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琉璃紫苏

4、遇贵人进歌舞司

　　进的门去，触目所及便是一座很大的人工湖，堤案边遍植垂柳，三座精巧的小楼临水而立，楼后是一片绿地，放眼望去四处皆是芳草鲜美，落瑛缤纷，五彩蝴蝶蹁跹期间。一位身着绿衣容色妍丽的娘子正带领着一队女童在草地上练功。沅沅被眼前这融融景色所迷，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在那练功的众人前停了下来。

　　沅沅站在近前悄悄地观察那绿衣娘子，见她教习时非常认真仔细，不急不躁，每个简单的舞蹈动作都会连续示范上几遍，脾气也看起来宽容随和，连旁边的那名女孩频频出错都不曾苛责，反倒在教习抽出空来为她单独辅导。想那琳娘身为歌舞司总教头，断不会来带几个新人，再联想起陆夫子刚才对她的评价，沅沅断定眼前这位美人儿并不是自己今天要找的对象。

　　但今日红玉姐姐递交果篮时郑重交待过自己一定要亲自送琳娘手中，想那琳娘既为歌舞司总教头，若是寻常奴婢必不能轻易得见，看来自己今天要完成使命少不得依靠眼前这位绿衣姐姐。思即至此，沅沅定了定神，站在旁边边看边等机会。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那绿衣娘子教授完毕，眼见着众人也练得差不多了，便遣散了队伍，旁边早有伶俐侍女手快地递上湿帕子，沅沅眼明手快，借着那绿衣娘子揩完面坐着休息的空档笑嘻嘻地前去插话顺道讲明了来意，那绿衣娘子倒也爽快，聊了几句，因喜沅沅可爱伶俐便亲自领着去了琳娘居住的初尘居。

　　身处号称苏州第一歌舞坊的淮上月，沅沅在平日里便听坊间有关于那琳娘的无数传言，相传那琳娘乃人间绝色，一曲飞天舞美的天上有地下无，倾倒了当时宴会上无数在场的嘉宾。又传之后琳娘得遇良人，正值盛年却毫不可惜的停止了自己的舞蹈事业甘愿为情隐退，从此江湖再也难觅佳人芳踪……还有悲情点的版本说彼时琳娘正值韶华盛时，美名在外，却无端被同门姐妹嫉妒陷害，从此心灰意冷，绝迹江湖云云。更有好事者把琳娘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写成小说，编成快板由说书先生在江南的大小茶肆酒楼里传颂……总之有关于琳娘生平故事的无数版本流传坊间，但不论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种种传言都无一例外的直指她的美貌和她在舞蹈上那惊人的造诣。沅沅原来也只是在众人的传说中对琳娘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也曾心生好奇想要见见，可那仅仅只是想想而已，毕竟琳娘管理的歌舞司和自己居住的下人房有着天壤之别，却不想今日自己托着红玉姐姐的福有幸得见，于是便思忖着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绝色舞姬的模样儿，以后出去了跟小姐妹们拉家常时也好有个谈资，更不枉了自家在三伏天顶着大太阳辛苦进司一趟。

　　到了初尘居，绿容禀了看门的下人，却不料小厮回报说琳娘临时有事刚刚出去，恰巧下午无课，绿容便和沅沅随那小厮一起至花厅坐候，因天热，怕沅沅口渴，绿容坐下时还不忘让厅里的丫鬟奉上了茶水。
　　沅沅谢过绿容接过茶盅子便在花厅的椅子上斜签着坐了下来，她顶着烈日走了半天，口渴的紧，此时正需要一杯茶来解暑，可因着幼时的良好家教，纵使再渴她也只是端起茶盅子用嘴小口小口的的抿，绿容在旁暗暗观察，心里对这个女孩子又增加了几分好感。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只听得门外欢笑声动，环佩轻响，沅沅忙放下茶盅子起身，转眼间便见几位绝色丽人拥着一名身着鹅黄色骨朵云纹丝缎单袄，葱绿色曳地织锦凤襕裙的娘子说说笑笑地从外面的曲水回廊上走了进来。

　　且说那琳娘自打六个月前接到田酚的密令，便动身北上去了京师，帮他秘密训练一批即将送进宫的秀女，在次其间一直在忙，直到半月前那批秀女顺利入了宫才得以回返苏州。前日正午琳娘的车马才到淮上月，稍事休息，又因筹办百花宴的事情去了司膳房，绿容带沅沅来找她时，她刚自外面回来，因不便见客便找了个借口先让小厮领着她们去了花厅，自己在房内换了便装即随后跟了来。

　　这厢绿容和沅沅正在花厅内吃茶，绿容一个不小心吃进了茶水中苦艾，一张精致的俏脸不仅苦的皱成了一团，沅沅见状连忙放下茶盅子为她冲白开水。琳娘多日不见自己的手下，心下也甚为挂念，此刻进得花厅，远远地瞧见绿容那狼狈模样儿，便嘻嘻笑着打趣儿：

