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蝶（GL）》夜焚琴

6、第六章

　　终南小街。
　　不知是清晨的缘故，还是经年战乱的结果，昔日繁华的连邺狼帝都都无法匹及的小街，如今竟只有几个叫卖火烧的小贩，和低着头赶路的旅人。

　　花满楼。曾几奢华？
　　那里的姑娘，随手挑一个都可以堪称绝色，再加上江南女子的才华横溢，曾让多少王公贵族醉卧温柔乡而忘了江山社稷。
　　然而如今，大红大绿的丝带还飘零在风中，昔日喧嚣，只是衬得今日的萧条。
　　楼里的姑娘也散去不少，老妈妈也不再每日擦着红粉胭脂，高声召唤着客人了，一切都似乎老了，而且老了很多。

　　三个人就这样进了花满楼，以女子的身份。
　　“姑娘，我们这早上不迎客，你们要是歇息，还是换个地方吧。”老妈妈匆忙赶过来，不像原来趾高气扬。
　　“银子在这，我们找人。”柳漪冷冷的拍下几十两银子。老鸨看着抱剑胸前的她，和旁边一直沉默面无表情的雨霏，也知道这不是好惹的主，况且银子才是最根本的，钱都给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随即换上笑脸相迎道，
　　“客官要找哪个姑娘，我这就替你去叫啊。”
　　雨霏看着涂了三层粉笑的谄媚的脸，心中就是一阵恶心。

　　“大清早得这么热闹。”一种甜腻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雨霏闻声望去，楼上的女子，虽是没有梳妆，但眉眼一挑既是万种风情。
　　“不必了。”柳漪循声望去，冷冷道。

　　听雨轩内。
　　女子换下妖冶的纱衣，一身素裙，万缕青丝绾在脑后。脸上的笑意，自见到她第一眼，就从未消失，雨霏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样的年龄，她却可以笑得这么坦然，难道真的是一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吗？
　　“雨霏，这是衣离咯。”柳漪把衣离拉到雨霏面前。
　　“哦？这不是上次砸在下场子的四公主么？上次没看清，没想到还是个美人咦……好像比我还漂亮一点么……哎！柳漪，这么漂亮的女子，干脆娶回家做娘子好了！”雨霏听到这，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宫中大概还没有人会这么没大没小的和她开这种玩笑吧。
　　“衣离！不可以胡来！”柳漪佯怒道。
　　“吆！才这么几天就懂得关心人了，原来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呢！关系真的很不一般啊……啊！这里怎么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娃娃……”衣离完全无视雨霏眼中的不自在，更看不出来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大概就这样放荡不羁惯了。说罢便把手伸向雨落的小脸，这个严重喜欢孩子的女子，吓得雨落猛地躲到了雨霏身后，死死抓住雨霏不放。
　　“衣离！我来这有正事……”柳漪真的要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这个样子。
　　在宫中享福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还知道有正事？一心都去泡美人了吧……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没敢说，毕竟柳漪总有欺负自己的方法。
　　“说吧……”衣离懒懒散散的倚在窗阑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扣着桌子。
　　“她最近怎么样？”柳漪神色凝重的问。
　　“想杀你想到疯！”衣离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不过她就是不明白了，师父那么喜欢柳漪，怎么会突然把她逐出师门，又要杀人灭口呢？师父可是说过，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在杀人了的呀……
　　“哎！我怀疑……”话说到一半，便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惊扰了清晨的寂寞。
　　如此明目张胆的进攻，分明是她一贯的作风。招招很辣，定是要置柳漪于死地。这个疯婆子，现在就是三个柳漪，也不一定可以伤的了她了。

　　看着剑尖直刺而来的那一瞬，柳漪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活下去了，可竟然没有痛……

