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沨玉

40、成亲（加番外）

　　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许多天，日子近了，心默才想起要做衣裳的事。

　　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成亲，也就从来没对这种事上过心，平常女儿家早在及笄前就自己做好了。

　　“早就知道你会忘。”
　　心默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叶苓。
　　“我早命人给你俩备了两身，自己拿回去再瞧瞧有什么要改的。”

　　不愧是我父亲！心默欣喜，拽着候在殿外的岚清回了房。

　　叶苓叹气，把门合上，从衣襟里轻巧地拿出一块玉佩，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在许多年里，重复做过无数次与此一般无二的动作。

　　“陌儿，咱们闺女要成亲了，这块玉佩，是你留着要送她的，如今，我也终于可以给她了。”

　　叶苓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块叠的整齐的手帕，上面零星绣着金盏菊的花瓣。

　　“你说要绣完了才送我，”叶苓看得出神，“还不是食了言。”

　　叶苓用手帕小心地擦拭着玉佩，上面隐隐可见两朵梅花，一朵浑然天成，另一朵则是浅浅的一个轮廓。

　　“你嫌一朵孤独，硬要在旁边多刻一朵。”叶苓笑得无奈，拿起一旁的刀，小心地描深。

　　叶苓手法极稳，刻几下便用手轻轻地拨去碎屑。

　　“一朵不好！仅看着就觉孤寒。”花陌撇撇嘴，转眼间，刀就已经落到她手中。
　　叶苓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时没来得及拦住。

　　“你贴身带了许久的……”
　　“以前是以前，我无所谓，我闺女必须教我宠着，我怎舍得叫她那般。”

　　“既然如此，便让这两朵花，一同待在这玉上罢。”

　　心默看着这两件繁复华丽的衣裳，两件的样式大体无差，除了袖子的金线的走势不同，活灵活现的朱雀在肩上展翅欲飞，却也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只看看合不合心便是了，”岚清眸中浮出些许困惑，“我也不知如何穿戴。”

　　心默只好坐在床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岚清看着她东翻西找，从妆台下面取出一个小匣子。

　　里面还零零碎碎地躺着几块绛紫色的布块，心默用手拨弄着，从中取出一小团蓝线，穿到针上。

　　岚清笑笑，也从中拿出一团紫线，两人心照不宣，背靠着背坐在床边，各自忙活着。

　　翌日，天还未亮，心默就被紫嫸喊醒。

　　“赶紧起了！”紫嫸使劲摇晃着心默。

　　“岚清呢？”心默睡眼惺忪，才想起今天成亲。

　　“人早就起来了，我那时就想叫你起，她非说时间还充裕。”

　　“不是说未时吗？”

　　“您总还得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吧！赶紧起了！”

　　“那也不至…”

　　话音未落，心默被从枕上拽起来，叹了口气。

　　“大喜的日子，叹什么气，给我笑。”

　　“这什么无理要求？”

　　心默哭笑不得，只好硬生生憋出一个笑，紫嫸方才满意。

　　心默按紫嫸所说一件一件地把那套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看着繁复，可也着实不重。

　　除了昨日见到的四件，紫嫸又从外面取来一条披帛。

　　“这？”

　　“子桑带来的贺礼，说是用天蚕丝做的。”

　　“这太贵…”
　　“贵什么贵？再贵也没你贵，给我穿上！”

　　“你今天怎得如此暴躁？”

　　紫嫸白了一眼，“忍着。”

　　心默只好接过那条瞧着就价值不菲的披帛，又觉妨到走路，又往上收了收。

　　“好了吧？”

　　“行，坐下吧。”

　　心默坐到妆台前，被紫嫸蒙住眼。
　　“等我给你画完再瞧镜子。”

　　心默点头应下，闭上双眼，由着紫嫸在脸上左涂右抹。

　　“好了！眉就不画了，你瞧瞧？”

　　心默睁眼，镜中的人瞧着华美异常，一双眉独显傲气，却也相得益彰，倒还真有新娘子的架势。

　　历时两个时辰，心默终于走出殿外，天色早已大亮，门外的人好似候了许久，一如当初，她守在会客堂外。

　　这些年，仿佛什么都变了，又仿若什么都没变。

　　她听到脚步声，面容带笑地转过身来，随后愣了一下，笑得更愉快了。

　　微风带动她的发丝，牵动着心默的心弦。

　　她看我看得呆了，我又何尝不是。

　　心默走上前去，拽住正要翻起的袖口。

　　“晚上再看。”

　　“好。”

　　时间尚早，心默伸出手，待岚清握住便回握，两人并肩走出相府，一路上，锣鼓喧天，道贺声此起彼伏，一片祥和热闹。

　　走进大殿时，时辰正好，宾客早已到齐，满座至爱亲朋。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简单的步摇垂地。

