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赴你》清风时

48、四十八步

　　祁温在粤市休息了近一周，一天上午，郁雅给她发消息说四月底有新的工作安排，但还未确定，事先征询她的意见。

　　圈内声名显赫的柯甘有意招收两名学生进行私人教学，增强其创作能力以及歌唱能力。此消息一经放出，不止于本身是歌手，还有不少在圈内默默无闻，又想往歌唱创作方向发展的艺人或演员争先恐后地凑在柯甘面前。
　　但柯甘选人选歌都是极其严苛的，没有达到他心目中要求的一概不予考虑。到目前为止，他还未找到合适人选。
　　他想到了祁温，认为她是一颗好苗子，没有祁温的联系方式，便直接与郁雅联系。

　　对于柯甘的实力，圈内人人有目共睹。
　　这将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祁温心里是想去的。
　　到底需要前往荇市住一段时间，归期不定，她尽可能详尽地和童彻说明她的想法。

　　童彻自然支持。

　　考虑到她会在荇市住的时间不短，再三思量，祁温还是想带上三月。

　　出发前天，童彻帮她联系好了宠物托运公司，将三月安全送往荇市，两个人难得好好相处了近半天的时间，方才道别。

　　同祁温一起学习的是向楠。
　　两人也算聊得来，相处融洽，这让祁温的怯生感少了许多。

　　刚开始一段时间，柯甘教她们的是作词作曲上的经验技巧。此前，祁温从未涉及过这个领域，学起来略些吃力，但成果倒也过得去。而向楠不同，虽同是网络歌手出身，但她精通乐器，在作词作曲上也有天赋，很多地方一点即通。
　　相较而言，柯甘似乎更满意向楠这个学生。

　　祁温也不气馁，花费更多精力去学习，一天一天下来过得也充实。

　　这天恰是周六，柯甘有事外出，祁温和向楠便有了一天的假期。
　　在来荇市之前，郁雅给她置办了一套一厅二房的公寓，小区内的安防系统健全，交通也便利，相比之前惯住的酒店好得太多。

　　祁温难得睡到了十点。

　　洗漱完，她刚刚坐下，就见到三月绕在她脚边转，叫得软软糯糯的，尾巴小幅度的摆着。

　　祁温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他：“三月饿了吗？”说着，她起身给小家伙拿猫粮。

　　三月跟在祁温身后，时不时蹭她的脚踝。
　　祁温觉得痒，下意识地抬起脚，三月又窜她另外一只脚前面，一时重心不稳，险些踩到了他。
　　“三月，你这样我会踩到你的。”祁温佯装斥他。

　　果然，小家伙听见祁温忽然提高的声量，立即安分下来，跑到放着猫粮的柜子下面等她。

　　“喵嗷——”这一声格外绵长。
　　三月看看祁温，又抬头看向柜子上的抽屉。
　　意思明显。

　　“知道了。”祁温笑他，走过去抽开柜层，但里边空空如也。
　　她愣了几秒，这才想起来猫粮昨天就没有了，只是昨天忙得太晚，和童彻通过话后，将这件事抛于脑后。

　　“喵嗷。”三月又叫了一声。

　　祁温抿抿唇，慢慢合上抽屉，在三月充满期待的黑色眸子的注视下，缓缓蹲下身，试图和他打商量：“宝贝，是我不好，忘记给你补充吃的了。我一会儿出去给你买，你先忍一忍好不好？”

　　三月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眼神顿时变得蔫蔫的。

　　祁温伸手想去摸他的头，却被他偏头躲开，还抬起一只前爪作势要挠她。

　　“喵嗷——”有点儿凶巴巴的。

　　祁温自知理亏，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轻声对他说：“别生气，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最近的宠物店也得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祁温查好路线，收拾好便准备出门。
　　锁门前，她不忘叮嘱三月：“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尽量快点赶回来。不许闹脾气。”

　　三月“哼哼”两声。

　　祁温住的小区是偏静的，此时近十一点，走下楼来也见不到几个人。
　　但很凑巧，她碰见了温舒然。

　　原来她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有了上次撞见温舒然和邢湃的“秘密”意外后，再见到温舒然，祁温总觉得面上过不去。
　　太尴尬了。

　　温舒然却如常一般，见到祁温了，就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你也住在这里呀。”

　　祁温下意识地扯动嘴角笑笑：“对啊。”
　　末了，又补充两个字，“好巧。”