　　如悄悄的来，悄悄的去，不留痕迹。柳漪轻轻揽过怀中的雨霏，她试图像长公主一样保护她，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受伤，可……
　　手上触目惊心的红，柳漪望向雨霏的眼，试图在那里寻找她要的答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当下一剑，根本不值得，不值得的。为什么你和长公主一样，从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轻轻的笑，笑得那么美，那么让人心疼，好久没有这样的笑了吧，虽然带了且苦涩。轻轻的抬起手臂，试图触摸那熟悉的面庞，曾经那触手可及的距离，如今却那么遥远，遥远的如何接触摸不到。
　　“柳漪，我好累，好想睡觉……”手臂无力的垂下，浅浅的笑依然挂在没有血色的面庞之上，是不是只有这样睡去，才可以让你忘记今生的痛楚，忘掉国家天下，忘掉你心爱的人……
　　回首，没有感情的眼神，望着一旁揽着受惊的雨落的衣离，“为什么不出手？”
　　“衣离的琴是用来销魂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你以为我出手她就不会受伤了吗？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人纵使我们联手也根本无法战胜吗？”衣离轻笑。

　　果然是她？
　　她真的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走？
　　再刺一剑，明明就可以将我了结，她不知道，下次会更难了么？

　　“雨霏，你醒醒……雨霏！雨霏……”自己受伤那么多次，都没有这么痛过。明明伤得不重，为什么血会止不住，明明是习过武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晕倒……
　　“算了，我来。真不知道，什么事都能做好的柳漪也会茫然失措……”衣离实在看不过去，再拖下去，就真的出大事了，说什么也是公主啊。
　　等你开始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了。柳漪苦笑着想。雨落安静的站在角落，泪水一滴滴滑落。她好怕，好怕四姊姊会像母后一样离她而去，这个世界上，除了四姊姊，还会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么？

　　清澜宫。
　　“柳小姐，四公主醒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雨霏才迟迟的睁开眼睛，柳漪平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快要崩溃。柳漪真的好想去看看她，好想再抱一抱她，可是她不可以，她终于明白雨霏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这样对长公主。原来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而是宁肯伤了她的心，也不愿再看她受到伤害，原来即使心痛，也会装作无情……
　　“柳漪……怎么了……”雨霏听说柳漪在正厅却迟迟不见她进来，按捺不住，一定要让人扶她出来。
　　“……”柳漪听到她的声音，真想转身把她抱回床上。傻瓜，才刚刚醒来，怎么可以就要下床呢……可是，她不想再回头了，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她会说她爱她，所以她要留下来。
　　沉默。没有回头。匆匆出了宫门……
　　“柳漪，回来……柳漪，你要去哪里……”听到越来越虚弱的喊声，柳漪真想回头告诉她，她只是要去见长公主，她马上就会回来，马上就回到她身边，可如果去了，她还会选择回来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未谙宫。
　　“啪！”雨卿打碎了桌上的茶杯。这次不是惆怅，不是哀伤，而是属于长公主的愤怒。
　　“萧柳漪，这就是你对本宫的承诺吗？如今你又想逃了吗？”雨卿蔑视着跪在脚边的萧柳漪。
　　“柳漪不会忘记曾经的承诺，柳漪从未想过逃避，如果柳漪可以，柳漪依然会为长公主卖命，如果长公主不肯，现在就可取柳漪颈上人头。”从未想过逃，只是不可以再伤害她了而已。
　　“那雨霏呢！这是你对她的爱吗！你走了，你要她怎么办……伤了她，却没有勇气去承担责任了吗？”雨卿的手抬起，又放下。
　　“……”要怎么说，这就是自己对她的爱，要怎么办？不是没有勇气，是真的不可以再看她受伤，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属于自己的伤痛与死亡，怎么可以让她替自己来承担？
　　沉默。
　　良久。
　　猛的甩袖而去，柳漪依然看到她离去时愤怒的眼神。她可以抛弃一切将她护在怀里，可是自己可以么？背负着不同的命运，彼此相爱，只是不断地徒增伤害……

