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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Galax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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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阿尔道市,克罗曼夫堡。
此时已过了五点,站在克罗曼夫堡的四楼落地玻璃前向下看,玻璃间的灯光落在修建的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而远处依旧是法国梧桐投下的浓如墨的阴影.再远处,是克罗曼夫市市中心的灯火,那些霓虹光斑轻轻颤动着,像是映在水中一样。这样的色调令远眺的人产生了舞台般的错觉。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猫一样蓝的不可思议的眼睛透出几分疯狂的色彩。
就在刚才,最后一个分线在他脑海里首尾,瞬间展开的计划——不,宏图,凭借惊人的细节让他有些喘不过气,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袭便全身。他最喜欢的就是走迷宫,无论是印在书本背面的,还是由园艺大师修剪出来的。穿梭于令人迷茫的道路中,在自己的大脑里规划每一条路,直到把整个迷宫都画出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们说对了,也许自己真的是个疯子,面对即将到来的性命攸关的问题,却欣喜若狂。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看了一眼表。离5:30还差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该行动了。
再过二十分钟,太阳便会完全升起,夜幕的寒冷会在阳光有力的照射下被驱散。没有了他的世界,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无论他想不想,毕竟这片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都与它毫无关系。
棋子向前移动出第一步。
我16岁那年得到将在三个月内死亡的噩耗。
爱因卡尔病在迷城是一种罕见的绝症,一般不会在我这个年纪的男孩身上出现,可是它就这么出现了。
我坐在大堂里,父母碍于身份都无法陪同我来,拿到诊断结果时心里倒也平静。一边的医生巴啦了很久,看我始终像一个傻子一样呆坐着,就去忙其他的了。显然,她已经和我父母谈过。
女医生高跟鞋的声音很有节奏的慢慢淡去。
我父亲是人王。在国议院领事会员们第四次全票通过更改执政法,延长每一任人王最高统治时间后,继续连任。今年是他上任的第八年。与过往的人王对黄金之都的俯首称臣不同,他以强硬的姿态提出公平对等的条约,亲手断绝了来往的黑市,非法交易,通缉犯逃亡至他国引来的执法问题等等。而黄金之都作为五大都市之首,若是不接受公正的条约等于宣告他们的一国统治即将开启,这无疑会引起另外三座都市的轩然大波,他们只得同意了父亲的条约。
能够让迷城终于得以拥有本该有的地位的人王,那些国议院的老匹夫们自然不会亲手放过,甚至在公众场合故意暗示媒体,说我父亲有继续连任的打算,即便当时我父亲甚至有了不再竞选下一任人王的想法。
我母亲是海拉歌剧院当红第一女高音,在报纸上的出现往往伴随着“Goddess of music”“siren”这一类的称号。她从来不参与政事,却能用自己在艺术界的地位赢来人们对我们家族,对我父亲的好评。甚至,父亲曾公开调侃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暗地里把我搞垮,首先得把我夫人的名声搞差才行。”
我曾设想过,如果那天,我父亲来到歌剧院第一眼瞧见的是一个长得还可以的扫地女,是不是我们一家的现状都会大不相同。因为在父亲20岁生日那日,他对站在台上高声歌唱威尔第的《游吟诗人》中唱段“爱情乘着玫瑰的翅膀”的母亲一见倾心。那一咏叹调也在他们的婚礼上由母亲再次唱了一遍。
纵使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当一家人难得长聚,母亲轻轻哼起旋律,父亲锐利的目光就会温和下来,听穿彻长河的歌声随着夏日第一场暴雨,回荡在东南的野百合山谷里去。
我无法想象当这两个最爱我的人听到我不就将远离人事会是什么表情,在司机的护送下郁闷的回到了家里。
为了让我不受到他们影响正常长大,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离他们身边,她们对外宣称了这一点后,警告媒体不要深入探究家庭私事。我自己住在克罗曼市,在这个高档小区里,被司机送来送去的16岁男孩显然不止我一个。只不过邻居总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猜测到你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所以司机驱车进入小区时,我看到在厨房里洗碗的妇女们都透过玻璃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让人想起寂静岭的某个片段。
