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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 ...

  •   日暮时分,胡斯同迷迷糊糊听着敲门声醒来,估摸着是新来的快递员就给开门了,这一开不要紧,来者一身白衣白发,怀里一团黑色毛球,胡斯同眯了眼睛再三确认:“大王!”然后是一叠声的谢谢,他丢了小半个月的猫今天居然回来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胡斯同抱着大王就要吸,这毛球倒是很不领情,灵活地几下跳跃就挣开光着膀子的铲屎官,留下几道爪印后找了个制高点舒舒服服趴着了,留下两个人惊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
      胡斯同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浑身就一条内裤,没什么料的身材也给救猫恩人看了个光,当下耳朵尖就红得滴血,脸上颜色好看,白衣青年却满不在乎地在没处下脚的客厅理出一小块勉强可以辨认出是沙发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等胡斯同开口。
      “无以为报,请您吃饭吧,这位……”胡斯同这会儿想起来还不知来客姓名,他挠挠头,报上自己名字。
      “死胡同,不错,好名字,我姓白,单名一个乾。你要光着身子请我吃什么?”白乾一对桃花眼笑出了一丝狭促的意味,胡斯同赶紧顶了一张猴屁股脸进屋换衣服。
      酒过三巡茶过五盏,该道的谢也道尽,胡斯同本不是话痨,也在酒精的作用下说了不少,这刚说道他四岁时捡了桥洞下奄奄一息的小黑猫一条小命从此一人一猫过活,有他一口鱼就不会少了大王二两鱼头鱼尾巴,絮絮叨叨相伴十七年,抬头一看,眼前的人已经伏倒在桌上睡得冒泡。
      “酒量不行,酒品还过得去……至少不会脱了衣服上桌跳舞。”胡斯同看着桌上剩的小半杯梅子酒暗自想着,起身结账,回来一看,一条白生生的人四脚朝天,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尾巴扭得得意妖娆,让人只想从肚子一路摸到尾巴尖儿。“这人怎么像只猫儿,我怕是在梦里。”胡斯同打断了自己变态的想法,扛着人走出店门,顺便问了白乾的住址,但任他怎么问,白乾兀自睡得如老僧入定,夜风稀里哗啦的也没把人冻清醒。
      在胡斯同仔细摸了一把白乾的口袋,除了个小铃铛一无所获,连酒店都没法住,无奈准备带回家凑合一晚的档口,忽的一道黑影带着劲风从角落蹿出,不巧正撞进死胡同怀里,那个颇有几分古意的小铃铛无风自动,响起的倒像是寺里大钟打更的悠扬声音,入耳顿觉神志清醒,胡斯同也看清了黑影的真身——一个被咬得血肉模糊,全身被血浸染才把衣服染成近乎黑色的人。
      完了,被讹上了,是送去医院呢,还是放他自生自灭呢……不行,太不人道了,还是打个120再走。就在胡斯同要掏手机的电光火石间,一只指节细长的手按住了他的手,一把冷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必,他该受着这份惩罚。”刚刚醉的不省人事的白乾这会儿清醒得判若两人,“黑坤,真是好巧。”被白乾突来的反差吓顿住的胡斯同还保持着欲拿出手机而未果的姿势,但怎么都没从语气里听出半分“巧”,倒好像是欠钱五百年没还的愤懑。
      街角阴影里走出的“黑坤”和白乾装束一致,不过从头发到衣角都是氤氲的墨色,同样的身量欣长,同样的耳边颈前坠了朱红的小珠子,走在一起倒像是黑白无常,也不知今夜是不是来送谁走过人世最后一程,不过胡斯同看出来,这最后一程绝不安稳就是了。伴着黑坤走出来阵势恢弘的是一群猫,家猫野猫平分秋色,幼猫跃跃欲试,老猫神韵内敛,像是一支有指挥有计划的“猫军团”,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集结起来的。胡斯同正担心着大王会不会应着召唤翘家出来打群架,猫军团就如脱兔地行动起来了。
      为首的狸花猫扑上血肉模糊的人肩头,朝着血管丰富的脖颈软肉下口,迅猛之势不差狮虎分毫,被袭者双手挥舞着要把狸花猫打退,可余下的猫没给他这个机会短腿曼赤肯扒住大腿,挪威森林猫扑跃的冲击力让他失去重心坐倒在地,各色猫兵一拥而上,不过三五分钟,此人就从血肉模糊直接变成一滩不成人形的血团,伸腿瞪眼咽了气。而猫们像是同大鼠耍腻了才咬死邀功一样,蹭蹭黑坤的裤腿,各自散去。
      还在人伦常理与眼前情景间天人交战准备从120转向110的胡斯同被白乾捏了下脖子就没了意识,瘫倒在白乾身上。白乾纤瘦的身板被他靠的晃了晃,抬头看黑坤:“好歹你也吃了这倒霉玩意儿十七年的猫粮,来搭把手。”
      黑坤,或者说大王脚下也没个停顿,不回头地答:“让加班给加班费不?”
