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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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恺向成言提出洗澡的要求，成言给他指了指浴室，且又流露出嫌弃又担忧的神色，嘱咐他道，“记得洗完澡后把浴缸清洗几遍。”
蒙恺“……”你到底……要不要有这么严重的洁癖！
等到蒙恺出来，发现成言站在外面平台上，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海面上黑乎乎的一大片，国道上偶尔经过的货车车灯像流星一样，只有一闪而逝的光亮。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成言在望什么。好半晌才把头转过来，道，“来吃饭吧。”
然后擦着他走回屋里。
蒙恺突然觉得他刚才转身回头，一瞬间，竟显得十分孤寂落寞。那漆黑的眼睛望过来，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回到屋里，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清蒸鱼，红烧豆腐，凉拌土豆丝，紫菜蛋花汤。实在是很家常的菜。蒙恺尝了一口清蒸鱼，惊觉十分好吃，风卷残云一样吃完，夸赞道，“真的是太好吃了！”
成言收盘子的手一顿，道，“做的多了就好了。”
蒙恺也沉默下来，踌躇着问道，“成言你，你……活了多长时间了……呃……我是问多大岁数了……”蒙恺怎么的都觉得用词不当，于是道歉，“对不起，我就是……”
成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坐到蒙恺对面，道，“从刚才开始你的态度就很有问题。遇到我这样的活了几千年的怪物，你……不害怕吗？怎么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你究竟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长生不老药感兴趣？”
成言说完紧盯着蒙恺，他不相信蒙恺所说的来这儿的目的。
蒙恺听他说完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怒气上涌，眉目间满是怒意，任谁被如此怀疑也不会坦然，尤其蒙恺，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
蒙恺道，“呵，真当谁稀罕呢。”
“人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十分脆弱。”
“可就是因为这份脆弱，人们才倍感生命珍贵，才会努力活着，努力奋斗，努力享受，努力感受快乐或难过，欢愉或痛苦……”
“而你的生命被无限延长，永远看不到尽头，你自己就活成了永恒，还会追寻什么呢。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蒙恺尖锐的怒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此时他竟生出些悲哀来，“成言，我并不羡慕你，反而，同情你。”
成言挑眉，眼睛漠然又冷淡，道，“同情？你同情我？”
蒙恺没有了怒气又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耷拉下嘴角小声说，“不说别的，就比如如果我吃了长生不老药，活了很久。我会送走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不会再有新的爱人了，而且我的新朋友也会死掉，我却还活着，我会很孤独很难过。永远都是一个人的日子，很难熬。”
成言笑了，嘴角那笑意收不住，最后大笑出声，然后轻轻地说道，“从没有人敢跟我说这些话。”
“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长生不老于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
“所谓长生，不过一场笑话。”
“我没有家人，没有子嗣，朋友死的死散的散，我一个人受千年煎熬，生不如死。”
成言顿了顿又极小声的道，“如果可以，我……那时候死掉就好了。”
蒙恺有些后悔说的话如此不留情面戳人伤口，其实可以好好说的，怎么就……这样了。
成言似是又不在意了，又恢复成平静的样子，道，“刚才说你居心叵测实在是我的不对，不过我是真的好奇你怎么会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
蒙恺正懊恼得很，听他这样说很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不应该口不择言。其实我来这儿是因为……我爷爷的缘故。”
蒙家是一个大家族，蒙恺这一脉是自古传下来的嫡系，这一辈的族长是蒙恺的爷爷蒙锦林。蒙锦林有两个儿子，老大就是蒙恺父亲蒙余致，老二是蒙恺二叔蒙余启。
老二自幼就对蒙家世代传下来的古书典籍感兴趣。那些典籍记录着蒙家所有的历史，几代的兴盛衰落，还有许多逸事奇闻。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长生不老的传说。
老二入书库时年纪小，看书的时候小小的身影总是被书堆挡住，且他总是废寝忘食的，以致家里人开始时总是难以找到他。不过后来大家都习惯了，这事也成了一个趣谈。
而老大对此不屑一顾。他总是认为蒙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蒙余致瞧不上蒙家死守规矩将典籍藏着掖着不交给国家。他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突发奇想，对蒙锦林说，“您瞧瞧孔家，那不比咱们家起源早，祖宗比咱们家的老祖宗影响力更大更有名望，人家觉悟多高呢，那么多典籍都交给国家了。咱们就不能提一提思想觉悟的境界吗？”
蒙锦林冷笑一声骂道，“混账东西！好大的能耐敢改祖宗的规矩！你给老子好好看看里面记载的是些什么再来说话！”
蒙余致嘴硬道，“我怎么没看！不过是些封建迷信，长生不老……谁会信！你就算捐给国家，也只能被人当志怪小说看！”
蒙锦林气得要背过气去，汲拉着拖鞋下地，顺手抄起一旁的茶具向他掷去，嘴里骂道，“家门不幸！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跟你姓！”
沉默。
蒙余致弱弱的说了一句，“爸，你以后不要总是骂这句话，都顺口了。”
蒙锦林沉默，然后额上青筋暴起。一会儿蒙家又传出了隔三差五就会有的惨叫声，且这次更持续更高昂。
