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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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洁，还不走吗？”
“我再磨蹭一会儿。”
“刚截稿就这么拼吗？”
“这篇我拖了两个月了，再拖我就忘了。”
“那行，我先走了啊。”
“好，孙姐，好好放松哈。”
办公室终于清静了，薛洁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威士忌，打开瓶盖，深深吸一口气。
“上品。”
薛洁留恋不舍地把瓶子放在一边，盯住电脑屏幕。
不是玩笑，屏幕上的稿子的确压了两个月。
一个先锋导演的专访，连续两个月被热点挤下，好在剧场尚在巡演，薛洁让两个实习生出差跟了两场外地演出，又采访了几个幕后工作人员和演员。
信息丰富了，原本的框架却要打破了，为防再撞热点，薛洁做两手准备，一个十页的特稿，或者打散到几个栏目里。
薛洁习惯在实习生打出的录音稿上把信息点高亮，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按自己的思路归到不同的类别，随时取用。
李主任说，经过薛洁之手的稿子，像被手术刀处理过，条分缕析，清晰准确，必要时足够犀利，一针见血。
“一个女孩子，写起东西来，怎么刀光剑影的。”
薛洁享受这样的评价，也享受如此做事。
“酒不错”
熟悉的声音，薛洁头也不抬地与之玩笑。
“和你平时喝的不能比吧。”
“也可以了，苏格兰原产。”
“财经版艾美人婚礼上得的，这一小瓶六千大洋。”
“没想到你出手挺大方啊。”
“艾美人帮过我不少忙，应该的。”
“那我结婚的时候，不过万说不过去了。”
“过万算什么，邵总婚礼全是名流，那点钱哪够诚意，我给您端酒杯如何？”
“那可别，认识你的人不少，不知道情况的，还当我邵奕博是周扒皮，连记者都不放过。”
“要不怎么说爱和你们名人打交道呢？声名在外，不敢缺德。”
“得了吧，越说越得瑟。你几点结束？我还没吃晚饭。”
薛洁和邵奕博三句话不离酒菜，酒友加饭友的定位，在21世纪的男女关系里也算清新别致。
“我还早着呢，有饺子，有泡面，有外卖单，您随意。”
邵奕博当真自己泡面去了，松开领带，撸起袖子，在会议室的长桌边吃得不亦乐乎，金丝边框眼镜上一团水雾。
“啧，真叫斯文扫地。”
薛洁腹诽，拎着酒瓶和录音稿坐到长桌旁。
长桌上还散乱着白天开会的资料，薛洁见不得凌乱，立刻整理起来，分门别类地夹上夹子。
邵奕博看她强迫症发作，表情很无奈。
“拜托，我开了一天会，听了一整天各部门汇报，看到分类好的东西就想吐。”
“你今天攒了不少火气啊。”
邵奕博找她次数多了，薛洁为他特别准备了杯子，斟上小半杯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喝点，浇浇火气。”
邵奕博一饮而尽，酒精和食物为空荡荡的胃带来安慰，全身温暖起来，舒展了不少，一天来的烦乱也暂时偃旗息鼓。
薛洁在读录音稿，很是专注。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马尾，碎发散乱在耳旁，学究派的黑框眼镜，还是大学里小师妹的模样。
“咱们认识几年了？”
“突然问这个干嘛？”
“咱大学为什么没能认识？”
“那时候你可是风云人物，认识我是谁啊。”
“可是你来采访我的时候，我一眼就注意你了。其他女生都打扮得特好看，就你，素面朝天，穿的也特别随便。”
薛洁心说，那是因为我没想泡你，也没想被你泡。
“工作又不是相亲。你今天怎么走怀旧路线了？”
邵奕博长舒一口气。
“其实吧，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邵奕博难得郑重其事，薛洁放下采访稿，认真看着他。
“说。”
“其实我想请你，当我弟弟的经纪人。”
“你弟弟？”
薛洁眉间微蹙。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的名字，孟泓俊。”
“是他啊。”
“你知道？”
“在网上很红，办公室的小姑娘们为了他都疯了，疯狂提案去采他。”
