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浅》汐倾

5、为人师表

　　这个世界不是象牙塔，我知道，但是，为人师，我只能传授光明，也许，是自己都无法触碰的光明。

　　之前的半期考试成绩出来了，班里的小崽子们考的还不错，于是个个上了天，吵着要出去吃饭。方忆宇别无他法，选了周六，带着一群猴孩子去一个公园烤烧烤。班长张瑶带着班委和几个男生一起去购买了许多肉食蔬菜，还有各种小零食：泡椒风爪，小泡芙，怪味花生……而方忆宇则租了两个大巴，还有十几个烤架，和王东一起带着孩子们到了公园。
　　在这个潮湿的季节，难得有一天放晴，又肩负高考压力的孩子们，彻底玩疯了。方忆宇在一边喝着饮料，看学生忙碌的身影，吵闹的身影，再次觉得，自己选择当一名老师，是无比正确的决定。王东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每次这个时候啊，都会觉得自己老了。那些高中啊，什么篮球赛啊，漂亮的校花啊，都太遥远太遥远了。”王东脸上挂着笑意，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离方忆宇近些，“你知道吗？陈衍好像要出国了，这孩子，你有找他聊过没？”“出国？没听说呀，你怎么知道的？”方忆宇有些惊讶，陈衍的成绩很好的，一直嚷嚷着要考首都最好的那所大学呢，怎么突然就想到出国了？“咳，我那天去主任办公室，看到陈衍和他妈妈，他妈妈来找咱主任办理手续呢，说是等那边学校找好了孩子就走了。陈衍在旁边，啧，怎么说呢，跟平时完全不像，低着头，反正感觉不大一样。当时办公室，就他们三个人，也没其他老师知道，要不是我有事去找主任，都还不知道呢。”方忆宇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你呀，平时不是跟陈衍交流挺多的？还是找陈衍了解下情况，这都高一要结束了，还是确定下究竟怎么回事，免得孩子都无心学习了。”方忆宇点点头，看着在阳光下笑得开朗的少年，决定找个时间，还是好好聊聊。
　　第二天周日晚上晚自习，语文办公室除了方忆宇这个要当班主任的，就没别人了。他把陈衍叫到办公室，准备好好沟通一下。“方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陈衍笑嘻嘻地问道，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你坐。”方忆宇斟酌了一下，“陈衍，我看你这次半期考得挺好，之后有什么打算没？”陈衍僵了下：“老师，您还不知道？我要考Q大呀，不是一直挂在嘴边说着呢。”“嗯，这样吧，陈衍，老师就直接问了，你是打算出国吗？你一直想读Q大，老师是知道的，所以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想到出国呢”陈衍脸刷的白了，抿了下唇，没有说话，方忆宇也没有再问，静静地等着。
　　“老师，”陈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安，“老师，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你会不会讨厌我？”“讨厌？你是杀了人了还是要破坏地球了？有什么不能和老师说？”方忆宇放柔了声音。陈衍沉默了很久，在方忆宇准备放弃的时候，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句：“我是同性恋。”陈衍抬起头看着方忆宇，这次小声但却坚定，“老师，我喜欢男人。”方忆宇有些愕然，“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一种病？觉得我不正常？”方忆宇没有出声，陈衍由最开始隐隐含着期盼的眼神，到最后死死咬紧下唇，浑身紧绷。
　　“不，”方忆宇看着陈衍的眼睛，声音带有一贯的温和平静，“不，同性恋从来就不是病。我们喜欢一个人，与他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喜欢这个人，想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是因为我们彼此性情相投，我们理解对方，倾慕对方，想要和对方一起度过这漫长而枯燥的一生，我们喜欢的是这个人的灵魂，与性别无关。”方忆宇轻轻地说出这段话，说给陈衍听，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可是，老师，你知道吗？我爸，我妈，他们都觉得这是错的，这是病。我，我从来没看过爸妈那样看我，就好像，就好像我是瘟疫，是他们最厌恶的东西。所以我才会主动提出要出国，毕竟，国外没有这么多的歧视。老师，这是不是，很懦弱。”
　　“懦弱吗？相反，老师觉得你很勇敢，至少你大胆地说出来了，总好过那些掩藏一辈子的人。”方忆宇看着陈衍，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勇敢呢，“陈衍，这个世界总有太多的黑暗，太多的不公。老师知道，老师也经历过，但老师不能告诉你们，你知道吗？为人师，我只能教给你们坚强，勇敢，交给你们无畏和光明。但实际上，老师自己都做不到呢。”方忆宇温柔地看着陈衍。“为什么做不到呢？”“因为，老师没有去和这个社会抗衡的勇气。” ‘父母的失望，旁人怪异的眼神，亲戚好友的指指点点……太多太多了，太多让自己害怕的东西。一份飘渺的，不知道究竟能坚持多久的感情，又能支撑自己过多久呢？倒不如一开始就断的直接，不留余地。’ “这都是你的人生，老师不觉得那是懦弱，但是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的手上，希望你以后不后悔。”方忆宇看着眼前这个勇敢的孩子，送出自己的祝福。
　　几天后，陈衍找到方忆宇，表示自己依然要考Q大，而且不会放弃家人，也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忆宇微笑着说好，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拥有自己不能拥有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