　　温舒然点点头，将祁温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忽地想起上次见到她时的事，顿时明了。
　　她无所谓笑着，耸耸肩，“上回的事也没什么，我相信你不是随处乱说的人。再说了，时候到了我们会公开说明，那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啊……好的。”祁温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要出去吗？”温舒然换了话题。

　　祁温点头，随口答道：“去宠物店买点猫粮。”

　　闻言，温舒然眼里一亮，很自然地笑出来：“我也是哎。”
　　她报了个宠物店店名，恰恰与祁温准备去的是同一家店。

　　“我家里也养了一只猫。我们一起去吧，反正都顺路。”温舒然道。

　　祁温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答应。

　　公司有给温舒然配备一个司机，负责她的日常出行，祁温同她一道，倒也省下不少时间。
　　前后不到一小时，两人便买好猫粮回到小区。

　　这一路上，多是温舒然在找话题聊调节气氛，祁温也很配合，和她相处得倒也自在。如此，她对温舒然的怯生感慢慢消散。
　　虽不知道她主动示好的原因，但祁温能感觉得到，温舒然的性格与沈栖有不少共同之处，都是以真实的一面待人处事的。祁温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刚好，两人都是临时出来买猫粮的，干脆中午约在一起吃饭。
　　祁温给三月放好猫粮，又将他哄好之后，再次出门。
　　仍和先前一样，由温舒然的司机载她们出行。

　　吃饭的地方选定的是一家私房菜饭馆，菜色多样，味道也不错。平常在饭点的时候，需要预约才能占到位置，好在这家店的老板是温舒然的朋友，知道她要来，当即空出一个包间给她们。

　　饭后，祁温多了温舒然这一个朋友。
　　两人带上口罩，有说有笑走出包间，一时没注意，祁温抬手间碰到旁边走过的人。

　　祁温立即道歉。
　　却没有抬眼看来人。

　　反是被那人叫住了名字。
　　听声音像是一个认识的人。

　　“真是你呀。我还以为认错了。”

　　祁温朝声源看去。
　　是汪晰。
　　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赵然。

　　见到那张脸，祁温下意识地微蹙起了眉。
　　好在有口罩的遮挡，脸上反感的情绪不至于太明显。

　　但即便如此，温舒然还是注意到了。
　　见她们三人似是旧识，便没有出声打扰。

　　“嗯。”祁温重新看向汪晰，算是回应。
　　“很抱歉，刚刚走路没注意到撞到你。”她再次道歉。

　　“只是稍微碰了一下而已，没事的。”汪晰并不在意。
　　她的视线在祁温和赵然身上来回转，不禁抿紧了唇。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的气氛太过明显。
　　非但祁温，连平常见谁都是笑脸相迎的赵然，此时的脸色也不算是好看。

　　上次高中母校周年庆过后，她将祁温说的话都停在心里，却迟迟没有问过赵然。到底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即便觉得有所怪异，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私下比较她和祁温眼里的赵然是不是有不同的地方。

　　但多天下来，她认为赵然与常无异。
　　心中总算松下一口气。

　　可现在，赵然的明显异常的情绪似乎暴露了什么。

　　“没事的话那我们先走了？”汪晰想先拉走赵然，准备正视她平时忽略的问题。
　　她拉了拉赵然，没拉动。

　　汪晰转头看向赵然，却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半敛着眼朝祁温望去。

　　“祁温，过了这么多年，总算赢了我一次，感觉是不是很好啊？”赵然的语气半似轻蔑。

　　汪晰愣住，悄然无息地松开了手。

　　祁温听见赵然的话，却仍旧没有看她，同时心里在琢磨她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后知后觉，她想起赵然之前也是喜欢童彻的。

　　那句话的讽刺意义不言而喻。

　　祁温终于正眼看向赵然，神色平淡，“你不再装模作样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闻言，赵然脸上僵了一瞬，不过一秒便恢复平常。她倒底是顾及脸面的人，不会在公共场合闹笑话。
　　她睨了眼祁温，轻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落下的汪晰看着赵然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与祁温说了声“抱歉”后，跟上赵然的步伐。

　　她们一走，过道上只剩外边传来的热闹声。显得是例外的静谧。

　　是温舒然先挑起的话题。
　　“祁温，你就是那部漫画女主角的原型吧？”她试探着问她，“我看过那部漫画的，画手先前就有提到过女主角原型是她的一位朋友。”

