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天案卷集之月灵珠》澄心堂钟隐

9、第 9 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陆小凤去了西北。
　　西北的黄石镇荒凉偏僻，只有风和漫天的黄沙，任谁来了这里都不会想多待，很多流放西北的犯人都被发配到了这里。
　　而陆小凤现在就坐在黄石镇唯一一家客栈里，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被流放发配到这里来的一样，满头满脸的风沙，很久都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喝一顿像样的酒了。他现在只想尽快查到那个主雇，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尽管黄石镇甚是荒凉，但客栈里总是来往客人最多的，消息往往最为灵通，陆小凤便打算找客栈的掌柜打听打听。
　　陆小凤拿了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我向你打听点事儿。”
　　掌柜拿了钱自然高兴，说道：“哟，大爷，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陆小凤：“三年前，有什么犯人被流放到此地吗？”
　　掌柜：“大爷您有所不知，这黄石镇每年都有犯人发配过来，这三年前可有好几个呢！却不知道您要打听的是哪个啊？”
　　陆小凤：“哦？好几个？都是些什么人啊？有没有比较特殊的？”能请空空儿去偷圣旨的，绝不会是普通人。
　　掌柜想了想，道：“这……都有些什么人我可不知道了，大爷可以到营房去，找那些管理犯人的差人打听打听。不过特殊的倒还真有那么一个，我印象非常深，是个很漂亮的宫女。”
　　陆小凤：“宫女，怎么回事啊？”
　　掌柜：“是宫里的一个才人，好像之前也是得过宠的，后来又被皇上冷落，心怀怨恨，便以巫蛊诅咒宫中贵妃，后来事发，当今圣上仁慈英明，宽宏大量，竟没有治她死罪，就只是把她赶出宫去，发配到了这里。”
　　陆小凤看看这破旧的客栈，想想这一路过来的辛苦，叹道：“恕我直言，这个处罚可不算轻啊。”
　　掌柜笑道：“大爷您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过倒也是，那宫女简直像天仙一样，这样的女人，皇上也忍心冷落。”
　　陆小凤笑：“皇上身边自是美女如云了！好了，多谢掌柜的，我再到营房去打听打听！”
　　还真让花满楼说准了，“西北流人”还真是一位美人儿。但陆小凤不是一个凭直觉办案的人，花满楼也不是，所以他还是去了营房。
　　陆小凤对一个正坐在那里喝酒休息的差人说道：“这位官爷，我想向你打听点儿事。”说着又扔过去了二十两银子。
　　那差人在西北边地当差，油水并不多，自然愿意帮忙，掂着银子，问道：“你要打听什么事？”
　　陆小凤：“我有个失散多年的朋友，听说三年前因为犯了事被发配到了这里，我现在正想找他。”
　　差人：“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陆小凤：“我们失散以后他就改名换姓，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名字。”
　　差人回房拿出一个名册，一边翻一边说道：“三年前有四个人被流放到这里。有两个一年前病死了，就葬在城外，还有一个在城郊的矿场干活儿，你可以去那边打听打听。剩下的那个是宫中妃子，想来与你无关。”
　　陆小凤抱拳道：“多谢官爷了！”说完纵身离开，径直去了城郊的矿场。
　　无需太多查问，陆小凤便确定了活着的那人的确是普通百姓，而死者也确实是死了。
　　陆小凤决定去见见那位宫女。
　　宫女的住所很好打听，她住在城西的一座花园里，几乎从不与镇上的人来往。
　　花园不大，却很幽静，仿佛一个世外桃源，不受外界嘈杂脏乱的干扰。其时已是九月，深秋时节，花园里却仍是鲜花盛开，一个蓝衣少妇站在阳台上默默看着夕阳。
　　陆小凤缓步走了过去。
　　蓝衣少妇并不转身，冷冷道：“这里不欢迎来客，公子请回。”
　　陆小凤：“这又何必呢？娘娘亦是客居于此，‘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陆小凤这话提醒了她，她亦不是这里的主人。
　　蓝衣少妇“哼”了一声拂袖进屋，仍然没有理会陆小凤。陆小凤却无所谓地笑笑，悠然地跟着她走进屋中。
　　蓝衣少妇不看他一眼，只是自己坐在那里抚琴。
　　陆小凤看清了她的相貌，真如客栈掌柜所言，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举止优雅，冷漠的神情中自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气。
　　悠扬婉转的琴声中流露出一种哀伤。陆小凤不懂音律，但他也曾从花满楼的琴声中听出过伤感，不过那只是淡淡的忧伤而已，但现在的琴声中却含着一种失落，甚至是绝望的悲凉之意。陆小凤相信这样的曲调，只能是从心底流露。
　　陆小凤的确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忍不住道：“‘人生失意无南北，君不见长门闭阿娇\'，离开皇宫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里虽然荒凉，但娘娘还年轻，何必对此这般介怀呢？”
　　蓝衣少妇也不抬头，淡淡道：“这话可不像你陆小凤说的！你难道不是‘人生得意无南北\'吗！”
　　陆小凤一怔，笑：“娘娘居然知道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蓝衣少妇：“陆小凤这么大名声，谁不知道，但我提醒你，最好少管闲事！”
　　陆小凤：“巧了，娘娘既然知道我，就该知道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我是改不掉的了！”
　　蓝衣少妇冷冷道：“花满楼是你的朋友吧？当心查出的结果让你后悔！”
　　陆小凤：“不可能！花满楼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蓝衣少妇：“南王世子谋反案你能想到幕后主使是叶孤城？”
　　陆小凤脸色微微一黯，叹道：“不能。”南王世子谋反案的确是最让他难过的案子，面对上官飞燕，他可以很淡定地说“无论谁做错了事情，都要受到惩罚”，但面对叶孤城，一个孤高绝世的剑客，他的朋友，他只能感到痛惜。
　　蓝衣少妇：“那你不后悔追查那件事？”
　　陆小凤叹息：“我只后悔没能阻止那场决战。”
