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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中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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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是个妹子啊?可这人的声音脚步,怎么听都是个男人!
心砰砰迸血,我只觉得脑袋顶儿发热,手忙脚乱调出严归的号码毫不思量就打了过去。
“朔北?”
“喂?怎么了?!”
没几秒钟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严归的声音跟过道走出来的男子同时撞进耳朵里。
我一时间尴尬到面颊火烧——冲动是魔鬼啊……
“没什么严哥……就是,呃,阿淮今天没来,商陆哥来顶班儿。”
这男人我是认识的,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大哥正上高中,商陆来家里玩过几次。后来便没了消息。
“嗯,估计是阿淮临时有事。”严归回答,不知怎的我总觉着这家伙带着点笑声音,我不禁猜想这家伙在嘲笑我:“前几天你大哥还说起来你们认识——对了,替我告诉他少喝点。”
我极不好意思地说了几句麻烦了,忙挂了电话。
西南的冬天气温奇怪,冷暖自知。商陆穿着薄风衣蹬着短靴,头发高高吹起来。跟我记忆中的一样,他依然瘦削非常,个子不算很低,瞅着跟细高儿竹子似的。
“长高了。”商陆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熟门熟路的从吧台里摸出一支打火机,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
酒吧里光线很暗,我能看见他的手指瘦长,微微有点发黄,淡蓝的烟气像旧屋子里翻腾的尘埃一样在灯光里滚动。我忽然发现商陆好像已经不是我小时候记忆里那个商陆了,他像是照片一样被封在匣子里很久,拿出来似乎还是颜色鲜亮,然而边边角角早就泛了焦黄。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在腰那里比划了两下:“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唔,”我不打算把那奇怪的理由说出来:“放寒假在家里闲着就过来转转。商陆哥现在定居在这儿了?”
商陆开始挑选基酒切柠檬片,准备下午的东西。
“我自己有事做,严归这边有事偶尔过来帮帮忙。”他叼着烟,声音听起来很模糊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放佛刚刚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又奇怪。
“真是一晃眼的事儿啊……”商陆正在切草莓,顺道扔几个给我吃,他又感叹了一句:“你原来才那么点高,啧啧。”
“我说这几年你也不来玩儿,原来是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当年商陆来的时候总是给我带点糖果什么的,彼此算是相熟又关系很好的。只是我模糊记得那时候他说话极逗,语速很快还有点嘲讽的意味——总之不该是现在这样嗟叹过多的样子。
“我也不想。”商陆把装饰水果准备好后就自己调起酒来,他极快的转移了这个话题:“严归是不是让你叫我别喝多了?”
“呃……”我摸了摸后脑勺,心说既然都明白你总不会好意思喝多吧?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商陆挽起袖子开始调酒,他是真的很瘦,脱了风衣后只觉得整个人在衬衫里晃荡。
“真是的,我又不会不给他钱。”
昨夜我见识了严归是如何调酒的,讲实话他的调酒方式很传统,且男人表情冷漠严肃,手臂紧实有力,只在摇晃雪克壶的时候稍微添加一点花式调酒的元素进去,显得稳重而踏实。
——而商陆却不同了,虽然眼下吧台没有什么人,然而本来就不是以取悦他人为目的的男子倒是玩得欢快,冰块在他的手里蹦来跳去,我看着他耍杂技一样把雪克壶各种半周转,几乎叫人眼晕。
“Sex on the Beach①,”他将酒倒进一只大杯子,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本来想给你调一杯,然而严归刚刚还给我发短信说不让你喝酒。”商陆另外倒了一杯苏打水:“只好给你喝这个了。”
“啊,谢谢。我本来就不大喝酒的。”这话倒是违心——我连忙接过飘着薄荷叶的苏打水:“调酒技术真心不错啊,商陆哥。”
“嗨……”他靠在吧台上:“我也就会一丁点,严归才是专业的。”
我喝着苏打水跟商陆不咸不淡的聊天,当他把手臂撑在吧台上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手指似乎是受过伤的。
商陆放佛看出了我眼里探寻的意思,他又端起那一大杯“Sex on the Beach”灌了一口,“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怎么变了这么多。”他放下酒杯,用右手食指抹了抹自己的鼻梁。
“其实我是个毒囖贩子。