薛洁停顿了一会儿。
“你让我当孟泓俊的经纪人？”
薛洁绕开了最敏感的部分，邵奕博心知肚明。
他考虑过，薛洁如果细问他和孟泓俊的关系，他应该会如实作答，但并无把握，不会对薛洁感到失望。邵奕博不喜欢解释，更不喜欢对外人解释自己的家事。万幸薛洁冰雪聪明。
“嗯，他刚从国外回来，很多规矩不懂。没有一个放心的人在他身边提点，我担心他闯出祸来。”
“可是隔行如隔山啊，经纪人和娱乐记者看似是一个圈，工作内容却不大一样，你不考虑找个专业一些的吗？”
“这个问题我想过。将来会为他成立个人工作室，但不是现在，他暂时在孙正红的公司下挂名。”
“所以上半年，邵氏收购红光娱乐是为孟泓俊回国做准备吗？”
“可以这么说，却也不是全部。”
身为娱记，薛洁见惯名利场的瞬息万变。有人挣扎半生，不过小成，有人还没入场，已有势力为之鸣锣开道。
公平，不公平。薛洁思考了很长时间。
当然不公平。但相比于其他行当，只要有资质，就会被看到，只要被赏识，就不缺人锦上添花，一夜成名，就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待到那时，起点的差异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改行不容易，我需要考虑的时间。”
“好。如果你接受这份工作，可以直接和李主任讲，他是知道的，离职和入职手续，他都可以帮你解决。”
“李主任怎么说？”
“他说我眼光不错，挖走他一员爱将。”
“既然是爱将，怎么会轻松任人挖走？”
薛洁语带自嘲。邵奕博推开泡面，认真看住薛洁的眼睛。
“薛洁，娱记的工作，你做了很长时间了，天天看着别人过得波澜壮阔，赚得盆满钵满，你就没有过羡慕？没想过亲身参与一次？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整天闷在办公室里，太屈才了。”
薛洁的眼神闪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师哥，我会认真考虑的。”
晨光熹微，薛洁走出办公楼。CBD的清晨，难得阒静，空气略带潮湿，她深深呼吸。
艾美人的酒浪费了，原本想整理完稿子，痛快地喝上一杯，好好感受一下无事一身轻的愉快，邵奕博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心，让她喝不出味道。
旁观纸醉金迷的娱乐圈，没有过参与的冲动，那是撒谎。每个人都做过一夜成名的梦，想归想，没有人比薛洁更明白光鲜背后的真相。
生而为人，罪恶来自欲望，欲望不过钱权色，娱乐圈恰融合了三者。
歌舞升平的台上，男男女女光鲜亮丽，围绕着他们的是永不止息的斗争，团队、公司、利益、权势，真正富贵险中求。
薛洁28岁了，要不要趟这滩浑水，是个严肃的问题，但本能自行作了判断，薛洁熬了一夜把手头的工作整理完毕，未完成的稿子、采访，应该交托给谁，大概有了安排。
薛洁28岁了，单身，衣食无忧，父母康健，没有理由为了安稳拒绝冒险，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
看魔术表演，有机会绕道后台，根本无法拒绝。
薛洁拦下一辆出租车。B城的天空慢慢明亮起来。
早高峰之前道路通畅，顺利到家。爸妈出门晨练，薛洁乐得清静。
平日她住在公司附近的租屋，只有小小一间卧室，但可以放纵自己作息不稳定，平日妈妈也会做些好吃的为她囤在冰箱，帮她清洁卫生。总体说来，那间租屋只是用来睡觉，薛洁有限的生命基本都投入在无限的工作中了。
回到自家房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喜欢的书，舒服的床，熟悉的气味，还有她的老伙计。
老伙计是薛洁的电脑，跟了她10年。薛洁不是惜物之人，在她身边经得起蹉跎的电子产品，老伙计是独一个，因此革命友谊格外深厚。虽然它已经很旧了，时常发出拖拉机一样的噪音，但只用来煲剧看电影，也够用了。
打开老伙计，桌面上的孟泓俊笑得露出虎牙。
没人知道薛洁是孟泓俊的粉丝。
