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拟花开人共卮》慈苦航

8、第 8 章

　　二·兄友弟恭

　　08
　　回了冥府之后，阎霆越发懒散了，整日里摇着一把描金扇子，四处看热闹，撺掇鬼囚打架斗殴啦，组织鬼将聚众赌博啦，给鬼官保媒拉纤啦，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冥府里堆积得高高的公文，都是陆判帮他在看，他偶尔溜达到陆判那，还一脸幸灾乐祸地劝：“判判啊，你这年纪轻轻的，一点业余生活都没有是不行的，不能老想着工作闷闷不乐，再这样下去，就可惜了你这张倾倒众生的脸了。”

　　陆判懒得理他，他就一个劲地絮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过两年就早生华发，那时候就会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了。”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

　　陆判实在忍无可忍，抬头冷笑着看他：“那好啊，我去休息，游玩，这些公文还你来看。”

　　“呃，那个，我叔叔好像是叫我有事，我去趟天界，呃，晚饭不用等我了，我就在叔叔那解决了。”阎霆说完就脚底抹油，风大扯呼了。

　　刚溜出去就迎面碰上了愁眉苦脸的白俊，“哟，怎么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娘……叫我回一趟天界。”

　　阎霆一笑：“巧了，叔叔也叫我回去，一起吧。”俩人施了术法，腾跃而上，须臾便到了天宫，一进了天宫大门，俩人就感觉到了今天气氛的不同，天神悠苑的方向人群聚集，还有宴乐之声传出。

　　“哟，看来今天这架势，可不是随随便便地回家吃顿饭这么简单，有猫腻。”阎霆摇着扇子嬉皮笑脸地看着白俊，“怎么？跟你有关的？”

　　白俊叹了口气：“唉，真是的，都说了不去，居然骗我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着。”阎霆说完，迈步前行，白俊也跟上去。

　　刚一步入天神悠苑，两个人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满天的神官神女们几乎都在这了，原本欢声笑语的众人见了谁都上来称兄道弟热络几句，见了他们俩就都当作没看见似的，扔继续原来的动作，当做没看见。

　　有一个年纪小的神官悄悄拉了拉自己哥哥的衣摆，小声问：“哥，每个人进来大家都打招呼，为什么这两个进来，大家都不说话呢？他们俩是谁啊？”

　　他哥哥低声说：“阎霆冥君和白俊祇官。”

　　“啊？一个冥君怎么有资格来天宫的宴会啊？”小神官说完忽然恍然大悟，“阎霆？！他不是老神君的孙子，上代神君的儿子，现任神君的侄子吗？怎么会沦落到做一个冥君？”

　　“唉，这个说来话长了，他祖父拓羲神君不喜欢他，他父亲伯阳神君……呃……又那么对他，可虽然是这样他叔叔也就是现任神君，仲玥神君却是十分疼爱他，所以，以前冥鬼界哪有敢称君的呀，只有冥王，现在却封了他为冥君，可见他在仲玥神君心中是很重要的，所以当然能来了，估计还是仲玥神君亲自邀请来的。”

　　“哦，所以大家既不敢得罪老神君又不敢得罪现任神君，所以都装没看见。”小神官点头说，可是点头点着，又停下：“不对啊，那他是天神皇族，怎么会是冥鬼呢？”

　　“啧，”小神官的哥哥嫌弃地说，“你忘了？他的神脊不是被他老爹给抽了吗？”

　　小神官倒吸了一口气，“对！你跟我说过，是仲玥神君给他重塑了神脊，就因为这样他的命保住了，但却灵台神识更趋近于冥鬼。”小神官说着好像替他疼似的，捂住了嘴巴，“真可怜。”

　　“是啊，本来多好的命啊，生在天神皇族，又是长孙，应该是无限荣宠的，现在却……”小神官的哥哥有些唏嘘地感叹：“如果不是造此大难，现在风光无限天神皇族继承人就不会是慕棠神官了，就会是他，唉，一切都是命数啊。”

　　“那为什么大家也不理这个白俊祇官呢，难道就因为他跟阎霆一起进来？他不是阎霆表弟嘛，是地祇皇族的小皇子啊？”