　　“二拜高堂！”
　　两人看向叶苓，又跪地，叩首。

　　紫嫸硬生生把夫字憋了回去。
　　“新人对拜！”

　　两人相视一笑，再跪地，又叩首。

　　两人起身，叶苓走下玉阶，把触手温润的那块蓝玉佩珍重地放在心默手中，又牵过岚清的手，把心默的手放上去，又使劲握了握。

　　“送入洞房！”
　　心默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入什么入，先吃酒席！”

　　“走个流程，赶紧的，饿坏我了！”

　　心默把玉佩佩在胸前，又垂下手拉着岚清走了出去。

　　“百年好合啊！”缘梦方安顿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无忧，又回来。

　　“你们俩什么时候啊？”心默狡黠一笑。

　　“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
　　“好，那我就请等着了。”

　　“怎么成亲还吃面啊，还放那么多花椒油？”紫嫸嘟囔着，一边往嘴里送着。

　　心默一怔，岚清揽过她的手，“她喜欢。”

　　心默看向岚清，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那是谁？”

　　“啊，”棠辨玉顺着心默的视线看去。

　　“那是洛家大小姐和景家大小姐，最近才回族中的。”
　　心默点了点头。

　　心默向子桑道过谢，又敬了一圈，不久便入了夜，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两人走进殿旁的主房，拿起桌上的两盏酒，饮下合卺酒。

　　虽已微醺，心默偎在岚清怀里，仍不忘翻开袖口。

　　里面是一朵绛紫色的牵牛花。

　　岚清也翻开自己的袖口，是那日，她亲手带在她鬓边的蓝色牵牛花。

　　“我已经，”心默环住岚清，“很努力地绣了。”

　　“栩栩如生。”

　　“是吗？”心默笑得开怀，“这花有绛紫色的吗？”

　　“附近没有，不见得这世上就没有。”

　　“也是。”

　　心默直直地看着岚清，岚清看着眼睫微湿的心默。
　　“酒太呛喉了。”
　　“嗯。”

　　“以后再不喝了。”
　　“好。”

　　夜还漫长，两人还有着说不尽的话，想不尽的未来。

　　（全文完）

　　番外
　　心默又做起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闯进一个温暖的臂弯，抬头见到岚清便安下心来。

　　是梦罢，心默心道。

　　心默转身背对岚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面前是一棵树，树上开满了花
　　——那日李恒在宣纸上画的花。

　　树下渐渐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幻影。
　　她的眉眼像极了如今的心默，只是少了几分肆意洒脱，多了几分哀愁，直遥遥地望着水中倒影。

　　脚边碧波荡漾，眼前的景象变了。

　　心默眼瞧着水中树上的锦簇繁花逐渐收拢，变成了将将抽条的样子。

　　“陌儿！你瞧！”
　　少女眉目清丽，一瞧便是活脱烂漫的人儿。

　　被称为陌儿的少女紧随其后，两人向心默的方向望了过来。

　　心默吃了一惊，后才反应过来，她们是在瞧她前面的树。

　　“我就说它能活下来吧！”

　　“是，多亏卿儿了。”

　　“可不是！”
　　那少女松开我握着花陌的手，她走进了，心默细瞧，几乎没有一处像她见过的李卿濯。

　　“以后我会日日来，等它开花了，我再把你邀来！到时，我们饮酒作诗，不管他们如何吵闹，必然肆意得很！”

　　花陌点头，卿濯被府中下人叫走，道了句失陪，只留花陌一人。

　　“如果我回来了，一定陪你看它长大。”

　　风卷起地上的片片绿叶，景象再次变换。

　　“你去人族怎得也不告诉我！”
　　花陌看着卿濯，抿了抿唇。

　　“明日还要走？”
　　花陌点头，卿濯皱了皱眉，“我去请父兄助你。”

　　“不必。”

　　“随你！”
　　卿濯似是气着了，拂袖便转身离去。

　　没有任何前兆，眼前的两人突然消失。

　　“卿儿！”
　　茫然的呐喊声被人们的哄闹声彻底淹没。

　　“唉，好好的女娃儿，怎么就……”

　　“怎么，”花陌跪倒在地上，浑身满是灰土，“卿儿她怎么了？”

　　“你说李家小姐？”那人仔细辨认了花陌，震惊之余忙把她搀起送到一旁城墙下的阴影处。

　　“是花家小姐？”
　　那人叹了一声，“小姐想是方才回族，李家尝了败事，李小姐去了也好，若是活着，不知要被那群畜牲怎么糟蹋。”

　　花陌眼神空洞，那人劝道：“花小姐赶紧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至少别在这风口浪尖上留下来。”

　　“卿儿…”花陌泣不成声，“…走…走了？”