薛洁有一个微博小号，专门用来分享孟泓俊的资源。初衷很简单，薛洁爱好从网上扒孟泓俊的高清资源，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不定期打包上传。因为不愿涉入饭圈纠纷，孟泓俊相关的信息，她只点赞不转发，但资源发得多了，视频品质过硬，薛洁还时不时还强迫症发作，按照时间线整理一些图片，她的粉丝也多了起来，成了饭圈知名的元老人物。
很多人慕名而来求勾搭，薛洁实在没有时间，索性全不回复，久而久之，高冷的声名在外，却有一个叫珊珊的女孩锲而不舍，一直坚持给她私信，两个人成了朋友。
薛洁刚登上小号，珊珊的私信又来了。
“J欧尼，你知道Jerry要回国发展了吗？”
Jerry是孟泓俊的英文名。
薛洁心说，知道，且不仅仅是知道，手上却迅速打下：“不知道啊！什么情况！”
珊珊秒回：“据可靠消息，Jerry现在已经回到国内，下一步要签孙正红的红光娱乐，就是刚刚被邵氏收购的那一个。邵氏年初还投资了制作公司和院线，应该要进军影视行业了。”
现在的饭圈不简单，信息流通不亚于业内。
“那不错啊，Jerry东家很厉害啊。”
“可是，Jerry的梦想是做一个好歌手啊，况且孙正红手里还有章笑笙和路凯文，Jerry刚刚从国外回来，没有背景，很可能会被欺负啊。”
薛洁真想说你想太多了小妹妹，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粉丝永远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我爱豆。
“不会吧，章笑笙爸爸就是导演，孙正红是他姑姑，自带资源，路凯文和Jerry又不撞款。”
“同行就是冤家，而且他们年纪相差也不大，都是竞争对手。”
粉丝永远觉得，总有刁民要害我爱豆。
“再看看吧，孙正红是有名的金牌经纪，自家艺人窝里斗这种蠢事应该不会有的。”
“可我们要多为Jerry考虑啊，所谓未雨绸缪，Jerry只有我们了。”
粉丝永远觉得，只有我对我爱豆才是真爱。
薛洁觉得自己仿佛看透了一切，但又觉得这样很不好，一则看什么都很无聊，二则人说慧极必伤，她不想早死。
“J欧尼，我打算做Jerry的站子，组织应援，你看怎么样？”
薛洁心里并不赞同。
珊珊刚上大学，性格开朗，有几分年轻貌美女孩子惯有的虚荣，网上曝光了不少个人信息和照片，说话有点不经过大脑，孟泓俊才是网红，她已经和当红小生的粉丝对撕了几次。
况且站子应援涉及管理和利益，薛洁并不看好珊珊的能力。
“好啊，想做就做嘛，我支持你。”
“我就知道J欧尼最好了！”
薛洁回了个笑脸，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很困了。
“欧尼最近还那么忙吗？什么时候可以面基啊？”
薛洁的哈欠卡在一半。
长久以来，她谎称自己是金融行业的记者，平日很忙。薛洁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珊珊，我可能要外派了。”
“啊？去哪里啊？”
“北美，加拿大还是美国还没确定。”
薛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以后可能没时间刷Jerry了。”
珊珊发来一个哭的表情。
“啊？这样好可惜啊！Jerry刚回国，本想如果你不忙了，要拉着你一起做站子呢。”
千万不要。
薛洁从初中开始追星，站子的帐目可以有多少猫腻，她虽没亲身经历，也知道个大概。利益不均引发的问题向来以轰轰烈烈的撕逼作结，即使她闲得没事，也不想参与。
“是很遗憾啊，不过往好处想，Jerry回国了，你以后见他的机会就多了，会有很多作品可以看。”
“是啊，有什么事情我都会给你repo的，对了欧尼，下个月Jerry过生日，那时候你还在国内吗？”我想集资准备生日礼物，如果你有礼物要送，我也可以帮你转交。”
“好啊，你帮我转交吧，地址给我，我寄给你哈。”
“好的！”
“我刚下班回家，现在要去睡觉啦，下次聊。”
“好的。”
珊珊发来一个亲吻的表情，薛洁回以再见的表情，关闭了网页，转身迫不及待地扑到床上。
薛洁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门底露出灯光。她闻到饭菜的香气，从床上爬起来。头还发晕，口中发涩，像是倒时差。
到底不再是年轻人了。
去卫生间洗脸漱口，换上家居服，薛洁走去客厅。老爸正与人下棋，薛洁叫了一声爸，那人闻声回头，是李主任。
