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小日子》一尾三格

2、第二章

　　没等她细想，他们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缓缓向他们走来，“没错，你们已经死了。”来人是位老人，留了古人样的长胡须和发髻，身上穿的却是黑色西装，脸上堆着笑回应邱林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钟意看到老人总觉得他的笑很有些猥琐，不过倒是不会让人生厌。

　　邱林看向老人，“是你搞的鬼？那车的行驶路径、速度完全不对劲，我看到司机甚至都没有打方向盘。”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掩饰着尴尬，“一点小失误，小失误，嘿嘿。”

　　邱林看来也没太在意，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景象。

　　钟意也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出车祸死亡，听邱林的意思，他们是被眼前这小老头害死的？

　　很明显眼前的老头不是普通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钟意试探性地小声问:“你是黑白无常？”

　　老头笑眯了眼对着她摇头，“不是。”

　　“不是你干嘛害死我们呀，你刚刚说的失误又是什么意思？”钟意想着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除了不可置信外也有些急了。

　　“这不是出任务来收条命嘛，谁知道这地方有那么多三岔路口，刚调任过来也没能马上记得清，一不留神就收错了。”他的声音有些小，带着些微懊恼说道。

　　“我跟你说，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全指望着我呢，家里离了我真不行，你既然能收命，应该也有办法补救，让我们活回去吧？”说完钟意充满期望地看着老头。

　　老头听了钟意这话，一改刚才带有歉意的神情，斜睨她，“你当在过家家呢，看看你俩那身体，撞这么狠，你觉得胳膊和腿还能用？即使能活也准成脑瘫和残疾人。”说完，对着她和邱林的“尸体”嫌弃地摇了摇头。

　　钟意也快速瞥了一眼她和邱林正在被抬上救护车的身体，她应该伤在了内部，看起来还好，至于邱林，啧啧，那惨状她看了都觉得惊心。

　　老头看她被噎住了，手往前一伸，变出了一本厚书，缓缓念道:“钟意，时年23周岁，C市人，孤儿，八岁被钟国伟夫妻收养，养父母自其满十八周岁后移居国外，双方来往极少......”

　　钟意在他开始念时就后悔胡诌，人家都能收命了，就自己这小伎俩还想糊弄他，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老头看她的憋屈样，把书合上后在手里抛了抛，“这后边儿还有你的学历、朋友等明细，应该不用我念了吧，小样儿，跟我说上有老下有小，唬谁呢。”说完书本在他手中消失。

　　他们下方的车祸现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围着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了办案的警察在现场。邱林也没再继续关注，老头举着本书念的时侯，他也在一旁听着。

　　钟意能感觉到他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想真丢死人了，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咳了咳掩饰尴尬，问老头，“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就丢了自己的小命。”

　　“解决办法有倒是有，只不过嘛......”老头顿了一下，抬头看看邱林，有些为难地继续说，“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人，而且活的那个人要回到八十年代生活。”

　　老头说完，观察他们的神情，看钟意瞪大了眼，一副吃惊的样，拉着她和邱林就地坐下，开始跟他们解释，钟意也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老头被人称为平老头，据他所说，他生下来就能看见很多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成年后接了份工作，负责带走该在世间消失的人，也就是他所说收命的工作。

　　C市原本的收命人收犯了大错，于是把他从八十年代的C市调任来暂管一段时间。他刚把他妻子从八十年代接来安顿好，就提示有任务。平老头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走岔路误收了她，刚从一旁的报亭买完烟出来的邱林看到车子的异样，冲上前来救钟意，没来得及撞开她，俩人双双丧命。

　　平老头为弥补失误，想了很多办法，也指示了上面，最终也只能得到一个生的名额，而且必须回到过去生活，在三天后金云出现时可借助它的力量回到三十多年前。

　　老头说到这儿，沉着声跟他们说:“我也不想这么残忍，但是我必须现在就带走你们中的一人，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钟意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冷静下来，抬眼看旁边的邱林，他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知道自己意外死亡后的惊慌。老头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时，也只见他依然冷着张脸，没有其他表情。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邱林也不会被卷进这场乌龙死亡闹剧，于情于理都应该把机会让给他。