　　蓝衣少妇：“天下的事情可不是都像你想的那样！你陆小凤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说完起身进了里屋。
　　陆小凤再混蛋也不至于跟着她进去，他走到桌边坐下，刚才的话引起了他的思绪。
　　极乐楼案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从那以后他便名动天下，他爱管闲事，喜欢破案，捉拿真凶，寻找真相，他乐在其中，也帮朋友解决了不少麻烦。可是在大金鹏王案中，他成了别人的杀人工具。接下来的南王世子谋反案，主谋更是他的朋友。银钩赌坊案他虽不算成功，然而却觉得轻松坦荡。
　　的确，有时候查案子是要冒风险的，但是他仍然愿意义无反顾地追寻真相，就像花满楼说的，有的时候生活太平静了，需要找一些刺激的事情来做。然而现在花家已经牵扯很深，如果这件事情真是花家所为呢？
　　第二天清晨，蓝衣少妇从房中出来，见陆小凤仍坐在那里，皱眉道：“陆小凤，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陆小凤笑道：“没办法，这地方要找一个像样的客栈太困难了，只娘娘这里环境还算清幽。”
　　蓝衣少妇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却也没有身份赶他走，一拂袖便往屋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想帮这个女人，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与女人有缘，也许因为昨晚那哀婉的琴声。
　　陆小凤起身跟了出去，问道：“为什么不惜冒死假传赦令，你不怕连累家里人吗？”
　　蓝衣少妇淡淡道：“我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陆小凤：“娘娘想回中原？”
　　蓝衣少妇：“你愿意终生待在这荒凉的流放地？”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我懂。”
　　蓝衣少妇低头不语，陆小凤上前一步，正色道：“我愿意带你回中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蓝衣少妇先是一怔，随即冷笑道：“跟你走？你又能带我走多远呢？我记得太平王世子谋反案后，沙曼也跟你走了。”
　　陆小凤低下头去，无可作答。的确，他是一个江湖浪子，浪子没有定性，不可能过安定的生活，更不可能跟一个女人一直在一起。
　　蓝衣少妇意料之中地笑笑，又问道：“我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你不当我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陆小凤：“深宫寂寞，我理解娘娘的心情。”
　　蓝衣少妇冷笑：“你陆小凤只怕懂得所有女人的心情吧！”
　　陆小凤笑道：“承蒙娘娘夸奖，”说着又凑到蓝衣少妇跟前，继续道，“不过好像是女人希望我懂得她们的心情才对。”
　　蓝衣少妇侧身躲开，道：“你少油腔滑调！”
　　陆小凤却正色道：“不，娘娘，我是认真的。你需要我陪你走多远，我就陪你走多远。”说完伸出手来。
　　陆小凤的确是认真的，他本就是个慷慨的人，何况面对一个需要帮助的女人。
　　蓝衣少妇回过身来，这才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说道：“这也许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陆小凤无所谓地笑笑，说道：“娘娘也知道，我天生不怕麻烦的。”
　　面对陆小凤这样的男人，很少有女人不会情不自禁的，蓝衣少妇拉住陆小凤的手，说道：“陆小凤，我叫宫素素。”
　　陆小凤：“素素，你想去哪里，我带你离开这里。”
　　宫素素叹息道：“其实我早已无处可去。”
　　陆小凤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微笑，说道：“没关系，你跟我走。”
　　宫素素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
　　他们策马并驾而行，离开了黄石镇。陆小凤问道：“既然无处可去，不如随性所致，你想去哪里？”
　　宫素素忍不住问道：“陆小凤，你不问我让什么人假传圣旨吗？”
　　陆小凤：“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宫素素：“我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真的是花家，花家三少爷，花清渠。”
　　陆小凤微笑道：“我信。”
　　宫素素：“那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陆小凤：“要。我相信真相总会大白天下的！”
　　宫素素：“真相对你当真那么重要？”
　　陆小凤：“我相信‘公道\'二字。”
　　宫素素：“公道？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公道？你追查真凶寻找真相，可是真相未必便是公道，也许幕后主使追寻的也是公道。”
　　陆小凤：“你两次提到了南王谋反案，为什么？”
　　宫素素一怔，道：“我……我没有提南王啊？”
　　陆小凤：“你的眼神。你刚才说话时的眼神跟你昨天提到南王谋反案时是一样的，透着一种幽怨，一种无望。”
　　宫素素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说道：“陆小凤，你错了。南王没有谋反，谋反的是南王世子。”
　　陆小凤：“哦？愿闻其详。”
　　宫素素：“你以为当今皇上是什么圣人吗？若是南王当真参与谋反，他还会只是被囚禁宫中这么简单？我听说南王起先并不知道世子的图谋，当他察觉到以后便大义灭亲，向皇上告发了世子，建议皇上出宫避祸。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觉得毫无证据就如此去做有些荒谬，便没有听从南王的建议。这才给了你陆小凤救驾的机会。”
　　陆小凤点头道：“江湖上的确有这样的传闻。”
　　宫素素：“这不仅仅是传闻。你别忘了，黄石镇有很多发配过来的犯人，这其中就有受南王世子谋反案牵连的人。”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当然感觉到宫素素非常关注南王世子谋反案，然而既然宫素素不说，他也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