“李叔。”
不上班的时候，薛洁还是如此称呼，像是小时候，随时可以问李叔要糖吃。
她突然想到邵奕博的那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巧老爸被老妈唤去厨房，薛洁坐在老爸的位置上。
这局棋正下到酣处，李叔却开始收拾棋子。
“叔，为什么不下了？”
“差不多该吃饭了，没什么事儿比吃饭重要。”
李叔表情一如寻常。
“叔，有人告诉我，你要把我调走？”
收拾棋子的手停了。
“邵总找你谈话了？”
“您先回答我，我先问的。”
“不是我要把你调走。你难得遇到贵人，好的机遇要把握。”
“但是我要是转行，工作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做对吗？”
薛洁问得模糊，醒来后心头烦乱，之前一鼓作气做得决定，现在又开始后怕，很多隐隐约约的担忧像空气中万点尘埃，捕捉不住。
李叔一声叹息。
“小洁，你知道，原本我们杂志，是做深度报道的，虽然是文化娱乐方向，但无论是访问，还是特稿，都按照新闻专业标准来要求。你写东西是有天赋，基本功也扎实，本来做这一行，是最合适的。可是世道不同了，这三五年来风向如何变化，你也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从记者岗主动申请坐办公室，那时候我就告诉你，退这一步，也就到头了，你没有退路了。可是你还年轻，三十不到，就这么坐办公室，这是浪费人才。我不知道你和邵总是怎么认识的，把你调到艺人经纪那边，是他主动提出来的，那边的事情我虽然不了解，但前途和生活保障方面，总比这边要好。我能看出来，邵总爱才，很欣赏你，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就我的私心来讲，也希望你可以重新开始。
说话间，李叔已重新布好了棋盘。薛洁凝视着棋子，久久不语。
红光娱乐收归邵氏，办公室也搬进了邵氏大楼。
薛洁以往在A座办公，现在到了C座，变动不大。红光却是从城东搬到了城西，内部震荡了一番，以上班不便为由，出走了一批员工，其中有新丁，也有元老。
红光的公司文化很活泼，团队年轻化，相比于之前的编辑部，这边氛围更轻松。
薛洁的新头衔是艺人总监，意味不明，她坐在门口这半小时，看到三个持艺人总监名牌的人。
名头背后，虚虚实实，工作内容尚且需要时间说明。
孙正红为薛洁安排了一个助手，名叫京京，薛洁一见京京就乐了，人如其名，圆润娇小，两个大黑眼圈格外醒目，京京开口说话，却和外表截然不同。
“你就是薛洁薛总监吧，跟我来，周一晨会九点准时开始。”
“谢谢你啊，麻烦你走一趟。”
京京没回头，也没应声。
会议室不大，十几个人在长桌旁围坐。孙正红坐正中首位，右边是孟泓俊。
薛洁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只看了孟泓俊一眼，急忙调转视线。
“小洁来了啊。”
薛洁快步走到孙正红身边，和她握手，按照她的示意坐在左手边。刚一落座，薛洁就察觉到不太友好的视线，与她成对角线坐着的年轻男生，正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她，薛洁感觉很不舒服。
“这是我们搬家之后第一次正经开会啊，先欢迎几个新同事，坐在我右边的这位，孟泓俊，你们好像都认识他啊。”
几个小实习生小小地骚动了一下，女性工作人员都微笑了起来。
“再者，咱们新的艺人总监，薛洁，高纬。”
薛洁点头致意，莞尔一笑，对角线位置的男生也微微颔首。
“薛洁是从媒体那边过来的，能力很强，高纬呢，专门负责小孟的经纪事务。小洁，高纬，这是ROSE，ANDY，文靖，分别负责公关、时尚和人事，以后你们要多多沟通，加强合作。”
这三位就是刚刚从薛洁眼前走过的总监们。
ROSE是位风情万千的美女；ANDY是穿格子衬衫的男生，黑框眼镜，样貌清秀；文靖年纪稍长，体型丰腴，其貌不扬。三人都向薛洁点头，ANDY灿烂一笑。
孙正红向三位总监问了几个问题，交谈中多是人名，薛洁按照谐音记录下来，还有这周的行程和工作安排，会议效率很高，很快结束了，孙正红率先快步走出会议室，几个小实习生很快挤到孟泓俊身边，叽叽喳喳地要签名。
“签名也就罢了，不能合影啊。”
