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天案卷集之月灵珠》澄心堂钟隐

11、第 11 章 自有归离

　　陆小凤和宫素素一起去了大通钱庄，钱庄掌柜见到陆小凤略略一惊，随即道：“陆公子，现在还没有大东家的消息呢，一有消息小人马上到客栈去通知您。”
　　陆小凤：“你不知道现在客栈已经烧成灰烬了吗？你打算到哪里去通知我？”
　　掌柜一怔，道：“啊，什么？”
　　陆小凤：“好了，别装了，掌柜的，素素本已离开都知道顺通客栈失火，你在钱庄却一点都没听说，是不是太假了点？”
　　掌柜的自知失言，忙道：“哦，我……我听说了，只是一时紧张没想到。”
　　陆小凤：“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紧张！说，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还要放火烧客栈！”
　　掌柜仍只道：“陆公子在说什么，我没有啊！”
　　陆小凤扣住掌柜手腕，说道：“好，你不肯说是吧，走，我们去见官，看你到时候说不说！”
　　掌柜有些慌了，忙道：“好，好，我说，我说，是大东家让我做的。他说如果有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人拿着盖他印章的纸来到钱庄，就在茶里下药。这药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让人暂时浑身无力罢了。但客栈失火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小人一听说客栈失火，也吓了一大跳呢，着实为公子担心，现在见到公子没事，才刚刚松了口气。小人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杀人放火的事是万万不敢做的！”
　　宫素素：“你还不说实话！你们东家让你下这种药做什么！”
　　掌柜急忙解释道：“我说的真是实话，陆公子都说要带小人去见官了，小人哪里还敢说谎！小人也不过是替人办事的，东家吩咐怎敢不从，至于东家要做什么，小人真是不知道啊！”
　　陆小凤放开他，说道：“你们东家怎么告诉你给我下药的？”
　　掌柜：“东家给我写了信，盖了他的章。”
　　陆小凤：“信呢？还有花清渠让你下的药，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掌柜的有些迟疑，若是真有官司，这些东西是证明自己是为人所迫的重要证据，他怎敢轻易交给别人。
　　陆小凤看出他的担忧，说道：“放心吧，我只是看看，不会拿走的。”
　　掌柜这才拿出了迷药和花清渠的信。
　　宫素素：“你认识花清渠的笔迹？”
　　陆小凤：“不认识，不过这印章倒不像是假的。”
　　陆小凤拿了一点迷药收起来，对掌柜道：“多谢掌柜的了，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告辞了。”
　　掌柜仍是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两人离开钱庄，宫素素问道：“你真相信他说的话？如果跟他没有关系，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陆小凤：“我相信。他不过就是个钱庄掌柜，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即便是大东家的吩咐，也绝不会敢做下毒放火的事情，就算做也一定有破绽。只有下迷药这种事情，他才有可能慑于大东家的威胁应下来，待我真中了毒，浑身无力的时候，想害我的人再做什么都容易了。”
　　宫素素：“那掌柜的难道不会被灭口？”
　　陆小凤：“有意思的就在这里了，他没被灭口恰恰就证明事情不是花家的人做的，留着他的命就是为了把线索引向花家。”
　　宫素素：“可是花清渠的印章难道不是真的？”
　　陆小凤：“印章既然是人做的，当然也可以由人来仿，未必便瞒不过一个钱庄掌柜，更何况印章也是可以丢的。”
　　宫素素：“那你现在知道了这么多对花家不利的证据，岂非更加证明了事情不是花家的人干的。”
　　陆小凤：“可以这样说。”
　　宫素素：“既然你已知道了有人要对花家不利，肯定要全力查这件事了？”
　　陆小凤点头。
　　宫素素：“既然如此，你不必再陪着我，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陆小凤：“你看我像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宫素素轻叹：“你不像。”
　　陆小凤：“既如此，我说过要带你走，又怎会抛下你？”
　　宫素素：“但你说过，我需要你陪我走多远就陪我走多远，我现在已不需要你。”
　　陆小凤凝视宫素素良久，终于道：“那么娘娘保重，陆小凤告辞。”说完对宫素素一抱拳，转身离去，宫素素只是站在当地久久地望着陆小凤远去的背影。

