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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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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千辛万苦爬到图书馆九楼的时候,碰到了学姐。
九楼除了一些一看就非常适合开展灵异情节的档案室和办公室外,就是一个又破又旧的天台。当然,大铁门是锁着的。
我一般就在铁门里面的阶梯上坐下来,也不干什么,就是坐着,一直坐到不得不离开。
这个学校大概有几千人,“几”的范围从0到99,我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
当然……我也不关心。
今天天气不好,天空像一锅熬得很失败的面糊。还是蛋花都没搅好的那种。于是我的心情也非常糟糕,就像是喝了面糊以后闹起了肚子。
就在这种沉郁的心情中,我遇到了学姐。
学姐坐在铁门外面的天台上,穿着我校那件臭名昭著的校服,头发呼啦啦地脑袋后面乱飞,场景十分惊悚。
学姐就是那种典型黑长直,不过二次元的萌放到三次元多半经不起考验,风一吹,整个人看起来风中凌乱。
风中凌乱,如魔似幻。多么复古的表达。
我惊呆地看着铁门上仍然悬着的锁链子,和视觉上被锁链捆起来的学姐。
我说:“啊……”
学姐扭过头来,露出被凌乱的长发遮住的脸,和手上夹着的一根钢笔一样的东西。
她好冷漠地看了看我,嘴巴上随随便便地涂着血红的唇膏,说:“你谁?”
学姐真的很不讲道理,天台又不是她家开的,凭什么我来了就应该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盘问呢?
于是我就不高兴地说:“人。”
学姐好像憋不住似的笑了一下,然后立刻把那点笑意吝啬地收了回去,愣是憋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这是我的地方。”
再说一遍,这样真的很过分。
我就没有理她,自己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一般我坐下来就能很安心地进入一种入定般的冥想状态,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不想什么,反正就是……存在。
我感觉我存在着。
怎么讲呢,这就好像是,课堂上跟老师对视着好像在热情参与教学的我,小组作业时一脸认真好像非常投入的我,和同龄的女孩一起商量买第二杯半价奶茶的我,其实并不真正存在着。
只有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的我,才是真正活着的我。
虽然学姐安安静静,连呼吸都被打散在风里,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意识到在咫尺之遥有一个活人,就已经给我带来非常大的心理压力了。
但是我又不能走,感觉走了就投降了一样。
于是我硬着头皮假装很冷漠地坐着,心里的确是已经煎熬得好像处于糊掉边缘的煎蛋了。
总之我背对着铁链子,背对着学姐,屁股下面有一亿只蚂蚁在钻。
好想逃跑啊。
何必为了面子自找苦吃?
这完全没有必要!
就在我痛苦地进行着心理拉锯的时候,学姐突然说话了:“你听说过吗?图书馆九楼。”
我扭头看她,她吸了一下那个钢笔一样的东西。我迟疑地说:“没有?”
学姐脸上有种奇异的兴奋,仔细品品,还有一点不可描述的幸灾乐祸:“上上届我们学院的学姐从这里跳下去了哦。”
我:“……”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学姐说着又吸了下那支钢笔。我忍不住问:“那样不是很不卫生吗?”
学姐愣了一下,很好笑似的抬了抬手,给我看手里的东西:“你说这个?电子烟啦。”然后她犹豫着问:“你要试试吗?”
“不,不必了。”正常人都会这样回答吧。
学姐松了一大口气,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跟我分享的意思。
这时候我看了看手上的表,发现终于到了我心里给自己设定的离开时间,就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跑了。
总觉得学姐漠不经心的视线扫了我一下,背上烙了个小小的印子。
那天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室友正在敷面膜,把脸拍得啪啪啪的,清脆响亮,我在外面走廊上都听得到。
我把掌心贴在门上,因为我们寝室的指纹识别出了点毛病,非得用掌纹狠狠地压一压才管用。我虽然报修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来修。
我室友正在跟她的网恋对象视频,笑得像只蟋蟀,带着塑胶味儿。不知道用了几个面部插件,能把面膜过滤掉。
我很高兴她忙于视频,这样我就有了不跟她打招呼的理由。
我就挤了点塞林凝胶糊在两个耳朵上,世界安静了。
然后我飞快地闪进了我自己的隔间。
我的隔间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在学校的素材库里按照色系筛选出的一套家具的简单组合,没有花什么心力。
主要是因为我心力交瘁。……这词谁发明的?真好,光从字形上说,就让人有一种想跳楼的感觉。
跳楼。
我把桌面上的光屏升起来,犹豫了一下,输入了我校名字+自杀的关键词。
搜索结果干干净净,水洗过的一样清洁纯白。
然后我木着脸换了个搜索引擎,跳出来一长串搜索结果。
复原一下的话,是这样子的。我院上上届的一名学姐,当时她和我现在一个年级,有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九楼上去,不为人知地跳了下来。
后面的事情不问而知,我过剩的想象力已经发散到保洁阿姨打扫现场时的心理活动上去了。
然后我就睡觉了,一夜都在做蹦极的梦。跳上,跳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学姐凌乱的长头发。
都怪学姐,我想,害我睡不好觉。
第二天下了课,我的固定搭档说:“去鄱阳湖吃饭吗?”
鄱阳湖是我校四大食堂之一,对应四大淡水湖。这种命名方式比较复古。
鄱阳湖是其中干涸最早的湖泊,我因为这个原因比较偏爱它。
我笑着说:“不了,有点事。”
我搭档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就走了。
成年女孩之间的友谊,淡如水。
我慢吞吞地收拾着我的包,把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电子墨水纸随便地塞了塞,就磨蹭到了最后。
感觉电子眼在我身上盯了一下,像胳膊被小小的针扎了一下。
我晃悠着晃悠着就晃到了图书馆楼下,花坛前面那一片空地,空空荡荡的,映着天穹上的模拟云影,有点恍惚的可笑。
我抬头看了看天台的位置,不是很确定掉下来的话落点会在哪里,于是十分谨慎地站在花坛的石头沿上,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感动。
我很……我很感动。
这里是另外一个女孩定格的地方,那时她和我一样大,我们甚至还是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的。
就好像我早就提前死掉了一样。
我就这样抱着巨大的自我感动的情绪站在那里,连肚子饿都忘了。
直到学姐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不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