文靖交待，面带微笑。其他女性工作人员也有凑热闹的，替家里的亲戚孩子要签名。孟泓俊来者不拒，笑得温柔耐心，薛洁心想这真是天生吃艺人这口饭的，进入角色速度奇快。
“薛洁，你好，我是ANDY。”
ANDY不知何时坐到薛洁身边，他说话声音很小，很轻柔。
“你好，ANDY。”
ANDY虚握了一下薛洁的手，他的手很凉。
“我读过你写的稿子，画家詹娜的那一篇，我当时就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认识这个作者，她仿佛能够照见艺术家的灵魂。”
薛洁十分尴尬，ANDY说话的方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谢谢，哪里。”
“没想到我们现在是同事了，你见过那么多有趣的灵魂，我们一定要多多交流。”
“你也见过很多美人，我刚入行，要向你学习的还有许多。”
“并没有，只是些精致的皮囊，大多是空的，不过这个小孟是不错的，他真好看。”
ANDY看孟泓俊的眼神很复杂，薛洁觉得有点细思恐极。
“的确挺好看的，你不要签名吗？”
ANDY冷笑。
“是要多无聊，才会想要那种没用的东西。”
“也是啊。”薛洁干笑。
“我先去工作了，来日方长啊。”
“好。”
薛洁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四面都是玻璃墙，很有现代感。虽然配有百叶窗，拉上，仿佛不可告人，敞开，好似被人参观。对面是ANDY，旁边是ROSE，俊男靓女倒是养眼，两人都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薛洁也从善如流。
孙正红没有委派工作，薛洁便安心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将工作人员、公司艺人、媒体关系以及她之前积累的媒体资源都整理了一遍，制成表格，有不懂的就问京京，京京虽然高冷，但是有问必答。
红光人员精简，很少分设部门，除了财务和法务，常设五位艺人总监。
ROSE在广告和公关方面人脉广布；ANDY和大小时尚刊物的主编熟识，与奢侈品公司也有联系；文靖主人事和艺人合约。含金量高的资源，例如各大名导演和影视界大佬的下一步计划，都牢牢掌握在孙正红手中，密不透风。
之前出走的沈康和郑雅兰都已经自立门户，两人的媒体资源也很丰富，多是互联网新媒体和社交平台，营销功夫了得。俩人的为人做事仿佛双胞胎，默契十足，然而定位重合，自然王不见王，不料连跳槽都如此有默契。沈康带走一个在红光不得志的二线小生方凯，郑雅兰很是潇洒，新工作室挂靠在百纳娱乐旗下，据京京说，百纳手下本来就有几个小艺人，运作不得当，半红不紫，郑雅兰一去，铺天盖地营销开路，已经有点存在感了。
现在的娱乐圈正处于互联网时代中后期，换代频繁，竞争激烈，谁都有可能杀出重围，艺人使出浑身解数，背后的公司也是荤素不忌，什么型什么款都送来娱乐圈碰碰运气。
虽然之前薛洁也自称娱记，但杂志定位使然，格调甚高，还真没经过锥子脸欧式大双眼皮的洗礼。她仔细研究了红光的艺人档案，觉得个个好看，只是除了已经有知名度的几个艺人，年轻新人里一张脸也记不住，最后看到孟泓俊，心情好像遇到亲人。
孟泓俊的确是最好看的，纯天然的好看，难得的是清爽，不滑头，不油腻。
只是不知道这状态能维持多久。
再见孟泓俊是周四，杂志拍摄。
ANDY和这刊的主编是好友。现场孟泓俊谋杀菲林，ANDY和主编相谈甚欢，薛洁和文编对照履历和采访问题，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高纬和孟泓俊助理欢欢反倒成了最闲的两个人。
“两年前翻唱《剑仙》主题曲《醉游人间》，被原唱转发到微博，引发关注。”
“学校前面的知名学府去掉，提一下名字就好。”
对完问题，薛洁专心看孟泓俊拍摄。
白衬衫，金丝边框眼镜，线条柔和的脸，清秀无害的气质，直视镜头的眼神却邪得很，无辜却又有些诱惑，随手扯一下领口，嘴角略上扬，玩弄人心仿佛是他与生具来的天赋。
摄影师捡到宝，一边给出指令一边按动快门，杂志工作人员也跑过来围观。孟泓俊状态没有被干扰，人越多反而越放松，魅力释放得更自如。
薛洁回想最初看到孟泓俊，他翻唱《剑仙》主题曲《醉游人间》，自己编了古典舞，唱腔温柔，舞蹈却有侠士的潇洒疏狂。