　　“呵，他呀，大家不理他就很纯粹了，单纯因为不需要，你可知道这地祇皇室本姓白？”

　　“啊？单字名字，那不是……”

　　“没错，单字名字，意思就是他根本就没有被寄予希望去继承皇位，反正他有好几个哥哥呢。”

　　兄弟俩正聊得起劲，小神官忽然叫了一声，“呀，仲玥神君来了。”

　　“别乱跑，我们过去见礼。”小神官的哥哥拉着他往前走。

　　仲玥神君一出现，各位神官神女都马上过去见礼，仲玥神君点头示意，然后就朝着阎霆道：“霆儿你来了？快过来！小俊也来。”

　　阎霆跟白俊听了就往仲玥神君那里走，这下满天的神官神女们才像是全体突然复明了一样，“啊，阎霆冥君，什么时候进来我们都没看见。”

　　“是啊，阎霆冥君安好。”

　　“阎霆冥君别来无恙。”

　　阎霆跟白俊走到仲玥神君面前，两人施礼：“仲玥神君。”

　　阎霆说着要躬身，被仲玥神君一把拉住，“不用了，叫你回来，是回家吃饭，叫叔叔就行，来，入席，小俊，跟你表哥一起来。”

　　小神官吐吐舌头：“哇，仲玥神君真的很疼他啊，感觉他对自己的儿子慕棠神官都没这么好。”

　　“别瞎说了，我们也快入座。”小神官被哥哥敲了一下脑袋，麻利地坐好了。

　　仲玥神君拉着阎霆到了主位，站在他的右边，阎霆请仲玥坐下，然后绕到了仲玥神君的左边站好，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右边的位子，伸手作请的姿势，樊樱神女冷笑一声，“有些人还是有些眼色的，慕棠你还等什么呢，去啊。”

　　慕棠被自己的姐姐轻推了一下才从愣神中恢复，走了过去坐下，见他坐下了，阎霆还是没坐，仍是请的手势，直到樊樱也在对面第二顺位的位子坐了才坐，可是樊樱似乎并不领情的样子，根本就不看他。

　　仲玥神君很不赞同，“你们两个，为何如此失礼，见到堂哥一点礼貌没有，堂哥谦让你们，你们就真的受之无愧吗？”

　　“叔叔，今天找我们来是有正事的吧，快点宣布吧。”阎霆并不想引起叔叔跟子女的矛盾，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仲玥神君心里都明白，于是也不再深纠。

　　“今天呢，是天神界跟地祇界的贵族子女的宴会，我们这些老的给你这些小的一个机会互相认识认识。”

　　阎霆差点喷了，“神祇相亲大会啊？”

　　仲玥神君笑眯眯的没说话，阎霆一拍身边的白俊，小声跟白俊说话，“我现在知道姑姑叫你过来干嘛了，记得啊，老婆嘛，不仅要漂亮，还要温柔体贴，又乖又懂事的那种，是最好的了。”

　　白俊看着他：“你要找个这样的姑娘吗？”

　　“我？我可不行，你也不想想，这天神地祇的，哪家会想把姑娘嫁给我啊，身份地位且不论，我是不会有子嗣的，因为没有神脊可以遗传。”阎霆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淡。

　　“表哥，你别怪……”

　　“闭嘴，不想老死不相往来就不要跟我提我不想听的人。”

　　仲玥神君宣布开宴，就开始有各种贵族的女孩子出来表演，唱歌的歌声婉转动听，跳舞的身段婀娜多姿，舞剑的动作英姿飒爽，各有风采，眼花缭乱，但相同的是每个都朝着慕棠使劲，阎霆心里都明白，只是笑着看，不出声，白俊好像也兴致缺缺的样子，提不起精神。

　　倒是慕棠今天很奇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神不守舍。少年皇子相貌绝佳，红唇皓齿，他跟阎霆最像的地方就是天神皇族祖传的那双桃花眼，永远都是一副脉脉含情的样子，不同的是，阎霆的眉痕偏细长，薄唇浅笑，面带风流多情，而慕棠的眉痕浓密，唇峰饱满，一派君子端方之相。