　　她不顾那人劝诫，长途奔波过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奔到那树下便扑倒在地。

　　心默有心去把她扶起来，可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被岚清握住了手。

　　“她还活着。”心默叹道。

　　“什么？”花陌抬头。

　　母亲能听到我说话？心默惊了一瞬，后又仿佛意识到什么。

　　既是已经注定之事，即使心默不告诉她，母亲怕也是会遍走各族，不死不休，只因她是因她而死。

　　“她在人族。”

　　“多谢仙友！”
　　“不谢，母亲。”

　　心默对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双膝跪地，岚清也随她一起，向女子叩首。

　　心默看着母亲与父亲相知相识，心中才畅快些许。

　　岚清把心默揽到怀里，让她埋在自己肩颈间，捂住心默的双耳。

　　周围喊杀声不绝于耳，岚清看着那群人把女子关进牢笼，又扔进奔腾不息的江流，他们欢呼雀跃着，又有人欢欢喜喜地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奔了过来。

　　岚清皱眉，耳边又有风拂过，岚清把手松开，心默转身看着他们在逐渐落幕的天下举着火把，那婴孩不翼而飞，人们奔走着，摩肩接踵，心急如焚，此等祸物，延误了时辰可怎么好。

　　心默看到一个妇人从夜幕中走出来，人流散去，她才抱着那婴孩走了出来。

　　心默向她作揖，望着那妇人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到陈家门前。

　　刚走出不久，迎面便撞上熟人。

　　“杨妈，”那人眉头锁紧，“那孩子……”

　　“呔！别声张，这孩子刚没了母亲……”

　　“可她……”

　　“她什么？”女子打断，“她母亲再怎么，她也还是个孩子。”

　　“我也是想，给我那刚弃我而去的孩儿！积点德！”

　　心默心神不稳，逐渐抽离梦境，一睁眼，便被枕旁的岚清搂到怀里。

　　“我在呢。”

　　心默鼻尖一酸，靠得更近了些。

　　“嗯。”

　　（全文完）

　　朝卿夜萦后记加一堆絮絮叨叨
　　2020.12.27
　　解释一下心默表白的心路历程吧。
　　两个走投无路的人，在童年最难熬的时期遇见彼此，正如心默所言的：“朝遇卿，夕死可矣。”是一种很难得的，仿佛耗尽毕生运气一般的事，她第一次表白时，或许不清楚什么叫心悦。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知道了李恒的事，没有安全感的她不知道仅靠友情二字可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多久，她是惶恐不安的。但是岚清的举动让她找到了另一种方式。
　　但是第二次，经过许久的相处，两个人都知道两个人可以说是最适合彼此的人。她也成熟长大了不少，越来越明白心悦二字的分量，所以第二次，她没有提到心悦两个字，但是字字都透着对岚清的依恋和倾慕。
　　心默是一个失去过记忆的人，她几乎对周围所有人都保持着攻击性或者说怀疑的。我觉得岚心最让我铭记的一点在于。
　　我愿意摒弃我生性带着的所有怀疑去毫无保留的接纳你。
　　我亦愿意用我的所有温柔去呵护你，信任你，了解你。
　　这是一种双向奔赴。
　　言尽于此，下一本书见。

　　弄个简单的时间线
　　2021.1
　　（心默视角）
　　以心默出生时间为准
　　前六年：李府没落，花陌在人族查找线索，与叶苓相识，两人时年23，云映虹25

　　6个月：花陌叶苓遭李卿濯揭发，花陌水牢而没，时年28，心默被失去过孩子的母亲救下，免于火刑，送往陈府，叶苓收归李卿濯麾下。

　　3岁：心默初识王婶

　　6岁：岚心初遇，岚清时年8岁

　　7岁：富家子弟遭李卿濯实验同年用于攻打仙族
　　被心默撞见，同年心默失忆

　　8岁：心默逃离陈府，被一直寻找她的云映虹所救，云映虹时年39，岚清时年10，宁家家主没，岚清为王婶盘店，同年被其师父收养，两年后没。

　　12岁：云映虹没，时年43，心默继位

　　15岁：第一件事完，心默初见叶苓，叶苓时年43（未露脸相认）

　　16岁：心默恢复记忆，岚心第一次表白，岚清时年17

　　18岁：岚心第二次表白，岚清时年20，心默与叶苓相认，叶苓时年46，李卿濯没，时年45，李恒没，时年21，同年年底，岚心大婚
　　（全文完）

　　讲个关于fafa的小细节
　　文中有多次提到金盏菊
　　前几天有搜到它的花语，也是有缘
　　本来这是突然想到的，觉得名字好听，一看也是符合当时细节的，就选了它做映虹最喜欢的花，没想到有惜别离别的意思，也与文中一些剧情走向有所呼应，除了缘分别无解释了
　　是映虹对花陌叶苓的惜别，也是心默与李恒卿濯和映虹的离别
　　（放作话又被bug卡没了，放正文叭，正好也可以水字数⊙ω⊙（划掉））
　　缘梦她们如果想写婚礼的话，届时会再放过来(>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