      白乾没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反正明天也会在茫茫失踪名单里找到他,不用他费神,倒是“不加班主义”的发言让他气的要笑出声:“啧啧,救他也是你,义务劳动十七年也是你,这会儿是小郎君面皮薄硬要扯出个加班费来脱身?你觉得你逃了别人逃得了自己么?”
      黑坤从宽大的衣袍里翻出烟盒,抽了口烟,吐出来的雾气像是一声弥漫的叹息,他路灯下隐隐泛着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白乾抓住机会把人往他身上一丢,甩了袖子变成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一只,一蓝一金的异色瞳厌恶地瞪着那些烟,猫言猫语起来:“喵喵喵喵喵……”
      “我知道,有机会会告诉他的。”猫语人言有来有回,毫无阻滞。
      “喵喵,喵喵喵,喵!”
      “尽快……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变成人和他说我其实算是个精怪?”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白猫的语气突然得意起来。
      “我!!……”黑坤硬是忍了骂遍对方族谱的冲动,“他应该只觉得喝多了眼花,不然马上送你去实验室剖了。不行,我不同意,太仓促了。”
      “喵~”白猫无耻的咬了下黑坤的脚踝,黑的那只如坠冰窟,一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他暂时的变不回猫的样子了。这件事印证了管理者都是无耻的这句老俗话,不管大王愿不愿意,黑坤都被迫要面对一件事。
      同时。在一片灯光明灭的住宅楼某栋高层,镜面的反光闪了一下又瞬间收起,像毒蛇探出仅一瞬的信子。
      胡斯同在某种角度上可以说是作息规律的——平均凌晨四点入睡,下午四点自然醒。
      一人一猫带回家的宅男这天醒得意外早,失去意识以后又迷迷糊糊听着一阵猫叫,胡斯同做了个被一群猫围起来舔的梦,真实到猫舌上的倒刺都分明可以感觉到,一下一下,像是要把皮肉都从骨头上剜下来,群猫中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信步走上他的胸口,咬开颈子上青蓝的血管,心跳声炸响在耳边。
      完了,养猫千日到了还割肉喂猫,我算是半个释迦牟尼了,胡斯同这样自嘲,就在意识随血液流走之际,清越古朴的钟声惊醒了他,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成蓝绿异色的猫眼一对,一只白爪子还不留情面地糊在胡斯同脸颊上,动作里透着一股熟悉的意味。
      胡斯同一边想着自家大王是不是褪色变异了一边摸进厨房拿猫粮,没料想厨房里倒是一片敞亮,平时窗帘全部遮光拉严实的家像被阳光撕开一隅,里面那位正轻车熟路地煎着鸡胸肉,看胡斯同悄无声息的进门吓得四爪离地,像转身看见身后黄瓜的炸毛猫儿一样。
      总之在半小时后胡斯同才勉勉强强明白了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半小时胡斯同比单刷BOSS还惊险刺激。
      长久独居的人家里来的不速之客要么是小偷要么是保险推销员,反正宅男的第一反应又是抓起落灰两厘米厚的木质武士刀面朝来者一路后退,另一手四处摸索眼镜,在他找眼镜戴眼镜再抬头的时间里,“不速之客”毫无自觉地完全无视了宅男的行动,端着盘子吃得八风不动。
      视野恢复清晰的胡斯同看了这位黑衣黑发的青年半晌才堪堪把他和昨晚那位走路带风人未见猫声先至的黑坤重合了个三分。宅男脑子里冒出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黑坤跑来我家干嘛?他的猫呢?白乾呢?我家怎么又多了一条猫口?我昨天怎么回家的?不妙啊还有个死人呢!完了完了黑坤吃完鸡胸肉怕是要来吃我,什么破梦这么灵验临死连我未来女朋友长啥样都不知会一声,死法提前预告得还挺稳当……”
