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凤歌》梵砂

13、瘦马非马（13）

　　钱儒宽别无他法，虽然心中既是不愿又是不快，但到底是走了，走出凤栖楼才想起自己点了一桌子美味的早膳，但被李舜翊这么一搅和，别说把封长凤弄到手这件事，连早膳都没吃到一口，反倒是吃了一肚子的气。
　　他立时跺脚甩手恨恨而去，只觉得从这草包太子来了淮水城，就全都是给自己找的晦气，全然不知刚刚还一脸傻样儿，沉迷于美味早膳的太子此刻已经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冷冷的打量着他这位“淮水城的太子爷”。

　　眼见钱儒宽上了马车，李舜翊冷冷一笑，这才又回头坐到方才钱儒宽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刚刚李舜翊与钱儒宽对话的全程，封长凤都是一言未发，一直垂眸低首坐着，仿佛不存在一般。

　　李舜翊倒是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只打了个手势，瞬间便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两个侍卫，将通往三楼的楼梯牢牢把守住，甚至还有一人站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就连小二也都被“请”到了二楼以下，剩下的菜色由侍卫们一一递送上来。

　　封长凤的眼睫颤了颤，心中更是涌起一丝古怪的感觉来。
　　这太子性格蛮横霸道，随心而为毫不讲理，这样的性格，莫说是在天家，哪怕就是寻常一些的富贵大户人家，也决计是不受喜爱，活不好的。
　　然而就这样一个不受宠的草包太子，却有如此这般精良的侍卫，甚至是暗卫配置，这到底是他自己的势力，还是皇上在监视他？
　　可皇上有必要花心思和精力去监视一个无勇无谋，对自己毫无用处也毫无威胁的皇子吗？

　　封长凤正在思索之际，却忽而只觉得手背一热，干燥而温热的手心覆了上来。
　　他心下一惊，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李舜翊没拦着，但却是在刚刚钱儒宽摸过的地方也摸了一把，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手这么冷，想必是昨夜受寒又受惊了。”李舜翊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与昨夜态度变化太大有什么不妥，淡然的吩咐唐元，“让孤的随行太医过来给封公子瞧瞧。”

　　唐元得了吩咐自然是立刻去找人，李舜翊则一伸手，将方才钱儒宽用过的茶杯往角落里一扫，这才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继续刚刚没有用完的早膳，“一起吃吧，你身子本来就不太好，不吃东西的话，更不能好了。”

　　封长凤仍旧没动，嘴角抿的紧紧地，停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的问道，“不知，殿下是何意？”
　　李舜翊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扫了封长凤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放到桌上，然后用指尖轻轻在那玉佩旁边敲了两下，“这是你的东西吧？先用早膳，然后我们聊聊这个。”

　　那个玉佩！
　　封长凤下意识就去摸自己颈间，果然是空无一物了，想必是那日在马车中颠簸掉落的。那是他娘留下的遗物，虽然这玉佩因为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是个残品，但他们姐弟二人一人佩戴一块，也是保留的对母亲的念想。

　　原本就对太子颇是怀疑，戒心又重，此刻他还拿出来自己遗落的重要玉佩，封长凤哪里吃得下饭？
　　然而李舜翊十分不讲究的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瓷碗边沿，“想拿回去？先好好吃饭。”

　　封长凤无法，只得拿起了筷子，两人沉默对坐，一个津津有味，一个索然无味，等封长凤终于勉强吃下一些东西放了筷子，李舜翊便叫人把东西都撤走了。
　　这时候唐元正好带着一个人上了三楼，封长凤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背着药箱的人，想必就是李舜翊口中的太医了。但那人却不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上去竟然也就二八年纪，甚至显得比李舜翊还要年少一些……这样一位真能是个太医？

　　但显然他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李舜翊见到来人便笑了笑，对那人招了招手，然后一指封长凤，“给他看看。”
　　封长凤抬眼，与那太医的视线撞到一起，太医微微睁大眼睛，“呀”了一声。然后两颊飞快的爬上红晕，小声对李舜翊道：“他太好看了，比姐姐还好看，我不好意思。”

　　这一开口，竟然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封长凤顿感诧异，没想到这看起来十分清秀的少年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但也正是她这样简单又自然直接的反应，反而在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些许。
　　李舜翊发出一声呲笑，别有深意的看了封长凤一眼，“你还害羞起来了，如果你见到他‘更好看’的样子，怕是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哼，不过还是这样更顺眼一些。”

