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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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大求是楼。
据说一百所大学，九十九所都有个楼叫求是楼，特别没创意。
顾垣坐在阶梯教室里百无聊赖地上课，右手把一支黑色签字笔转成了小旋风，左手在课本旁边的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两边进行的效率都很高，谁也没耽误谁。
和他隔了几个人的座位上有个女生在和旁边人窃窃私语，时不时朝他的方向瞄来一眼。
心不在焉的顾垣不小心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于是抬起头，对那个女生笑了一下。
女生的脸腾的红了，旁边人低声惊叫，开始打趣对方，私语变成了嘘声。
小范围的蠢蠢欲动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教室实在太大了，几百人各怀心思，这心思太多太乱，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有点顾不过来。
讲台上的老师正激情澎湃地指着PPT口若悬河，语速极快，课件上的文字过电影似的一秒一换。坐在第一排的几个学生茫然地抓着笔，试图从这旋转跳跃不停歇的长篇大论中扒拉下几个考试重点。
顾垣偶尔掀起眼皮看两眼黑板——在手机上的东西特别无聊的时候。
X大的公共课老师很少有眼前这种仿佛上课前喝了十罐红牛的激情挂，大学教育事业发展到现在，愿意用肾和肝来给学生上课的老师基本已经绝迹——有这份精力还不如多写几篇论文评职称。
毕竟面对台下永远该睡睡，该聊聊，该玩玩，总之就是不听课的学生，再想效仿孔圣人的老师，最终也选择省下自己宝贵的吐沫星子，做一个安静的美教师。
台上这位是例外，也是顾垣选这门课的原因。
杨国涛老师，男，80年代生人，到现在也不过30出头，长得挺年轻，放在一群未老先衰的大学生里也不违和。据说他考大学时候上了个三流学校的三流专业，后来考研硬是考到了全国排名前几的名牌大学，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学科领域跨越理工和文史，学位证书从硕士到博士，大有把所有重点大学专业的学历都拿个遍的势头。
最后，抱着一摞金光闪闪学历的他来到了既不是985也不是211的X大，成为了一个冷门选修课的老师。
这门课的名字很有意思，叫《人类发展与历史规律》。
顾垣从杨国涛老师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发展，但看不出历史规律。
按理说，这样手握一堆学历的人，智商至少是超越一般人的，搞实业到哪里都应该是香饽饽，再不济埋头实验室和图书馆也能成为一个衣食不愁，受人尊敬的老学究。最后怎么会到X大呢？
手机APP上的新闻已经刷完了，评论里一群键盘侠激情昂扬。顾垣抬起头，盯着台上满头大汗，唾液与粉笔屑齐飞的杨老师参禅，思考人生终极。
杨老师擦擦汗，短暂地从PPT里抽离出来，看看台下东倒西歪，头也不抬，不知神游到哪国的学生们，熟视无睹地端起杯子喝口水，抬起头，正巧对上中后排靠窗的顾垣的眼睛。
那眼神很认真，表情甚至能称得上是严肃了。
顾垣冲他点了点头，动作很微小，但很清楚。老杨清了清嗓子，感觉身上恢复了点气力，打开自己略带沙哑的嗓子：“那么我们继续看下一节……”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顾垣低下头，点开消息栏“郭鱼飞”后面的小红点。
【对门刚刚给你送来一个盒子，看着挺脆！】
顾垣把这条消息在心里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脑补裴乐送来盒子的场景。
背景是他们住了两年的宿舍楼，连脱落的墙皮都熟稔的不行，就老郭的尿性和裴乐说的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连裴乐拿着盒子的那双手他也熟悉，那双手他牵过，握过，也亲过，咬过，葱白而修长，指尖苍白，触感微凉，右手大拇指下方有个细小的疤，有点像小孩的牙印。
他把主角和道具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时的光线角度都计算了一遍，不愧他年年拿奖学金的脑袋瓜——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出裴乐递盒子时候的表情。
可能是冷漠，可能是烦躁，甚至可能是恶狠狠的。
曾经裴乐的每个表情他都能在模特不在的情况下行云流水地摹画下来，然而现如今，裴乐的每种表情对他而言都太陌生了，以至于想象总是隔了一层雾，明明周围清晰得毫发毕现，裴乐却像被刻意打上了高斯模糊一样，怎么也看不清。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裴乐的喜怒哀乐了。
顾垣皱着眉，右手的黑色签字笔无意识地在书上算草稿一样长长短短地画着，玩木偶戏一样地在脑袋里一遍又一遍编排裴乐和老郭的对话和动作。
像埋了一只巨大的苍蝇一样嗡嗡响的教室慢慢安静了下来。直到耳边只剩笔尖擦过纸的唰唰声，
顾垣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已经差不多空了。
他起身，拿起书本和笔朝外走去，路过讲台时，对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杨国涛点头道别。
老杨端着水杯，额头上汗水还没干，手上沾满了粉笔灰，蹭的杯子柄上也白乎乎的。
他看着顾垣，也点点头，眼神清明，整个人显得很安静。
顾垣带着满脑子的裴乐人偶和老郭人偶往外走，在楼门口碰到了那个在课上和旁边人议论他帅的女孩。
女孩似乎故意在等他，一见到他就走了过来。
顾垣想直接走掉，瞥见女孩身后不远处她看热闹的同伴，停了下来。
“你好……打扰了，呃，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女孩似乎有点紧张，语速很快，双手绞在一起，不太敢直视比她高出一头的顾垣。
顾垣看了看她身后窃窃私语的同伴，没说话。
“呃……不行也没关系，对不起……”见他不说话，女孩有点慌张起来，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显得很无措。