车在门口停住,我下车走进大门,把包在一边的沙发上扔下,注视着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那个人坐在正在打量我父亲送给我珍藏用的燧发枪,几乎是仰躺在沙发中,背对着正门,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大风大浪我都没经历过,看到这个情况有些慌,不过万一他是我父亲的客人?父亲让他来找我?在我看到倒在一边的钟点工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消失了。那么反抗的几率有多大?我就站在门口,高档小区监管严密,跑几步就可以找到保安。随即我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么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听见沙发发出一声响动,看见那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从背影来看,是一个身高185以上的男人,黑色短发,穿着修身的深蓝色牛仔夹克,勾勒出他手臂、背部塑性非常好的肌肉线条。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纤弱的少年体格,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我不算是瘦小的,尤其是179的身高,不算最高,但绝对不矮。只是可惜长达3个月的健身课程我已经逃了不知道多少课,有点悔恨当初。这样看,硬刚是显然打不过了。
看到他还拿着那把燧发枪,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信一些:“那把枪是坏的。”
寂静的房间里,对方的一声轻笑都十分清晰。
“2981年,人王欧阳宗的弟弟欧阳起,妄图以赠枪的名义谋杀欧阳宗,但是子弹卡膛,谋杀失败,而后在去往天街法庭的途中自杀。”他道。
我咽了口唾沫。
天街法庭,顾名思义,在天街之国中的法庭,基本上算是最高人民法院的级别。
这个人知道这件事不奇怪,当时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我叔叔欧阳起嫉妒父亲年纪轻轻获得的地位,嫉妒他的才敢和努力,在极强的自尊心下选择了这么一条自甘堕落的道路。无论谋杀成不成功,他都会在监狱里度过终生。
这把燧发枪是叔叔请人仿造以前的燧发枪制造的,谎称古董要送给父亲。父亲对他坦诚相待,没想到亲弟弟居然对自己下黑手。仿佛是上天要父亲多年后成功竞选成为人王,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老人家,恰恰那一发子弹卡膛,逃过一劫。
后来父亲给这把枪枪取名为fortunate,就译为幸运的人。为了让我和他一样幸运,父亲就把枪送给了我。除去它身上曾经埋下的恶毒的种子,单看它的制作工艺、外表的装饰价值以及在燧发枪造型不变的基础上所做的改装,也是一把值得收藏的武器。而那颗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救了父亲一命的子弹被要求留作纪念,一直没有被取出来。
如今叔叔欧阳起的魂魄不知散往何处,往事无人再次提及,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却让我重新想起这件事。
“2981年的事了,距离今年,”那人稍微算了一下,“17年整。那时你还没出生。”
我的顺口一问暴露了我慌张的内心:“你怎么知道我是欧阳白?”
糟糕。说完我才暗自骂道。
他把枪举至耳边,忽略了我的问话,这个标准的准备动作我只在军队演练的时候见过:“你说这把枪坏了……”
他忽然一转身,下盘稳的惊人,身体整个转了过来,站定的时候双脚没有再动一下。在那一瞬间,我一边为同为男人为什么他那么帅而羞愧,一边对朝自己举起的枪口惊恐万分。与此同时,我在他深邃的黑色瞳孔里读出了一丝笑意。
枪声响起火光一闪,我的身体比我大脑反应要快许多,在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一缩肩膀。
什么都没发生。
我直起身子,心脏还是怦怦直跳,身边的门上出现了一个冒着缕缕青烟的弹孔。这把枪是改装过的,为了迎合其他武器随科技高速发展所带来的威力。显然用这枪打穿特制的安全铁门没有问题。
可能是看到我怯生生的眯起眼睛朝右手边的弹孔看了一眼,他又笑了起来,把枪扔还给我,自己重重在沙发上坐下:“2981年,对企图谋杀人王未遂的枪支进行检查,以失败告终。子弹卡膛主要是因为弹壳断裂,但是不仅连子弹完好无损,枪支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这一条在你父亲的要求下被压了下来,当天晚上原本印刷好明日发行的报纸全部回收重印。为什么?”
我拿着枪不知所措的站着。
他看到我蒙蔽的样子,朝对面的沙发一扬手,似乎在示意我坐。我小心翼翼的坐好,完全忘记自己才是主人这件事,他下一秒问我“喝茶吗”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男人目光又落在那把枪上,那双明明是黑色的,却璀璨如同宝石的眼睛透着光,它能反射一切目光之内的颜色。我已经完全摸不着了头脑,却还是下意识的想着,这样一双有神采的眼睛,应该配上一个浅色的眼瞳。
“算了,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先不谈枪这事。”他坐起身子,看上去正经了几分,“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RS公司0001号员工,The raven of the Scarecrow.”
他理了理竖起来的夹克外卡衣领,隐约露出他穿在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挂在高领外的铜牌项链晃眼的闪烁了一下,上面刻着“0001”这样的数字。最后朝我伸出一只手:“齐正言。”
我也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握了握,“欧阳白。”
那双手的修长有力,那强烈的安全感和温暖的气息让我再次打量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