　　听到他这么说，封长凤也忍不住有些面红起来，想到昨晚的窘境，心头又是恼恨又是羞愤。但这就这会儿功夫，刚刚还说这害羞的少女已经就在李舜翊身边坐下，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一个青瓷脉枕放在桌上，“公子请。”

　　封长凤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他那枚玉佩上瞥，但很显然，不照着李舜翊的意思来，这位跋扈的太子是不会让他如愿的，于是封长凤只能伸手搭在脉枕上。
　　那少女太医一面开始给他把脉，一面腼腆笑着，“这位公子，小女名叫戴千凝，是个大夫，学艺不精，你别介意。”

　　这名字让封长凤倍感亲切，微微弯起眉眼笑了，“是凝望的凝吗？你与家姐同名……很好听的名字。”
　　听到他说话也怎么温柔，戴千凝的小脸又红了，转头“悄悄”对李舜翊道，“殿下，这位公子好温柔啊。”
　　看着两人的互动，封长凤心中却也是吃惊的，这少女虽然身份被称为太医，但衣着打扮却很是朴实，并不怎么富贵华美。可她与李舜翊交谈的动作神态都是如此的自然，仿佛这个个性乖戾的太子是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哥哥……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戴千凝给封长凤诊了脉，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收回手之后从药箱中又取出纸笔，“寒气入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公子你劳心劳力太多，还需多加注意……身体也还应调养，我给你配几副药，你要记得按时服用哦！”
　　封长凤道了声谢，心中却是暗叹了一声，家里哪还有余粮供他调养身子……

　　然而还未等他多想，李舜翊就一把抄起了戴千凝刚写好的药方，然后塞进了唐元怀里，“唐元，你带小凝去抓药，顺便她还有喜欢的胭脂水粉、面人儿糖葫芦别的东西，都给她买了。”
　　原本听到让自己去抓药而十分不满的戴千凝，在听到后面几句话的时候便一脸兴奋，双眼亮晶晶的转向了唐元，“唐哥！”

　　唐元一脸无语，但也只得听命领着小姑娘走了，李舜翊于是又挥了挥手，很快所有的侍卫都退到了楼梯下，守住了通往三楼的楼梯，他们两人便把三楼包场了。
　　气氛有些尴尬，李舜翊清了清嗓子，亲自给封长凤重新倒了一杯茶，“昨日是孤唐突了，要是有什么伤害到公子的地方，还望公子见谅。”

　　封长凤一愣，他虽然不知道今天太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却决计没有想到这个傲慢跋扈的家伙竟然会对自己道歉。
　　然而摸不准太子到底要做什么，他也只能步步为营，“昨日之事，是长凤唐突了殿下，还要感谢殿下不追究。”

　　李舜翊轻轻笑了一声，既不像是他故意摆架子时展露气势的上位者感觉，也不像是平日里纨绔吊儿郎当的做派，反倒是显露出几分真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气来。
　　想到昨晚，李舜翊其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真正令他动怒的实际上并非是封长凤，而是他自己。

　　他已经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担惊受怕的生活了多少年？
　　自从他懂事起，每天暗自学习功课，不仅要文武兼修，更要学看人的本事，学如何不让心怀叵测的人接近自己。

　　但昨天，在封长凤借故接近他的那一瞬间——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真正出鞘的匕首呢？如果真是那般，李舜翊十七年的人生便会葬送于此，他那好父皇也不用想怎么才能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了，他那好皇兄就能顺顺利利的当上太子，然后当上皇帝。
　　他怒的是自己那一瞬间的疏忽，那一时之间的意乱神迷，尤其他分明在看第二眼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封长凤是个男人……
　　在如此这般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一个失神，一个下意识的让持刀的封长凤撞进自己怀中，拿着匕首威胁自己……
　　李舜翊对这样的自己实在是不满意，也就难免迁怒到了封长凤身上。

　　道歉对李舜翊来说大约是有些艰难的，毕竟这个世界上需要他道歉的人不多，能让他道歉的场合也很少，但话说出来之后似乎就轻松了很多，也能继续把话题继续下去了。
　　于是他又清了清嗓子，“总之，孤思来想去，觉得昨天自己有些过分，所以给你道个歉，还有那些药就当做是赔礼了……现在……”李舜翊将那枚断开的玉佩推到封长凤面前，“我们来谈谈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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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舜翊：咳咳，孤道歉了，这件事就揭过了吖
凤凤：不行，微笑.JPG
先低头的人吖~交出你的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