女孩的头低得很低，从顾垣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黑色的发旋。
他静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外院的吧？”
女孩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脸又红了：“是……”
顾垣从书上撕下来一张纸条，麻利地写上一串数字，递给了她，同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的笑：“下次见。”
女孩呆呆看着他，脑子里依然是懵懵的：“……谢谢。”
顾垣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几个女生刻意压低声音的兴奋惊呼。
他离开教学楼，刷卡进图书馆，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翻开一本书。
今天下午顾垣只有一节课，但他上完后没有直接回宿舍。事实上，顾垣白天基本不在宿舍呆，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在图书馆看书。
顾垣是X大法学院的大二学生，专业是国际法，是一个典型的听起来很牛掰，学起来很操蛋的专业。
据说很多言情小说的男主都被设定成这个专业，他们常常穿着高定西服坐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目光和心思一样缜密锐利，因为看起来禁欲又多金，非常方便楼外头的人肆意仰望和YY。
但作为一名法学生，顾垣深知这个专业的人——起码在学生时代，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管是高强度的记忆，还是高要求的逻辑性。如果没有言情剧男主角一样傲视群雄开挂般的精神力，注定是这个专业，甚至这个领域的炮灰，每日幽灵般徘徊在各类法条中□□，活不过第二集。
虽然他的绩点一直稳定在专业前几，但是顾垣没有敢完全放松过。
在阅读理解和记忆能力上，顾垣是一个正宗的文科生，甚至比许多人表现要好。但在思维方式上，比起感情丰富的文科生，顾垣绝对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逻辑怪。
初高中他也一直在理科上表现突出，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在大学选择了法学。
顾垣合上书的时候，图书馆窗外的天基本已经黑了。馆外的林荫大道上已经亮起了幽幽的路灯，街上二三行人在微黄的灯下拉糖丝一样拉出长长的影子。而不远处的食堂灯火更加明亮，在昏暗的暮色里似乎萦绕着某种令人满足的香气，令莘莘学子不由得心驰神往。
顾垣瞥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图书馆里有不少人是要呆到闭馆的架势，面前摆着一大摞书本，或凝神思索，或奋笔疾书，似乎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觉。
也有一些人已经拖着半僵的身体和疲惫的大脑收拾好东西，缓缓往宿舍挪去。
闭馆时间是22点整，顾垣也有自制力留到那个时候，但他再学霸也是人，还没到为了学业疯魔到茶饭不思的地步。一个大小伙子，从午餐之后沉迷学习到现在，他的求知欲绰绰有余，但五脏庙不答应。
顾垣由于经常不分时间场合地陷入沉思，郭鱼飞总说他有种超脱物外的“仙气”。但他虽然看上去对吃喝拉撒睡毫不在意，实际上却是一个对生物钟很讲原则的人。
该吃的饭一顿不落，该有的睡眠时间能不克扣就不克扣。哪怕在其他人为了期末的一张PASS，都争先恐后在通宵自习室两眼昏花地挑灯夜战，顾垣最多也只是延后一小时睡觉。作息时间表严格的令人发指，在当代对通宵“修仙”习以为常的大学生里，堪称清流。
故而，被402四位舍友同志联合赐号：“顾大爷”。
事实上，顾垣只是单纯地从效率考虑，认为不健康的作息很容易导致身体器官罢工，为了一时方便而在治病上耽误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
换句话说，收益太低，亏本。
此时天色已晚，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气息，走在大道上却仿佛置身林间，负离子环绕周身，沁人心脾。
X大的教育资源在全国，乃至全省都不一定排得上号，但周边环境是真好：地处山脚郊外，坡上是果树山林，坡下是大面积的田野，每逢四月油菜花飘香，阳光下金灿灿的一片颇为壮观，引来不少游客在此处驻足观赏。
隔两条街还有一片造价昂贵的别墅区，里面有一泊人造湖，在航拍镜头下仿佛一颗镶嵌在树冠里的蔚蓝宝石。
有山有水，草木成荫，实在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各大大学论坛上几乎每天都有帖子暗搓搓地羡慕X大的同学“花着住宿舍的钱，享受着住别墅的待遇。”
X大到目前也已经连续四年蝉联“最想和男/女朋友在这里谈恋爱的大学”No.1。
校内的绿化据说还是当年留洋归国，在建筑界十分有名气的某校友亲自设计的。
该校友一颗报答母校的赤子之心不可谓不热烈，抓过校长的手当场热泪盈眶，校长接过设计图也热泪盈眶：你的设计非常好，可是建完要花好多钱啊！
但是百年才出这么一个头头，饶是校长再抠门也咬着牙拍了板。前前后后跑腾了几个月，腰都瘦了快一圈，总算让X大彻底改头换面变身一线大咖，乘上别墅区的东风后，更是在全国打响了“花园学府”的牌子。
因此，尽管X大并不是重点大学，每年依然有不少“颜控”慕名而来，期望在这花园般的校园里拥有一段难忘的大学时光。
裴乐就是这群“颜控”之一。
当年不懂事，以为有了良人只欠美景。结果现在美景如约而至，良人不知道还在哪个地沟沟里头扑腾。
裴乐刚下晚课，一个人慢吞吞地顺着闹哄哄的人流往外走。
铁板鸭上完下午的课已经先回宿舍了，马院虽然作业变态，但大部分课程白天都能搞定，也算是个安慰。
教学楼外人头攒动，有的迫不及待往食堂走去，有的三两结伴准备去教育超市凑合解决晚饭，还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快步往宿舍方向走。
裴乐站在人潮汇集又分流的中心，扪心自问了片刻，继而坚定地迈开步伐，向第一食堂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