　　以前阎霆对慕棠的印象是神祇两界子女的翘楚，举手投足，每个行为每个表现，都好像是为了打别人的脸一样，他也永远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跟人说话的时候总能看见下巴，见了阎霆时，这种咄咄之色更甚，今天却一直低着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阎霆也无所谓，可是他今天不止如此，还时不时偷瞄阎霆，这就有点让阎霆心里画魂了。

　　于是，阎霆决定主动出击，他起身跟仲玥神君施礼：“叔叔，我今夜开心，多饮了几杯，出去散散酒气，宴会结束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仲玥神君带阎霆向来宽厚，点头应允，刚好有神官来敬酒，仲玥神君就回礼，阎霆迈步离开，樊樱凉凉地说：“只有没有教养的人才这么没有礼数。”阎霆心说，希望一会你的脸不会太痛。

　　仲玥神君饮完这杯，慕棠也站起来，“父亲，我也不太舒服，也想出去走走。”樊樱听了瞪他一眼，慕棠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又说：“父亲，我与堂哥同去，一会一起回来，也有个伴。”

　　樊樱听了更是生气，“你跟他有什么好一起的，别被他带坏了。”

　　“樊樱。”仲玥神君拉下脸来看了樊樱一样，又放缓了神色跟慕棠说：“你们兄弟二人多亲厚亲厚是好事，早些回来，不要离开太久。”

　　“是。”

　　慕棠跟着阎霆出来，两人停一条小桥边上，桥下是一条河，河两岸种满了桃树，花瓣被风吹动，落了两人一肩一头，也落满了河面。

　　“堂哥。”慕棠叫了一声。

　　阎霆是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叫他，有十几年了，他不再这么叫他，阎霆看着他，伸手把他头顶的一片花瓣拿下来，然后，“嗯”了一声。

　　“堂哥……”

　　“有事就说吧，你跟白俊啊，千差万别，但是就是这点相同，有事相求了才想起我是你们的哥哥，平时都叫名字，而你，”阎霆看着他，“那么多年都不正眼看我，如今忽然一副像小时候闯了祸找我顶缸时候的样子，说吧，怎么了？”

　　“我……”他欲言又止，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阎霆不喜欢别人婆婆妈妈，便开口：“叔叔待我极好，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对你，只有你不再认我这个堂哥了，而我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直当你是我的那个小跟屁虫堂弟，你遇到麻烦我能帮一定帮。”说着手拍拍他的肩膀。

　　“堂哥，你知道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吗？”慕棠终于问出口。

　　阎霆瞬间变了脸色，收了手，扭头就走。

　　“堂哥，你别生气，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而起死回生这件事，一直是我们天神皇族的禁忌话题，谁也不敢提，我……我只能问你，也只敢问你。”慕棠拽住阎霆的手。

　　阎霆深呼了一口气，“你问我啊？好啊，我告诉你，我们天神皇族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我们的神脊可以活腐尸肉白骨，”阎霆说着摸着慕棠的后背，顺着他的脊椎滑下，然后看着他，“可是我，是唯一一个帮不了你的人，因为我的神脊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生我的那个男人抽了，拿去救他喜欢的一个女妖怪了，我已经没有了。”阎霆说着笑了起来。

　　慕棠瞪大了眼睛，“所，所以起死回生才会是我们天神皇族的禁忌？堂哥，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知道了这些故意来挖苦你，戳你痛处的。”

　　阎霆看着他的眼睛，他这才发现慕棠不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的眼睛里也都是血丝，阎霆抓住他的手，切他的脉，“怎么回事？”他的灵力被消耗了很多，仅剩三四层。

　　“堂哥，你相信我了？”慕棠急切地问。

　　“你这些年虽然眼睛长在头顶，用下巴说话，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拓羲神君，本质上你还是那个小鬼，不是会故意那样说的孩子，看来你是遇上麻烦事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们先回宴会，结束之后，我们去你的地方，慢慢说清楚。”

　　慕棠点头，“堂哥，谢谢你。”

　　“行了，忽然这样我都不适应。”阎霆挥挥手，两个人往返回宴会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