一晃两年过去了。
“入迷了？”
ANDY不知何时站到薛洁身后。
“我迟早被你吓出心脏病。”
ANDY莞尔。
“小孟好看吧，这个概念是我挑的。”
“你这算公器私用吧？”
“被发现啦，下次让你也用一下。”
“我没这个爱好。”
说话间孟泓俊结束了拍摄，敛去魅力，有几分害羞。工作人员为他鼓掌，他笑得灿烂，对着各个方向九十度鞠躬。
完美偶像。薛洁感叹。
上了保姆车，欢欢鼓掌欢呼。
“小俊哥哥，你刚刚表现得太棒了！”
胶原蛋白饱满的可爱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满是崇拜，被这样盯着，别提男人，薛洁都有点无法抵抗，孟泓俊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凌晨三点起床，一整天保持专业状态，虽说是艺人的本分，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洁看着窗外，夏末天长，还没天黑，已是华灯初上。
“现在去吃晚饭？”
薛洁提议，ANDY随声附和。
“好啊，大家一起吧。”
“不了，小孟还得去看房子，我们凑合吃点儿得了。”
高纬果断回绝，气氛一时静默得很尴尬。
“行，车你们用，离公司不远了，下一个路口把我们放下就行。”
薛洁说，ANDY有些不悦，薛洁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请你吃晚饭。”
“一言为定啊，地点我挑。”
“好。”
说笑间薛洁对上孟泓俊的眼睛，他眼神深邃，定定望着她，面无表情。薛洁突然想到，这些天她并没有和孟泓俊说一句话。她在脑海里搜罗着话题的时候，孟泓俊已经调开视线，看向窗外了。
ANDY带薛洁来到离公司不远的菜市场。
他将当季名牌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到背包里，再为背包套上防尘袋，才肯走进市场。
“这么细心，和你相比，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女人。”
“你应该怀疑，从我认识你，每天都是风衣、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一身行头加起来不及ROSE一双鞋的价钱。”
“你研究得很仔细啊。”
“我每天抬头就能看到你们两个，对比过于惨烈。”
和ANDY迅速熟络之后，薛洁发现这家伙嘴巴毒得很。
下班时分，买菜的人不少，ANDY在人潮中十分灵活，薛洁跟着他，走到市场尽头。
这里有一家小小食肆，门头不醒目，却座无虚席，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这里的鱼汤米线是全B市最棒的。”
ANDY自然地坐在门口等位的凳子上，全然不顾上面的斑驳与油腻。
薛洁的惊讶太明显，ANDY解释道。
“除去外套、配件和包，其他都是基础款，可劲儿造。”
薛洁也坐下，望着余晖一点点下沉，夜风渐渐起来，送来凉意，此刻很舒服。
“这地方你怎么发现的？”
“我前女友带我来的。”
“前女友吗？”
“不然呢，前男友？”
ANDY翻了个白眼，薛洁笑出声。
“也不是不可能，你时尚圈人脉那么通达，不少人会误会你……”
“我喜欢时尚，所以做这一行，难道只有GAY才能做时尚？直男就不行？”
“我没这么觉得，只是恐怕不容易吧。”
“大家出来工作讨口饭吃，谁容易？”
ANDY语声懒懒的，反问便不显得咄咄逼人。薛洁发现工作场合以外ANDY的声音并不轻柔，和一般男生无异。
“大家都需要点假装。”
ANDY笑说，薛洁不置可否，ANDY便自然改变了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电影、绘画和文学，薛洁发现他是真的喜欢艺术，不是附庸风雅或叶公好龙，他有好品味，也有自己独特的观点，薛洁肃然起敬。
薛洁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ANDY的话语，薛洁说抱歉，ANDY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眯着眼望着西沉的太阳。
