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楼之日》酸奶灯

2、第 2 章

　　我回头一看，学姐的黑发又散了一肩，嘴上的唇膏血红。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不是那里。”
　　学姐的眼神让我本能地感到危险，于是我说：“哦是吗。”说完就干脆地走了。

　　不是我不懂什么是礼貌，而是我跟学姐本来就只是陌生人。我不认为虚伪的互相道别有何意义，尤其是学姐似乎也这样想的情况下。
　　我不回头，可是学姐的视线始终烙在我的肩头，我几乎感觉得到花朵五个花瓣的边缘，刺着我的肌肤。
　　学姐让我觉得不安。

　　我心神不宁地抬起手，用力地攥了下拳头，我的课表便浮现在手背上。
　　下午第一节的专业课，在有点远的四教。
　　今天时间还早，因为我没去吃饭，走过去也不是不行。可是学姐给我的压力好像还追着我，我急于摆脱。
　　我掐了下自己的食指，然后在原地等了几秒。一个悬浮的座椅静静地在我身旁停下，我坐了上去。
　　瞬间一切景色疯狂倒退。

　　我不是很想提我那个冗长无匹的专业名字，我只能这么说，这是一个……捡垃圾，分类垃圾，处理垃圾，改造垃圾，然后给垃圾找用处的专业。
　　这让我想到常在古代文学里看过的桥段，家中序齿靠后的孩子总是在捡大孩子的旧衣服旧鞋子穿，明明是比较新的孩子，却从来没有穿过崭新的衣服。

　　我们就是那个永远捡旧衣服穿的新孩子。

　　我的椅子飘进了教室，在我预定的第三排最右停下。
　　这节课的教授早年凭借一篇把厨余垃圾再回收的论文声名大噪，得益于他的研究成果的大众早就不觉得吃垃圾有多么荒谬。
　　但是我觉得。
　　这让我看到他就会礼节性地微微作呕。

　　教授还没有来，大部分的同学都没有来。
　　我掏出我的电子墨水纸放在桌上，突然感到有点饿。但是不去食堂的话就吃不到一手食物，只能吃处理后的精致的外卖。
　　我不。
　　我的一点坚持。

　　我按着我的胃，寄希望于把它压扁，造成一种我并不饿的错觉。
　　就在我辛苦地压缩着我的胃的时候，从讲台上传来一声轻轻的笑。我抬头一看，眨了眨眼。
　　学姐坐在讲台上，两条长腿踩在第一排的桌子上，特别嚣张。

　　她心情很好，我看出来了。因为她穿的是能实时反应心情的材料做成的衣服，整个人发着愉悦的浅橙色光线，好一个电灯泡。
　　我看了她两眼，又低下了头。
　　拒绝深入交谈，学姐是个陷阱。

　　我听到学姐打了个响指，放在桌面下的手指忍不住互相蹭了蹭。不出意料，完全没有发出声音。我一直都没能掌握这个有点帅的技能，心里不是不羡慕。
　　这时余光瞥到旁边停了个什么东西，我有点惊吓地侧头一看，妈耶，好难看的无人机！

　　像是一种已经灭绝的昆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学名是蜚蠊。
　　这只俗称蟑螂的无人机背着一个三明治，这场景真诡异。
　　我慢慢地扭头去看仍然大大咧咧坐着的学姐：“我没有订餐。”
　　学姐咧开嘴，笑得一派春风和暖：“我做慈善。”

　　……不会下毒了吧？
　　我一边想，一边轻轻地拿下了那块三明治。然后说：“谢谢。”
　　学姐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在这种目光下我真的食难下咽：“学姐你应该很忙吧。”所以快点离开好吗。

　　学姐又笑了，模拟的阳光从玻璃外面透进来，映得她嘴唇上的血红唇膏亮晶晶的，流转着数据的光芒：“我是很忙啊，忙着给教授代课。”
　　我：“……”

　　我们相对无言地挨到了上课的时间。
　　其实现在很少有本人来教室的，很多都只是数据的投影，来去如风。
　　但我坚持，因为我是促实会的。呃，全名是促进真实接触与联系协会。
　　会长是……

　　“敏林。”
　　我抬头看向踩着点跑到教室的我的搭档，促实会的会长。
　　“嗨。”我说。

　　我的搭档见到讲台上的学姐，诧异了一下，眼睛里突然燃起一丝热切的火苗。
　　“啊！学姐！”她兴奋地小声嚷嚷。
　　这节课来得不亏，我手腕一烫，掐掐食指，手背上飘过一行她发过来的小字。
　　我不置可否地抬手把掉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

　　谁知道，学姐在讲台上几乎同步地做了这个动作，她手指又长又白，衬着黑发，很有一点触目惊心。然后她给我递了一个近乎调笑的眼神。
　　我搭档好像要晕过去了：“学姐好好看！”
　　我：“……”能不能有点出息。

　　学姐专业上确实没得说，如果她打定主意要释放魅力，那效果的确不错。
　　我听到班级私密频道的骚动，无非就是扼腕这节课没有亲自过来，很后悔，云云。
　　我的搭档不停地看手背，我估计她被戳了无数次，一定都是拜托她下课去要联系方式的。
　　我有先见之明，早就屏蔽了。

　　但是下课以后我搭档并没有找到机会，因为学姐直接踩着光轮鞋走了，速度是我们教室的移动座椅望尘莫及的。
　　我搭档有点遗憾又有点怪怪地说：“学姐好有钱。”
　　是吧……我盯着光轮鞋留在原地的七彩虹光。
　　而且还很张扬。

　　我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上课，吃饭，回宿舍，如此而已。顶多有时会去图书馆散心，在书籍全面数字化的当代，这近似于一种行为艺术。
　　不知道为什么，学姐那句“不是这里”一直在我脑海回荡。
　　我知道这是她的某种语言策略，类似于钓鱼。
　　虽然表面上我兴趣缺缺没有上钩，但事实上……

　　我走到图书馆，低着头，背着手开始绕圈。
　　如果不是图书馆正门前面的花坛，那是哪里？
　　当时的议论早就被清除光了，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ID轻描淡写的一句“在空地上”。我抬头看向看不到顶的图书馆大楼。

　　在空地上。
　　我想起那个废弃的天台，位置似乎在……
　　我低着头琢磨，沿着图书馆的墙面往后面走。

　　“你果然来了。”
　　一天里能撞上几遍同样的声音？
　　我几乎想要叹气，抬起头，学姐靠在墙上，光轮鞋不安分地顶着墙。
　　学姐很白，在背阴的地方，尤其显出肤色。

　　我面无表情：“路过。”
　　学姐不置可否地笑笑，看我打算走，突然开口：“就在你脚下。”
　　我看着她，学姐鼻梁耸耸，很可爱地笑了：“就是你站的地方。”

　　我低头看着脚下一点痕迹都不留的空地。
　　白色的，仿水泥地的地面，纯白无辜，与前后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好像有什么时间与空间的碎片被锁在了这里，我无知地走过去都像是在犯罪。

　　我慌张地退后两步，紧紧闭合我的上下牙齿，感觉心跳像重拳一样打击着我的胸腔。
　　不知道何处飘来的歌声在我脑海回响。
　　“啊，昔日我曾苍老，如今才风华正茂。”
　　如今才风华正茂。

　　我在原地撑住身体，静静地想了几秒。
　　啊，应该是因为心跳异常，我耳道内的植入播放器自动开始播放我的心动歌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