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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阴阳两隔 ...

  •   下了早课之后,云鹤思忖着去看望一下前些日子病重了的鸢折纸,却在途经后山的时候,听到了草丛里传来的一阵细微的动静。
      竟然是一朵会跑的花。
      云鹤又惊又喜,料想鸢折纸肯定会喜欢,便疾步跟了上去。
      倚靠在软椅里的鸢折纸轻咳两声,放下手中的书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右眼皮一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心下也有几分不安。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候,屋外熟悉的敲门声响起,鸢折纸终于放下心来。一开门就发现云鹤一如既往伫立在门口,怀里捧着一大束新鲜的花,面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又偷跑过来啊?”鸢折纸嘴角微柔,正要转身,顿觉脖子上一紧。
      男子怀里的一大捧花猛然落地,五彩斑斓的花瓣被踩得七零八落。云鹤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面色青黑,额前青筋爆起,紧紧掐着面前女子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让鸢折纸眼前一片空白,似被抽干水的池鱼一般躺在淤泥里动弹不得。她忍着五脏六腑因缺氧引起的剧痛,奋起一手刀,劈向男子的后颈。
      该是劈到了命门,高大的男子迎面倒下,两人摔成一团。鸢折纸愣愣地跪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手,上头全是血,红的发黑,而云鹤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后颈一道切口平整的剑伤,边缘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听完了蒲新酒的话,浑不在意的谢宴摆了摆手,更是险些笑出声来:“诛杀令百八十年前就下了,你这些日子是一直在酆都闭关,所以与世隔绝了吗?我和月时在灵山剖丹还恩,从此与玄音一刀两断的时候,天元君便对我下了诛杀令。”
      蒲新酒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他们说你杀了那个傻子。”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宴下意识反驳,忽然觉得蒲新酒似乎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谁?!傻子……云鹤?”
      “嗯,传说是死于你的白虹剑下。”
      白虹?谢宴只觉四肢发凉,一阵阴冷从足底涌上心头。
      “为什么?”幽幽午后,院子里传来一阵强作镇定的质问声。
      谢宴将白虹丢在石桌上,揉着眉心,平静又疲惫地望着面前一脸倔强的女子:“白虹认主,因为血脉嫡系的关系,这世上除了我便只有你勉强能挥动。前些日子你说回东海一趟便拿走了我的白虹,我想护送你回去却被拒绝了。月时,你跟我说实话,云鹤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此时的岚月时挺着大肚子,情绪极其容易激动,咬着唇压抑着内心的怒火。然而最后她忍无可忍,一扬鞭将白虹甩到了地上,灵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期间夹杂着女子不满的叱责声。
      “你还想着简素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眼里闪过一抹惊痛,谢宴错愕万分:“我没……”
      “对,你没有!你只是舍不得,那我拜托你能不能想想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想想谢家满门几十口的人命?”
      “绝不会忘,做梦都会看到他们的脸。”谢宴斩钉截铁地回答,手却在颤抖。谢宴出生时白虹贯日,更是天生龙骨,而楚辞说他本身的存在就是谢家灭门最大的原因……
      “那你说你在不舍什么?”岚月时乘胜追击,“我只不过是用你的剑杀了玄音的一名弟子,杀了一个仇人而已,你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
      可是他不是别人啊,他是与我们相识多年的云鹤啊……谢宴张了张口,却无法辩驳。
      “迟早要撕破脸,谢宴。”岚月时嗓子嘶哑,她站起身来捂着肚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得双颊异常绯红,“我们迟早要手刃天元君,将他的头颅祭在我父母的衣冠冢前,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简素虞是天元君最得意的徒弟,你们本就是对立的。”岚月时望了一眼面色晦暗的谢宴,不等他回答便拖着腿,往屋子里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话音未完,岚月时眼前一黑。
      刚抬起头,谢宴就望见眼前倔强的身影一歪,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他伸手接住失去意识的岚月时,这才发现她的裙角竟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白了脸:“月时!月时你醒醒,别吓我……”
      早产又难产,岚月时已经痛苦了整整两个时辰。屋内女子尖锐的哀嚎声始终未曾停歇,而屋内两个大男子急得坐立难安。
      蒲新酒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谢宴,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谢宴颤抖着的肩膀。谁知这一下,竟将谢宴一把拍得跪在了地上。
      “我不想他了——”面色如纸的谢宴僵硬地跪在门口,捏着衣袖的指尖都是青白的。他哑着嗓子,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兀自提高了音调,“我再也不念着他了!我发誓以后必定手刃天元君,尽我所能报复简素虞报复玄音。只要你好好的,行吗?月时,算哥求你了……”
      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膝盖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了,晚间的凉风吹得一直提心吊胆的谢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直到月上枝头,屋里才传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声。
      谢宴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一旁的蒲新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等见到了躺在床上一脸颓然到仿佛——仿佛要不久于人世的岚月时之时,谢宴闻着空气中让人晕眩的浓重血腥气,立时就栽到了床沿边。
      自小岚月时便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谢宴见多了她倔强、不服输、热情四射的模样,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岚月时,脆得像一张薄纸,风一吹就轻飘飘地消散了。谢宴强打起精神,颤着手指轻拨开她眼前汗湿的碎发:“月时,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岚月时抿着干裂的唇,想起身去看看孩子的模样却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孩子还好吧?”