是邵奕博的电话。
“喂？”
“在哪儿呢？”
“我现在不在公司。”
本来想快点止住话头，邵奕博却不按常理出牌。
“我饿了。”
少有人知道邵奕博装可怜的本领炉火纯青，通常他一示弱，薛洁就完败。薛洁替他泡面、下水饺、订外卖，准备邵奕博专用的酒杯，现在她在考虑，要不要在这清单上加上一份鱼汤米线。
“你在哪儿？我下班了，我来找你。”
邵奕博第一次要求在办公室范围之外见她，薛洁感觉很奇怪。
“不用了，我给你带鱼汤米线，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吧。”
“给我发个定位，至少让我来接你。你没车又没钱，还是节俭点吧。”
这才是熟悉的邵奕博。薛洁被噎着，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一会儿见。”
结束通话，薛洁双手合十对ANDY请罪。
“对不住了，有个朋友着急见我，鱼汤米线的钱我结，下次我再请你吃饭赔罪。”
ANDY淡淡一笑。
“没什么，一份米线而已，不过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
“好。”
ANDY犹豫片刻，还是追问了一句。
“男朋友吗？”
“不是，朋友。”
薛洁回得干脆，ANDY反而无言。
“那公司见。”
“公司见。”
薛洁循着邵奕博给的信息，找他的座驾。低调的SUV，就邵奕博的身份而言，是一个过分实用的选择，也许是性价比太高，大街上数不清多少辆同款，对照车牌号，薛洁找了很久。
“你这车真好找，我没想到你口味这么大众啊。”
“一起吃了那么多垃圾食品，我以为这点你早就知道。”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话语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暧昧，邵奕博自然地接过两份米线，也不忌讳汤汤水水，打开一份自己吃起来。
薛洁没有胃口，拿出手机刷社交网络，等她吃完。司机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瞟后座的状况，薛洁通过镜子与他对视一次，司机再没看后座。
邵奕博吃完，用纸巾揩着嘴角，问道：“小俊没为难你吧？”
“怎么会？”
“他在国外放纵惯了，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你多费心了。”
“并没有，他很进入状态。”
“我明天出差，去国外，半个月不在这边，你有什么问题，多和红姐沟通。”
“好的。”
薛洁有问必答，但不是邵奕博期待的状态，他们平素是有默契的，但仿佛脱离了办公室的环境，默契就消失了。薛洁知道邵奕博特地这时候找她不只是讨论这些，她有耐心。
“我刚刚在路口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邵奕博说得轻描淡写，薛洁回以一个简单的“嗯”。
“我对他有印象，星城的李闻乐，带他参加过几次酒局。”
星城的李闻乐，一直传言他有断袖之癖。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邵奕博语气有三分急躁。
薛洁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语气轻快地说。
“ANDY是我新同事，人不错，说要给我推荐一家好吃的鱼汤米线，就刚刚给你打包那一份，还不错吧？”
邵奕博一愣，说：“的确挺好吃的。”
“不过我不爱吃鱼，外带这一碗也留给你，当个夜宵什么的，不过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吃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吧。师哥，工作顺利，回国联络啊。”
邵奕博面无表情地说好，薛洁想到刚刚的孟泓俊，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这两个人是兄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