祖母，表哥何事给这位姐姐赎了良籍，尧儿却不知道呢！表哥宅心仁厚，尧儿心里头，心里头也是欢喜的呢！”
　　她眼看着周老夫人变了脸色，心里面暗笑。玉娘啊玉娘你可别让我小瞧了你顺杆爬的本事呐！
　　玉娘倒是不负所望，泫然欲泣的道:“老夫人明鉴！少爷便是因为我一手针线做得好，命我做了个荷包，赏赐我良籍的身份。就是说到县太老爷处我也是有理的呀！”
　　“胡说八道！我明义哪儿是这般轻浮之人！分明是你这刁奴含血喷人！”周老夫人大喝一声，“来人呐！将这刁奴拿绳子绑了，找牙婆发卖了！”
　　周老夫人怕玉娘在周氏面前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连玉娘已经赎了良籍也不管，眼看着就要发卖出去。
　　话语刚落，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来要将玉娘拉下去发卖。
　　“老夫人！”玉娘仓惶的甩开来人的手，惊叫一声，嘶哑道，“我在衙门里可是留有文书的，你若是将我发卖了，不怕吃官司吗！”
　　周老夫人脸色青白相间，恨不得将玉娘碎尸万段却又忌惮她是个良籍。她神色晦暗，阴沉的盯着玉娘一言不发。
　　“外祖母，这位姐姐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真的，漓儿可不要外祖母吃官司！”姜尧尖叫一声，声音里便带上了哭腔，就像是无比尊敬濡慕祖母的外孙女一般，听闻外祖母有麻烦就不管不顾的不要她冒险。
　　“是啊，娘。事情究竟怎么样的，您查清楚就好，就算是这姑娘有罪，您报给衙门就好，千万别自寻麻烦。”周氏担忧的道。
　　姜尧见着周氏这幅表情便知，她娘是真分毫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外祖母，既然这位姐姐说她给表哥做了荷包，您派人去问过表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不就知道了吗？”姜尧好心的建议道。
　　周老夫人表情像是生吞了只苍蝇一般，说的容易，明义现在还在外院招呼客人，若是大喇喇去问这种事，周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故而周老夫人决定装作没听到，仍是指挥那两个婆子将人拉下去。
　　“是啊，娘。您就去问问明义，免得伤及无辜。虽说今日隐秘，可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让外人知道周府随随便便将人发卖了，还要胡乱猜想。”周氏好心的劝。
　　周老夫人眉头皱的像是要夹死苍蝇，嘴动了动终是没再说什么。
　　要她怎么说？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她亲闺女，一个是她外孙女。更要命的是外孙女是要嫁进来做儿媳妇的！如果真惹恼了玉娘，不定把自己许诺之后抬她做姨娘的话一起抖出来。
　　于是周老夫人做出一副被劝动了的模样来，叹道:“是这个理儿。我被这小蹄子气昏了头才小题大做了，多亏兰溪拦着我，不然要酿成大错，影响明义的名声了。”
　　姜尧微不可查的瘪了瘪嘴，又道:“只是这事儿到底有些大，不若外祖母着人去问问表哥？”
　　周老夫人极其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叫了一伶俐的小厮去了。
　　过了一刻钟，便见那小厮跑了回来，满头大汗的道:“老夫人，少爷说了，此事子虚乌有。那奴婢是自己求到少爷面前，让少爷给她赎了良籍。少爷心善，见她哭的可怜便应了，可谁知道她却恩将仇报，反而攀咬少爷。少爷说此事他便不管了，让老夫人看着处置罢。”
　　这便是全推给玉娘不认了。姜尧喝了口茶，想起了前世这周明义冷心冷肺的样子，手不由得握得紧了。
　　姜尧其实一直都没指望过周明义能承认，她只不过是要带周氏来看看，看看她心目中的良婿是什么样子。疑问是会在心里面生根的，多来这么几次，周氏就该知道了。
　　周老夫人将玉娘绑了，要往何处送去却是没说。姜尧看了看前世的对头在地上拼命挣扎的样子，不由得想起有次她在园子里乘凉，听见玉娘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这个男人是玉娘的哥哥，都叫他李大，长得贼眉鼠眼不怀好意。姜尧十分厌恶，每次都只会遥遥受个礼便令他走。
　　可今日听到这两人的谈话才叫触目惊心。
　　姜尧只听见玉娘道:“我让你拿的东西带来了吗？”
　　那李大回道:“带了，只是……真要这样做吗？”
　　声音里带了惶恐。
　　玉娘哼笑一声:“这是当然！那老虔婆当初为了把姜尧娶进来，命人灌药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流了，让我至今都怀不上孩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姜尧仿佛看见玉娘面容扭曲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