      没等这些个问题溜出胡斯同的嘴,他就先被脚边毛茸茸的触感惊得一跳,有道是物似主人形,这一跳算不得轻灵敏捷,和黑衣人那一跳却如出一辙的……怂。白猫在胡斯同身边拔长了身形,从昨晚开始不见人影的白乾就切切实实站在了眼前。
      “嗯,我明白了,梦中梦,按照电影的逻辑,只要震动一下听小骨就能切换进下个场景。”胡斯同丢下刀就准备从顶层一跃而下,幸而白乾不急不缓的开口:“跳吧跳吧,跳了就真是死胡同一条了。”
      还没死的死胡同悻悻然转回身,看光线把白乾照的像个精巧的瓷人儿,又觉得这么好看的人,也可能不是人,总之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看一眼少一眼,不如多养养眼。
      自食其力用完午膳的黑坤终于踱出厨房,在昨天白乾清理出的位置坐定,发表总结性言论:“胡斯同,我就是大王,你养了十七年的猫。那位白乾也是猫,我们算是共事关系,处理‘法外刑事’,这些你以后会知道,现在先坐下来冷静一下。”
      青年沉稳的声音里有一丝心虚,但多少让胡斯同从一个梦境被丢进另一个梦境。脑回路清新脱俗的宅男第一时间接受了自家猫变成了个人,救猫恩人变成了猫的混乱情况,于是质问黑坤:“大王啊……我看你能变成人也不像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那我洗澡上厕所你还千方百计扒门是想干什么?”
      黑坤错开饲主的眼神低声说:“这是习性,改不了。”
      胡斯同不再纠结,看向白乾,产生了一种自家孩子居然不学好跑出去鬼混,猪拱白菜骗回个美人的幻觉,又气又好笑,问道:“这位白先生,您能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工作呗,”白乾翻手递出张内存卡,胡斯同一边把卡插进电脑浏览一边听着,“‘法外刑事’,法律不管的,管不好的,管不了的,一部分给我们消化。”
      宅男快速看了文件内容,分类按姓名首字母排了常常一串,包含个人信息,照片,还有他们被归进这儿来的原因。白乾指了一个文件夹说:“孟铎,就是昨晚那家伙,你看了就知道他的死法太仁慈了。”胡斯同点开文件夹,像糟糕三级片的图像和视频立即□□了他的双眼——奸杀幼女两名,年龄分别是两岁,六个月,进入小学以教师身份猥亵学生,受害者男女都是不小的数量……
      “禽兽!”胡斯同虽然对动漫中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心怀向往,但他绝对不能接受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法律不能制裁这样的人渣吗?你们明明掌握了这么多证据!”
      “都不是正常途径获取的,唯一被承认的照片只能看出他与一名受害者有身体接触,但不能因此就被认定有罪的。”白乾的声音干干的,有点苦涩。
      胡斯同还是品出一丝不对劲,他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疑问。
      “嗯,所以我们就动用私刑,同态复仇,这样做就算是正义了吗?”白乾自问自答,“但这就是我们猫判工作的一部分,大家也可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疑问,即使它伴随我们一生,我们也不能否定自己工作的价值。”
      胡斯同看着白乾逆光下被描上一圈金色边框的侧脸,红珠子越发鲜艳欲滴,像是浸润了恶人的鲜血而渴望更多一样饱蕴流光,他再做不出一句对猫判工作的评判。
      “所以你住哪儿?”饲主突然想起这两只在猫和人之间游移的生物的去处,白乾脚下一滑险险没摔在随地乱堆的快递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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