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江湖》鲁尘

1、第一章 女侠晨初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晨初住的地方有很多人，可她还是不知道江湖在哪里，尽管她住的地方就是一家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镖局。

　　镖局的名字叫“四方镖局”，据说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就在这里，据说就是总镖头王瞎子。

　　晨初听到老三讲到这里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总镖头明明不是瞎子，目力还好得很，怎么会被叫做瞎子？”

　　晨初一开始会这么问，可现在她不问了，但是也笑得更厉害了。

　　因为她知道老三下面会说：“总镖头仪表堂堂，目光炯炯，却被称为瞎子！”晨初又听到老三重重叹了口气：“唉，都是因为总镖头不要无锡第一美女，却把一个瞎眼的丑女娶回家了啊！”

　　晨初哈哈大笑，指着老三道：“老三哥，你，你说了那么多年，连词都不变啊？”

　　老三摸摸脑袋，嘴角一撇，挑着眉毛去看晨初，不屑地道：“哼，词不变，你不是照样听了十几年？”

　　晨初嘟着嘴冲老三哼了一声，提着剑就奔练武场去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厨房听老三讲江湖事，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四方镖局的记名弟子，总要去练武场露个面啊！

　　身为天下第一镖局，四方镖局的练武场自然是大的，晨初自动站到最后一排，大大方方地冲四周的师兄弟微笑致意，旁边的洪小伟忍着笑，悄悄道：“晨初，今天是几号？”

　　晨初赏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嘴皮子都不张，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三十！”

　　洪小伟也不恼怒，嘿嘿笑道：“七月里你还来了四次，八月里就露了这一面啊！”晨初不管他，照样大模大样、威武有加地站在那里。只是四周的师兄弟为了憋住笑，早已浑身战栗起来。

　　高台上，总镖头王瞎子——王义堂，一名六十上下的长须老者，正看着场中二百五十六名弟子训话，与别处镖局不同，四方镖局的镖师全是自己的弟子，因此，江湖上也把四方镖局称作四方派，俨然成了一个武林门派。

　　四方派的弟子晨初，慵慵懒懒盯着自己脚面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王总镖头的嘴里冲了出来，她反射性地抬头，然后就看到前面无数排的师兄弟们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晨初的警惕心立刻提升，竖起耳朵听总镖头下面的话，可是，一片静寂……

　　洪小伟用一幅看死猪的模样看着她，为了表示同门情深，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深沉语气慢慢地道：“总镖头让你到台上去！”

　　晨初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平时连树林里有蛇在蜕皮都能听到，这次怎么连总镖头讲了什么都没听到，都怪自己一直琢磨等发了月钱买双什么样的鞋子，忘了盯着总镖头的口形听训了！这下，她可怎么见王总镖头啊？唉，自己师父的上司的师祖啊？

　　王义堂看着一个小姑娘走了上来，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就是晨初？”

　　此时晨初才想到，她手中的佩剑不应该让王总镖头看到。

　　因为就在昨天，她喝光了老三藏在槐树底下的女儿红，然后带着三分醉意，非常仗义地帮他劈柴。用惯了剑，自然对斧头不熟悉，于是这不知什么材料打造的佩剑，就在噼里啪啦的劈柴声中，变成了牛婶那把破梳子的延长版。这还不算，为了配合自己的趟子手师父教的剑招，晨初还非常卖力地将剑鞘当作了另一把剑！

　　于是，晨初满面堆笑，左手将佩剑悄悄往身后一藏，右手微微抬起放在身前，学着大街上那些女侠的样子，但是态度十分恭敬地垂首点了几下。

　　王义堂满意地点点头，道：“好，我们四方镖局也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女侠啊！这趟镖就交给你了！”然后，转身——下台——消失。

　　下面的众弟子也鱼贯而出，慢慢地迅速消失了。留下晨初一个人留在高台上，张着嘴才说了一句话：“这……”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练武场除了她之外的唯一一个人。

　　晨初蹭地跳了下来。

　　这个人晨初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像见了亲人一般冲到这个人面前，道：“总镖头刚才说什么？让我干什么？”

　　这时晨初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美得不像话的人！

　　之所以说是人，而不说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因为晨初实在分辨不出这个人是男是女。

　　如果是个男人，他的耳朵上就不该挂着一对美得不像话的耳环，在白衣外面就不该罩上一层粉色的纱衣；如果是个女人，她就不该一手插腰，一手在心口那个位置拍来拍去啊！

　　那个人翻了个晨初见过的最好看的白眼，开口道：“你们总镖头让你在下月初八之前，将我护送到鬼陵‘仙人宫’。”

　　鬼陵仙人宫？那里不是从来不许外人进入的吗？

　　晨初立刻睁大了双眼，那人淡淡道：“酬劳黄金三百两，已经付与。路上一切花费，由晨女侠负担！——哦，对了，在下何飘渺，晨女侠有礼了！”说罢，停止了敲心口，改为大声叹气。

　　晨初还未回过神来，脑子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路上一切花费，由晨女侠负担”，她脱口而出：“我哪里有银子？”

　　何飘渺瞪着她，不悦地道：“你为什么不跟王瞎子说你没有银子？他明明说过，你先垫付一切花销，任务完成后，镖局给你报销！”

　　然后，又自己回答道：“哦，你是从最后一排走过来的！我站在第一排，都没怎么听清楚，看来你，是一点也没听到啊！”

　　晨初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抬头看看何飘渺，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道：“听声音，我该叫你何少侠吧？”随后又叹了口气，更正道：“我不姓晨，我姓尉迟，尉迟晨初。”

　　被确定为男子的何飘渺又翻了翻白眼，道：“晨女侠去准备吧，我们明日上路！”

　　何飘渺说罢便要走，却被晨初拉住了袖子。他看看被拽得没了形状的纱袖，不悦地道：“晨女侠有事？”

　　晨初用力点点头，然后用哀求的口吻与他商量：“那个，何少侠，我只有三两银子，我们一路，哦，你一路，就将就点吧，好不好？”

　　何飘渺睁大了双眼，哈哈大笑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戛然而止，冲晨初吼道：“三两银子？你走得出无锡城吗？快去找王瞎子要钱！”

　　吼完，何飘渺鼓起腮帮子使劲呼出了一口气，保持住名门公子的气派，淡定地向客房方向踱去。

　　晨初晃晃脑袋，揪了揪被震得几乎聋掉的耳朵，忙不迭地点点头，爬起来就往账房跑去。跑到半路，她才想起来，似乎要先求得师父的同意。于是，转身向后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