　　空空儿知道收货的人是江南花家，但他只是被抓却没有被杀；空空儿被关在花家的密室里，但抓他的人全都黑衣蒙面；通过花家的无影镖传达指示，甚至盖上花清渠的印章，但传信人却始终没有露面；钱庄掌柜的奉东家之命加害陆小凤，但事后却没有被灭口……
　　所以留下了一条条指向花家的线索，然而花家做事真的会这么不小心吗？如果会，江南花家也不会有今天了。这样的线索实在是太刻意了，刻意得反而让花家显得不可疑了。
　　陆小凤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本来是打算再去找找花清渠的，但他却又返回了大通钱庄，他不放心。
　　还没有进钱庄的门，陆小凤就很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放心地走了。他来晚了，此刻钱庄里已没有一个活口，从掌柜到伙计都被杀害，一剑致命，但同样的，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寻常练武之人都能做到，丝毫看不出路数。
　　陆小凤沉下脸来，无论是什么人，这样做都未免太过狠毒。
　　然而钱庄的人又为何会忽然被杀呢？他刚才只对宫素素说过，掌柜没被灭口恰恰就证明事情不是花家的人做的，接着掌柜就被杀了，难道是宫素素？她刚才的确很急着要赶自己走。
　　但宫素素若真这么做岂非欲盖弥彰？还是刚才掌柜的还有些什么话没有说，所以事后又被主使灭口？
　　陆小凤轻叹摇头，不过好在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看来跟花家无关。
　　陆小凤正自沉吟，忽然听到后院有动静，忙跑了过去，却见一名伙计满身是血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陆小凤忙上前搭他脉息，见已无救，摇了摇头，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声音微弱沙哑，挣扎着道：“宫……素素……她……她……”并努力用手指向东南方，他本已垂死，硬撑着说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手也垂了下来。
　　陆小凤站起身来，那人已经死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陆小凤不及多想，已飞身向东南方掠去。
　　江湖上说起轻功高手，自然首推司空摘星，但陆小凤的轻功却绝不在司空摘星之下，双飞彩翼，无人能及。
　　不过多时，陆小凤便已看见了宫素素，她牵着一匹马，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信步走着。
　　宫素素见到陆小凤并不意外，止住了脚步，陆小凤却并不多言，直接出招攻向了宫素素，宫素素拔剑招架，数十招拆下来，虽只守不攻，却丝毫不乱，无论剑法还是功力都绝对是一流的。
　　陆小凤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宫素素的剑锋，灵犀一指不仅可以夹住刺来的兵刃，当然也可以主动出击。
　　宫素素知道天下没有灵犀一指夹不住的兵刃，也并不反抗，正要放开剑柄，陆小凤却已松开了手，宫素素收剑。
　　陆小凤：“一个深居宫中的才人，怎会有这样好的武功？”
　　宫素素淡淡道：“我此刻说的话你可还会再信？”
　　陆小凤：“钱庄里的人是你杀的？”
　　宫素素：“他们的确因我而死。”
　　陆小凤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宫素素低头不语。
　　陆小凤：“你说钱庄里的人是因你而死，是说他们并不是你所杀？”
　　宫素素：“我若告诉你，是谁杀了他们，你会信吗？”
　　陆小凤：“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愿意告诉我什么我都相信，可是你并不想说。”
　　宫素素：“即使你已经怀疑我了？”
　　陆小凤：“不，素素，我没有怀疑你。我知道你有难处。”他此刻竟也有几分花满楼那种体谅人的心境。
　　宫素素：“可惜即使你相信我，我也不能全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杀害钱庄掌柜和伙计的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丁玉麟，因为我告诉了他，你已在怀疑有人有意嫁祸花家，只因掌柜并未被灭口。”
　　陆小凤摇头道：“所以丁玉麟会做这等欲盖弥彰的蠢事？”
　　宫素素冷笑道：“你以为丁玉麟是去杀人灭口，让你再怀疑花家的？不，他是要让你怀疑我，因为你只向我一个人表示了对掌柜没有被灭口的怀疑。”
　　陆小凤：“你与丁玉麟有过结？”
　　宫素素：“他认为我喜欢上了你，出卖了我和他的合作，所以他想让你不再信任我，甚至借你的手来杀我。”
　　陆小凤轻叹道：“但其实你根本谁都没有出卖。”
　　宫素素冷笑道：“哼，我当然不能任丁玉麟这般质疑嫁祸！所以我在等你追过来。”
　　陆小凤：“那个活口是你留的？”
　　宫素素点头：“我意识到丁玉麟可能会去杀钱庄的人，就赶了过去，等丁玉麟离开便进去查看，我见后院里有一个人尚有气息，就为他点穴止血，给他服下了伤药，告诉他‘我叫宫素素，我知道是谁杀了你们\'。”
　　陆小凤：“你知道我可能还会回去，你不告诉他们凶手是谁，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仍相信你？”
　　宫素素：“如果要死，我情愿死在陆小凤手上。”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理解宫素素的处境难处，更明白她的情意和用心。这对宫素素而言就已足够了。
　　宫素素微笑着，说道：“陆小凤，虽然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陆小凤：“我知道。”
　　宫素素又是一笑，拿出一块雕有云纹的玉佩，说道：“你该已认出了我的功夫，我是一剑知秋秋鼎风的女儿，巴山剑派的掌门人。我走了，只希望你这只翱翔九天的凤凰哪天要是累了，可以来巴山坐坐。”
　　陆小凤亦是一笑，道：“一定。”
　　宫素素收起玉佩，牵着马离去，仍像刚才那般信步走着。
　　陆小凤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大声道：“素素，我还有一句话，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没什么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宫素素轻柔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陆小凤，放心吧，我已决定了要怎么做。”
　　陆小凤能从宫素素的话中听出一种释然，他能想象到宫素素听到这句话时自然流露的笑容，于是也是一笑，轻哼着曲调悠闲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