　　祁温认为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便没有否认。

　　本以为她会深问下去，可她没有，只是替祁温说了赵然几句，那打抱不平的模样同沈栖也有几分相似。
　　祁温由心底更喜欢温舒然这个朋友了。

　　越过高中这道坎，往后人生，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明朗。

　　当天晚上，祁温和童彻通话的时候说起这件事。

　　“我今天看见赵然了。”

　　“嗯？”记忆回笼般，童彻缓缓道：“哦，她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听说是转去荇市的一所大学重新开始。”

　　祁温对赵然的事不感兴趣，可此时听来，总会觉得诧异。
　　但也只是一瞬。
　　丝毫不影响在心中组织了一晚上的语言。

　　“高一的时候，我和赵然是同寝室的，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祁温轻轻握住手机附在耳边，眸光落在前方，慢慢陷入回忆。
　　先前难于开口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流淌，经历的人事物都发生了变化，渐渐地，皆成过往。到现在说起来，只当做是成长过程中的一道坎坷。

　　祁温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将记忆里的事全数告诉童彻。

　　待她说完，话筒两边陷入了一阵缄默。

　　耳边只有两人轻而缓的呼吸声。

　　“温温，原来你是在那时候开始畏惧人际交往的。”
　　缓久，童彻的声音蓦地响起。

　　他之前有猜测过，祁温不善社交是因为家庭管教或性格内向，却怎么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他更是没有想到，十六岁的他无心说出的几句话，与当年那场闹剧脱不开关系。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具体的他实在是记不清。
　　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更别说那些将那件事当做玩笑话的同学。

　　可祁温却将那件事记了很多年。
　　并且在心中形成了一道坎。

　　喉咙忽地发紧，不知名情绪慢慢从心底涨上来，酸涩难言。

　　“不是的。”祁温很快否认，“在上高中之前我就已经有点畏惧社交了，赵然那件事只是个催发剂。不论有没有她，相差都不大。”
　　她松了松语气，缓缓道：“人生本来就是福祸相依的，有些事注定是要发生，怎么也避免不了。而且呀，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怕社交了。”

　　如果成长是要翻越一座山脉，那她将所有关于赵然的一切从记忆里抛开，也算是往上迈进一大步了吧。

　　“可是你还是受到伤害了。”童彻声线低沉，嗓音微微发哑，似在喃喃自语：“那时候，我怎么让你这么难受啊。”
　　高中三年，除了日常的活动，他都将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基本不会注意到学习以外的闲事，更何况是同学间的八卦言论。
　　错不在他，却也怪他。

　　“童彻，你没有让我难受。”祁温几乎就在童彻声音落下的一瞬反驳他的话，认真地重复道：“你从来都没有让我难受过。
　　“可能，有几次会觉得难过，但那都是因为我没能追上你的步伐。你不知道，在我的高中三年，最大的动力是要离你近一些。可我太笨了，在学习上没有天赋，我只能不断去努力，就算能前进一个名次，我都会觉得开心。”
　　但很可惜，直到高中毕业，她都没能在与他一起出现在分数榜上。

　　当时的分数榜只显示年级前五十名，文理分开。可尽管如此，两张榜单是并排一起的。如果他们的名字能同时出现在榜上，她一定更加满足。
　　然则，这最终还是成了她高中的一个遗憾。

　　祁温对童彻说这件事，是因为不想他们之间存在秘密，可她一点都不希望他觉得有丝毫的内疚。
　　她赶紧岔开话题，说起她新交的朋友温舒然。

　　童彻看出她的意图，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但心中滋味始终难消。

　　通话结束前，祁温照例对童彻说“晚安”。
　　可意外的，童彻久久没有答话。

　　她轻声唤他。
　　隐约听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温温，我会更加喜欢你的，比你喜欢我要更喜欢你。我也会加倍对你好，从今往后，不管福祸，我们都同进同退，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对她许下一个承诺。
　　从今往后，祸福与共。

　　祁温吸了吸鼻，没说话。
　　他总是这样，让她觉得感动，又让她觉得心中沁甜。
　　“你已经很喜欢我了。”
　　她能感觉到的。

　　“还不够。”
　　当然还不够。
　　是她先喜欢上他的。
　　而他的喜欢，迟了整整八年。

　　时针正好指向十二。
　　新的一天来临。

　　“温温，快去睡觉。”
　　“晚安。”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