邻居甲:蒙锦林又打孩子了？
邻居乙:我听说是蒙家老大不想子承父业，反抗才挨打的。
邻居甲:哼，我看那小子是惹什么事了。你看他，一看就是满肚子鬼主意的。
邻居乙:还是蒙家老二好，话少还听话，听说可爱看书学习了。老大要像老二似的就好了。
蒙余致对这些议论全然不知，他揉着肿起来的屁股一瘸一拐的来找弟弟，发现弟弟捧着一本秦始皇时期蒙家传记在看，顿时恨铁不成钢地道，“封建迷信！荼毒心灵的东西，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怎么就不听话！”
蒙余启很委屈，道，“可是这些写的很有意思啊……”
蒙余致突然正色问，“你相信长生不老吗？”
蒙余启怔了怔，然后迟疑的点点头。
蒙余致狠狠地拍着桌子，大声道，“我就说不让你看！你成天都想些什么！在生理学上长生不老这东西完全不被允许，你的生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蒙余启更委屈了，“哥哥，可是我，我还没有学生物……”
蒙余致:“……”
蒙余致很忧伤的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去找李枫诉苦。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兄弟一样，蒙余致总爱同他一起待着。
“你说他们怎么就冥顽不灵呢？长生不老，鬼才会信。我父亲也就算了，我弟弟那么小就被灌输这种心理，居然相信那些书上写的……那干宝还写搜神记呢，蒲松龄还写聊斋呢，哪个是真的？”蒙余致愤愤地说。
李枫莞尔，揉了揉蒙余致的头，道，“好了阿致，别担心了。小启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蒙余致想了想也笑了，偏故意问，“真的吗？没骗我？”
李枫的回答就是又揉了揉他的头。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蒙余致考上大学学习金融，毕业后自己创建公司，生意做的不错。蒙余启越发喜爱钻研历史，成为新一任族长，管理典籍，带领旁支族人。退了休的蒙锦林脾气好了许多，现在很少打蒙余致了，只是父子见面总是少不了蒙锦林的冷笑和蒙余致的白眼。
后来蒙恺降生。蒙恺是在蒙余致三十岁那年降生的，是一个早产儿。
蒙恺的母亲患了严重的病，却因为怀了他拒绝用任何药。她说，“用药不过是让我苟延残喘几日罢了。阿致，与其那样，不如让我留个血脉给你。”
蒙余致紧紧握住她的手，三十岁的大男人却忍不住红了眼眶，答应了她。
她怀孩子时遭了许多罪，却还坚持给孩子写信，一边写一边哭，她说，“我总要留下点什么给他。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母亲，是我对不起他。我也想陪他。我很害怕他把我忘了。阿致，你记得告诉他妈妈是谁，告诉他，妈妈很爱他。”蒙余致听得难受，不敢让妻子看出来，却在李枫面前哭的像个孩子，李枫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
到最后，她很努力，可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八个多月时生下了孩子。她只陪了孩子三天，就撒手人寰。但这三天，她比以往都快乐。
蒙余致在她的坟前呆呆地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孩子也不管，公司也不管，什么都不管了。
坟墓在山上，蒙锦林老了，爬得很吃力，可还是一日三次的上去送饭。一边让蒙余致吃饭一边絮絮叨叨，“那孩子我取名叫恺，蒙恺，好听，比你名字好听。”
“这小子，今天把护士踹了一脚，跟你小时候一样淘气。”
“今天他乐了，嘿，还朝我伸手，就跟知道我是他爷爷似的。”
蒙余致不知道听了多少自己儿子的事，看着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哭了。
下山之后，蒙余致搬回来和蒙锦林一起住。蒙恺也在这里慢慢长大。七岁的时候他爷爷教他练功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和李景年一起扎马步。
他喜欢和李景年玩，因为他每次看母亲的信看哭了时都是李景年安慰他。李景年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安慰他就是默默地揉他的头发，这对蒙恺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了。蒙恺也很喜欢自己的父亲，可父亲也很沉默。蒙恺幼时最喜欢的其实是爷爷，爷爷总是笑眯眯地，而且有很多故事讲给他听。蒙恺尤其爱听一个长生不老的叫成言的方士救了爷爷的故事。成言在故事里是一个又善良又侠义的英雄，也是他整个童年的大英雄。
他十二岁时，爷爷去世。蒙恺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抹眼泪，第二天却装作没事的样子。蒙余致看在眼里却从没安慰过他，只是代替了蒙恺的爷爷，每天叫蒙恺起来练功夫。
蒙恺其实一点也不爱练这些，只是想起爷爷临终时对他说，“恺恺，拿这个玉佩去找……成言，只有他找得到答案……答案……蒙家……诅咒……”他没有说完。
这就是蒙恺千辛万苦找到他的原因。蒙恺略去了自己把成言当英雄喜欢的部分，简要的说了一些重点，又道，“我爷爷提到蒙家和诅咒，并且说只有你能找到答案。我开始时因为父亲阻止所以走了很多弯路，并且遇见了一个同样长生不老的人。我和他交过手，他十分厉害，不过他似乎在看见我脖子上的玉佩时就怔住了，之后就放了我，不然我逃不出来。后来，又遇见两个人，我判断是和你们同样的人。本来一个要杀我。另一个却阻止了。”
成言以手支额，闻言抬眼道，“也是因为玉佩？是不是一个盘龙的青玉佩？”
“是的。然后那个阻止同伙杀我的男人还拿走了那玉佩……对不起，我没能把玉佩保护好……”
成言摇摇头，沉思了一下又问，“没看到长什么样子？”
蒙恺摇头。
成言道，“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明日我们接着探讨。”
蒙恺已经很困了，闻言惊喜的点点头。
成言让他睡在另一个卧室里。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就像常有人住一样。蒙恺不自觉的将问题问了出来。
成言道，“……我有时候会住，所以收拾的干净些。”
成言回了另一个卧室。蒙恺躺倒在床上，屋里很静，有些淡淡的香味，蒙恺很快就睡着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进来，站在床边，紧紧盯着毫无所觉的蒙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