别不信,我就是毒囖贩子。”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总觉得象牙筷子一样细高儿的商陆,跟这种听起来离我很遥远的肮脏东西顶沾不上边儿。
商陆几口把酒喝干,又转手去调酒,这次我倒不知道他究竟在调制什么,又是满满的一大杯。
“当然现在……嗯,没什么。”他又开始大口灌酒:“你跟我要□□我也不会给你——你哥跟严归还不合起伙儿来把我打死。”
我撇嘴,这一准儿是逗人的说辞。他瞥了我一眼,眼角挑着,竟然忽得露出那种少年时候的傲气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似乎就是事实。我没见过罂粟花,更没见过人造METH的过程。”他说着,每一个短句的字尾都挑起来,活泼得像说“我没吃过“榴莲”似的。我听得几乎被噎住,这犯囖法的事儿就这样说出来?果然是酒精上头了。
“但是我经手的,绝对是全江北纯度最高的METH,也附带点海外走私来的吗啡和大囖麻。严归跟你哥多少都知道点。”
“你不是刚刚看我右手么?”他伸出右手来晃了晃。
我看的确实是他的右手——在右手小指根部,是一枚看不出品牌的戒指,隐隐可以看到戒指下的一条刀疤,浅色蜈蚣一样扒拉在那里,贯穿整个手背,从小指延伸到手背,叫人有点发毛。
“我这只手,差点就只剩四根手指了。”他接着说:“三年前,我还是挺有势力的头头。我的客户,就是你这么大的学生……年轻人麻烦事总少不了……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他摇了摇空酒杯,又去调酒:“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味儿。”
商陆不再用花式调酒的方法,只相当单纯的用长饮杯搅匀了事。他的动作开始放慢,这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没有别的客人,舞台黑暗一片。吧台射灯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亮得不像话——我惊讶得猜觉那是眼泪含在眸子里才有的反光。
一时间,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混杂了儿时记忆里少年的心性跟磕碰多了后才有的花甲沧桑。时光怪异的扭曲起来,那些似真非真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好像都有点可信了。
过了很久——有或许只是十几分钟,我没有破坏气氛的按亮手机去看时间,他突然又开始发言,那已经四杯酒下腹以后。
“我能不沾那东西,都得归功于我哥,那个混蛋……他被人捅了十几刀,被推进 ICU 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叫我先回家吃饭,说是他做的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我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崩溃,就是……疼得厉害。不过我能做的就是——走了。”他看了看我:“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是不大懂的……”我想了想,拼命想组织点什么话出来:“可是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我决定顺着他的思路来。
“有些东西,本来一开始就是玩玩。
“可是没人保证玩久了能不上瘾,很多人都说那玩意儿沾了害人害己——可是说白了,不光是这类东西,好奇心、虚荣心、自负感都是这样。有的事总得爽过了才知道清醒了多痛苦,可是因为清醒痛苦于是又想着去爽。来来回回,就是个死循环。
“就像我没吸过,但是我有瘾。事实就是这样,不让你割心剜肉,你总记不住划几道是什么滋味——你就只记得伤口好的时候痒痒,再划拉两下没准舒服。
“我大概已经是无可救药的类型了。我离不开这种挥金如土的感觉,也离不开纸醉金迷的生活了……
“‘商陆’这东西,本来就是要命的毒草,可见我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只是我哥……
“算了。”
商陆说着把酒一饮而尽,他掏出手手机看了看,从吧台下面拿出衣服,塞了几张票子在我手里:“算了,我还是走吧。人一喝酒,就爱多说话。小宋发短信给我说他的事没办成还有几分钟就回来,你别怕。”
“告诉严归,这一半是酒钱,一半是哥们儿我给兄弟妹妹的零花钱。”
他这一系列动作极快,说话的时候人已到了酒吧门口。我从吧台追出去的时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不,手里的几张薄纸,还带着温度。
我在酒吧门口站了很久,商陆的话像一个灰色的,破碎的故事,我无法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明白所有的因果波折——只单纯的觉着很可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是严归。
“商陆回去了?”
“嗯,他刚走,还留下了酒钱。”
“他说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严归顿了顿说:“前年的这会儿,商陵刚走。”
①Sex on the Beach:海岸,鸡尾酒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