      “好!一切都好!”谢宴连连点头,生怕答慢了,“你也会好起来了的——”话尾处已不自觉露出一声哽咽,他忙别过脸去,不让岚月时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大人,这位姑娘……”一旁的婆婆望了蒲新酒一眼欲言又止,随后在蒲新酒的了然的目光示意下噤声,轻放下孩子转身出去了。
      垂下头的谢宴憋住心底涌上的哀痛,肩膀微微颤抖着。岚月时心知他难过也不说话,她很了解自己的体质,这些日子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加上这般千难万险地生产,几乎榨干了她身上仅存的一点生气。
      “楚歌的寿命没有那般短暂,他是为我挡了一劫。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但是也愿意为我替他招魂——”
      猛然察觉到了什么,谢宴鼻尖一酸,连忙摇头制止她说下去。他心底害怕,也不愿意去听,因为现在岚月时说的这些话太像遗言了。
      岚月时撑着疲惫的双眼,勉强打起精神,似往常一般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就让我说完吧。”
      “招魂之术本就是以命易命,用你的命不如用我的吧。哥,你不能出事,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知道你还喜欢着简素虞。当我死后,你可以想他可以念他甚至可以跟他在一起,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他挡在了你复仇的路上,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我一定死不瞑目。”
      “哥,对不起——总是拿仇恨绑着你。可我总是忍不住想,我们谢家这么多人,不能白死了啊,你说呢……”
      轻飘飘的几句话仿佛雷鸣一般,让人震聋发聩。谢宴浑身一僵,觉得身上的肌肉都仿佛冻住了一般,再无法动弹。
      “可惜我看不到孩子长大的模样了……”榻上的女子睁着朦胧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淡紫色的帷布。良久,她忽然眨了两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喟叹一声:“等楚歌醒了,替我告诉他,下辈子我还要听他弹《凤求凰》……”
      晚间有清风拂过,屋内的烛火蓦然落下一滴泪来。像是被这一句话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女子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帷幕,不再说话了。
      生怕将寒气渡给虚弱的女子,他搓暖了手才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道:“月时,哥知道你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让人给你做些补身子的食物——”
      “谢宴。”胳膊上忽然搭上一只温热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听舅母说女子坐月子要忌口,我决定明日去向城中的婆婆们请教——”
      “她死了,谢宴。”面色平静的蒲新酒一把拽住似要魇住自己的人,冷静又残忍地说。
      谢宴只觉得冷,四肢百骸都冷,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封之下,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一直冷到心里去。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似是美梦被打人打碎一般。他失去了力气颓然跪坐在床边,垂下头再没法自欺欺人了。
      见状,蒲新酒伸手合上岚月时还睁着的双眼,双手一挥,拉上了浅紫色的帘布,似要将两人隔绝开来。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早已两隔——阴阳两隔。“眼不见则心不痛,这是她方才去轮回的时候残留的一点意识告诉我的。还有——”蒲新酒顿了顿,斟酌一下词句,“招魂需要血祭,她说让你别耽误了时辰……”
      死死地捏着掌中的布帛,像只受伤的兽类一样哀嚎了一声,谢宴将自己蜷成一团,声音嘶哑:“我知道了……我懂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章节有毒,一直通不过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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