　　下定了决心，钟意站起来说:“我跟你走，我们是要赶着去投胎吗？快走吧，十八年后我还会是一条好汉。”

　　听到她的话，平老头绷不住大笑，弯弯手指，手上瞬间多了根拐杖。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拍拍钟意肩膀，“哎，丫头你可太有意思了，行了，你们单独聊一会儿吧，咱不急着投胎啊。”说完朝她身后走了两步，像他来时突然出现那样又凭空消失。

　　邱林也禁不住笑了，于是钟意一低头，看见的就是邱林正望着她微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白牙，在密长的睫毛映衬下，笑起来时的眼睛很有神，脸上终于不再是平时那幅毫无波澜的冷漠脸。

　　钟意有些看呆，大学四年，见过他无数回，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愣着干嘛，过来坐。”邱林见她干站着，示意她坐他旁边。

　　“你应该多笑的。”钟意坐下，下意识说道。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他们也不算熟，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也太无脑了。

　　果然，邱林听到她的话，笑容凝住。钟意慌忙解释，“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很好看，不对，我是说多笑笑挺好的，也不对......”

　　邱林看着她手足无措地解释，笑出声，“别着急，我知道你的意思，平时习惯了，我都没意识到刚才在笑。”

　　钟意觉得自己这脸今天算是在他面前丢干净了。她转向他瞥嘴，“笑吧笑吧，本姑娘也不要形象了，专逗你们笑。”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嗔怪意味。

　　邱林揉她的头发，“好好好，不笑你行了吧？平时在学校看你挺正经的，也没发现你这么逗啊。”

　　钟意反驳， “谁不正经了？大叔你说话得注意点啊。”说完，她反应过来他们似乎有点亲昵过头了，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点。

　　邱林摸了摸口袋，没摸出东西，看见下边儿的警察戴上白手套，把他正在找的那盒烟装进密封袋，苦笑了下。

　　“你挺有意思的。”邱林看着正低头发呆的钟意说，“每天都能看见你在学校里走，从东门走到西门，得花近一个小时，你也不嫌累。”

　　“你也挺有意思啊，每周都要来学校接小女朋友，不是我要吐槽，换得还挺勤快。”钟意回应他。

　　邱林嗤笑，“嗯，我喜欢校园。”

　　钟意没再搭话。

　　“如果可以，你尽可能多准备点东西，我看那老头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应该是储藏空间之类的物品，你向他讨要来装点吃穿用的吧，他欠的债，不至于舍不得一个戒指。”沉默了一会儿，邱林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钟意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有些发涩。

　　“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突然回到三十年前，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自己当心点。别以为八十年代的人就全和淳朴善良挂钩了，下三滥的人在哪个年代都不会少，记得多留个心眼。”

　　“嗯。”钟意点头，再也忍不住，已经在眼里憋了很久的泪水落下。

　　邱林把她低着的头抬起来，她赶紧用双手掩住脸。

　　他把她揽进怀，让她靠在肩膀上，“别哭，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知道你懂的，对吗？”

　　钟意听他这么说，两手都搂上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前，不再压抑，放开了声音哭。

　　是的，她懂。四年里，他们没有打过招呼说过话，但她一直知道他们是一种人。面对向她快速撞来的车，她在惊慌害怕之余，还有隐隐的期待感。她也能感受到邱林和她一样的心境，甚至，他比她更想逃离这世界。就是因为懂，所以才难受，他们都是被自己放弃了的人。

　　邱林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再说话。

　　等她终于哭累了，用已经沙哑的声音跟他说:“我会去找你的，八十年代的你。”

　　“两个孤独人。”邱林依然拍着她的背，轻声说。

　　钟意爬起来坐正，认真看他的眼睛，邱林和她对望，钟意觉得，她在里面看到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