　　“绿容，自打我前些日子去了南京一趟，掰指头算着怎麽也得有半年不曾派任务于你，你闲来无事日日在园中逍遥模样儿比起先前我在时也愈发的俊俏了，今日我回来又有新任务要指派于你，可见你心里必是怨我的，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将一张蜜桃脸绷成苦瓜脸了。可见我天生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人生还真是悲剧啊，大家说是吧”

　　琳娘说完还不忘顺带捎上围观群众，一起来拿绿容凑趣儿，其他的教头们个个都是人精儿，最会见风使舵，见琳娘拿绿容开涮，为了配合气氛自己也少不得要调侃绿容一番，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寂静的花厅已是莺歌燕语。嬉笑之语不绝于耳。
　　绿容不由苦笑，她这个主子还真是人精儿，明明自己被她从京师带回来的据说对消暑降热有奇效却苦的要命的茶叶呛到，现在事情经了她的嘴，反而变成自己失礼。还好自己主子的脾性自己是相当了解的，也就是呈呈嘴皮子功夫，真不晓得若是她那帮狂热粉丝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私下里竟是如此赖皮，心里会作何感想。可即便如此，绿容还是一个非常守礼的人，她快速上前规规矩矩的朝琳娘行了个礼，嘴里却聪明的把话题岔开：

　　“琳教头言重了，最近园子里新进来一批雏儿，奴正在训练，准备万中选一挑个好的让她入教头门下学艺，也好为下次的琼花节做好准备。”

　　“也好虽然现在离琼花节还有三年但也已到了着手准备的时候了，据说对面的天香楼已经开始行动了，对了，那园子新进来的雏儿们你接触的最多，其间可曾见着有好的？”

　　虽然天性活泼，但提到正事，琳娘还是很严肃的，此时她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变得正色起来。

　　“依奴看，这批送进来的雏儿们模样儿大多水灵，其间又有一位名唤卞赛的，端的生的冰肌玉骨，人也聪慧，待过些天琳教头忙完了，奴便领她来与你看。”

　　“也好，后天晌午我无事，到时你把人领至初尘居来便可。”

　　说完了这句话，琳娘又转头分配余下的工作了，此时的她浑身散发一种强大的气场很有女王风范。

　　在她们对话期间沅沅一直站在旁边瞧着，直到她们提到卞赛的时候才略略吃了一惊，心里思忖着原来小赛在这里，不过还好有了个好师傅，有她罩着，日后登台也可少受一些苦。想到这里再转头仔细打量那琳娘，只见她今日的打扮简单却又精致，一头乌亮亮的青丝被顺手挽成堕马髻垂下，期间斜斜插上一支描金点翠的簪子，光洁的额头上勒了一条珍珠抹额，眉似远山，唇似吐珠，一双丹凤眼灵活多情，尤其是她不说话眯起来的时候配合上那慵懒的表情更是有一种丝丝入骨的媚，让看见她的人浑身上下酥到骨子里，难得的是她的美韵致天然，恰到好处，没有丝毫作做的成分在里面，所以即使是身在这美人如云的淮上月，看遍各种风情的美人儿，沅沅仍在心里忍不住为她击节赞了声好。

　　直到处理完了自家司里的事情，琳娘才注意到花厅里还有一位小客人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眯起眼睛琳娘好似整暇地望向沅沅，用目光无声地询问她的来意，沅沅见状赶紧上前福了福身，清脆地开口道：

　　“琳教头万福，奴婢是采买处的陈沅沅，今儿恰逢端午，奴是奉红玉姐姐之命来教头处问安，顺便帮姐姐带些果品与教头消暑。红玉姐姐本说要亲自来探望，可架不住园子里事儿多，所以特特命奴向琳教头告罪，说下次一定亲自过来补上。末了还让奴婢带话给教头说是最近天热教头要注意防暑。”

　　沅沅这厢噼里啪啦说完，便垂头等待琳娘反应，琳娘见沅沅小小年纪竟然头脑如此清楚，办事丝毫不差，也不仅对她感了一丝兴趣，见她垂头不语，也不去叫，自己端坐在缠枝云纹椅里一边吹着茶盅子一边仔细观察着她。只见那孩子五官十分之惊艳，可能是由于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面黄肌瘦的显不出好儿来，若是加以时日悉心调养，将来不知比那昭君，貂蝉美上多少倍，可惜入了下人房干起了粗活儿真是暴殄天物，又想那王嬷嬷向来精明无匹，这次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孩子倒也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不知道她的内在是否与外在匹敌？思即至此，她放下青花茶盅，站起身来，嘴角浮起了个似有似无的笑。

　　“你是叫陈沅沅吧，我这里刚好缺一个丫头伺候茶水，正好你来了，以后也不用走了，从今天起就留在初尘居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