　　清澜宫。
　　“雨霏呢？”
　　“回长公主，四公主刚刚出去了。”
　　“出去？难道你们不知道她身上有伤么！”宫女个个不敢回答，长公主可不是谁可以惹得起的，可要知道，就四公主那脾气，她若要做什么，有谁可以拦得住么？
　　“雨霏啊……”雨卿一声长叹，雨霏，你何时才可以不这么任性呢？

　　长公主刚刚踏出清澜宫，柳漪便已踏入进来，触摸余温尚存的床褥，环视空空如也的庭院，她一定生气了吧！自己这样算不算太绝情？

　　雨卿默默地立在终南街角，仰头望着天空，脸上是少有的颓唐，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明白，站在这个位置，永远没有权利选择颓废，就像没有权利选择失败一样，所有的苦痛，所有的寂寞，都要一个人去承担，即使她还依然站在自己身边，即使她什么都懂，她就是不肯施舍给自己一丝……
　　恐惧，像黑夜一样漫上心头。
　　她不是自私，只是害怕，害怕这种一点点失去她的感觉……
　　就算自己从未拥有，至少别人也一样。但如今不同，她愿意不顾生死为她挡剑，却对自己永远的冷漠，曾单纯的认为她是对感情麻木的人，但事实分明证明，她的爱如此炙热。
　　她与她在一起，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不谈天下，不说臣民，那种满足的幸福，是她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的。她每一次对上自己的眼神，都那么复杂，包含了很多，看不懂，摸不透，总是淡淡的哀愁。
　　如今自己是不是该高兴，这样的雨霏才比较幸福是么？
　　十六岁，本来就该是个不羁的年纪吧！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这么固执的让别人去担心，尽管她任性，却总是理智……
　　如今呢？

　　一座城，两条街，两个人，各自望着街上的店铺，张罗打烊。她们想着同一个可能，雨霏最爱城南酒庄“欲雪来”，因为她疯狂贪恋着那最纯正的西凤，清而不淡，浓而不艳……

　　城南酒庄。
　　萧柳漪与轩辕雨卿一前一后踏至，雨卿望着随她而至的柳漪，眼神中带着敌意。呵，才几天时间，就知道她最爱的酒庄了，自己的担忧，是不是都是多余了？
　　想走，看见她就莫名的难受。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保留着长公主最后的可悲的孤傲。可她怎么可以走？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这是欲雪来么？御赐的终南第一酒庄，如今几乎被夷为平地……
　　夜色已漫上天空，笼盖着整个终南。雾气弥漫间，只隐约看得到一片荒凉，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混杂着醉人的醇香，连习惯了血腥的柳漪，也忍不住掩鼻。
　　雨卿摸索着前行，雨霏最爱的位置，早已被劈得粉碎，环顾四周，除了遍地的尸首，便是这大火焚烧过的残骸，丝丝凉意压迫的雨卿喘不过气来，她不敢想，结局到底如何?
　　“公主……是你么……”雨卿循声过去，便见掌柜的虚弱的躺在地上，乱剑砍伤，鲜血早已染红外衣。
　　“孙掌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雨卿焦急的询问。
　　“公主啊……我有罪……我有罪啊……四公主她……”
　　“孙掌柜！孙掌柜！”他已经永远闭上眼，任凭雨卿如何撕心裂肺的呼喊，他也永远不会听见，带着未道完的话……

　　柳漪静静地搜查每一处角落，其实看到这的第一眼，她就断定，一切都是她一手造就，除了她，谁会这般惨无人道。可这尸首中，确乎混杂了邺狼的士兵，难道她要与邺狼……
　　这样看来，事情就麻烦了。
　　一记飞镖，正中柳漪面前的断木，两人同时拔剑，警惕的望着四周，漫天的烟雾，什么也看不清。确信不会再有人偷袭，柳漪才小心翼翼拔下飞镖，望着纸上的四个黑字，柳漪和雨卿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