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水不相逢》老城过客

1、第一章

　　世界上有种种传说，由来已久。江湖远大，这是所有人的江湖，也是一个人的江湖。

　　皇城的护城河里，有一条无人驾驶的船，来来回回在河里穿梭，流水千载悠悠，承载许多年岁过往，一起汩汩而行，时光都沉浸在里面，看人来人往，沉默不言。

　　说不清楚这条船自何处来，到何处去，世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滋生许多传说。说书先生街口摆上一张桌子，折扇一摆醒木一敲，张嘴就是一门营生，传说许许多多，无从考究，管它真的假的，能赚钱就是真的，城里人来人往，反正都不是常驻的，图个乐子，怕啥！

　　河边有个客栈，过往的旅客们都要来这里歇歇脚，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横竖就这么一家店，每天迎来送往的，总有这么几个嘴碎的，消息倒也灵通，说来讲去都是江湖中事，终于有人注意到那条孤独的船，就问店小二：“这船……缘何如此？”

　　店小二机灵，笑眯眯道：“客官，这个船啊，那说来可就话长了，您要是有兴趣，我就说给您听，只是您也知道店里忙，我不能一直陪您，我们老板看见了，要说我偷懒的。”

　　靠着柜台有一下没一下拨着键盘的掌柜听闻懒洋洋打个哈欠，斜眼一瞟，客人就懂了，微微一笑：“再上几壶好酒和几个小菜。”

　　店小二喜笑颜开，“好嘞！”

　　有了酒就有故事。

　　说是这条船啊，在等故人呢。

　　这就是讲故事的艺术了，这个店小二可了不得，一开口就把来客的注意力提起来了，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早年间皇朝动荡，黑龙会有心谋反，联合境外势力欲取皇朝而代之，青山堂作为皇朝直属第一门派，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侠士前来援助。天下武林门派弟子众多，人才济济，其中巨剑门独钻剑道，武艺高强，百年前由上官家创立，早在武林中有了相当的地位。蜀中唐家堡善隐匿，流派功法诡谲，门下的弟子行事特立独行，只是在家国受难的大是大非上，一直坚定立场，做出过不少令人敬佩之事。逍遥派人如其名，讲究一个无为而治，遵从本心，是最为逍遥洒脱的一个门派。再有就是药王谷，一直专于医术，每逢乱世必出行医救人，家国大乱之时，江湖上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故事就是发生在那样一个乱世之中。皇朝与江湖合力，一起抵御外敌，九州之大，处处狼烟，自古山河隽秀，总要沾染上血色才称得上一句千古，非要回忆斑驳，才觉得刻骨铭心，只是当下无可奈何，家国家国，要守一方安宁，唯死战而已。

　　黑龙会好手段，奸细无孔不入，逼得皇朝势力节节败退，最后固守皇城，里里外外防守巡逻，草木皆兵。有时候寂夜星空，不知是谁在夜色下横笛一曲，寥寥。

　　护城河流水潺潺，有人划船而上，听到笛声，忍不住出神细听，寂寥萧瑟，觉得长夜漫漫，无尽头。

　　是谁？

　　过了不久，笛声停，恰好一声轻笑，岸边走出一人来，声音清润明朗，一点也不似笛声那般沉重，“姑娘这么晚还出去采草药，着实辛苦，都说药王谷弟子仁爱，兼济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是逍遥派的人。是了，逍遥派弟子善书画音律，吹得出那样的曲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划船的姑娘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分内之事罢了。”

　　“更深露重，我送姑娘回去吧。”逍遥身法轻盈，落到船上也不摇晃，接过船桨，摇动的水声更添静谧，四周夜虫嘶鸣，他就在这样的安静里问道：“在下白潇，敢问姑娘芳名？”

　　“玉聿。”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冷笑，有人道：“白潇兄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倒来这里瓜田李下。”

　　暗色里有人靠在树上，压低的帽檐下掩不住一双细长冷淡的眼，斜斜瞟过来无端让人觉得形同粘附，细微动静也觉得逃不脱，偏偏那人不动声色，着实令人不安。

　　竟是个女唐门。

　　白潇淡淡一笑：“相逢便是缘分，举手之劳而已，也值得唐姑娘拿出来说？”

　　“是么。”女唐门身法不见如何动作，瞬息之间便到了船上，“既是举手之劳，正好顺带我一程如何？”

　　白潇顿了顿，面上笑容依旧不减，“有何不可？”

　　女唐门不再理会白潇，打量玉聿半晌，道：“我叫唐月，玉聿姑娘这么晚采药回来，想必是急用？”

　　“正是呢，军中药品不足，有些伤势拖不得，明日便要用上，城中大夫忙不过来，我便出了趟城采了些。有一味药草生长之地很是刁钻，颇费了一番功夫，这才耽误了时辰。”

　　唐月看着船舱中几框药材点了点头。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乌篷船静静地逆流而上，玉聿抬头仰望天空，心里还在想方才听到的那支曲子，无端端就看到高高的城墙上坐着个人，他背后有月亮，致使面目模糊不清，身后一把大剑，映出月亮清冷的光。

　　他在看她，沉默不言。

　　四下静谧，水声潺潺。

　　船渐渐远去，那个人的身影隐在城墙后面，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