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宿命论鬼王闹轮回 ...
-
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无忧总会隔三差五进入同一个梦境，在那恍惚朦胧的幻象中，似乎很早就有一束微光闪烁不停，在一片漆黑如墨的幻梦中，那束光的存在宛如神祇低语引诱，又像是轮回路上引人过黄泉的一点伶仃光亮，只叫人不得不倾尽全力追随。
从白无忧开始记事起直到如今已有足足八百多个年头，被这虚无梦境缠绕的时间几乎就有数万个夜晚，梦中他如同着了魔的信徒一般狂热地想要更贴近光芒，却一次次在与它无比接近的瞬间，温热的心口突遭横刀冷箭。
怪就怪在梦境中的他居然还是凡人躯体，一片冰凉过后便猝然倒下，再不辨今夕何夕，乍然从床榻上惊慌坐起，落得浑身上下淋漓冷汗，狼狈不堪。
问过明夜也求过仙丹仙药，虽说是天庭神仙，却也实在熬不住经年累月的睡梦折腾，然而求医问药数百年有余，竟然无一奏效，更有甚者，一副药喝下去，变本加厉地作弄起来，夜里连觉都睡不成了。
本以为这毛病只有在神界时才会发作，白无忧便连明夜给他缓解一二的安神丸都随手搁在了神殿里懒得带，谁知这梦魇居然能在他身为凡人时仍不愿放过他，纠纠缠缠犯起了病，硬是弄得他睡得辗转反侧很不安稳，正梦到心窝微凉尖锐疼痛传来的一刻，身子一翻一颤，恍恍惚惚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明明是睡在极窄的房梁上的，本该一翻身就一声巨响翻腾下去，怎么还能稳稳当当睡着呢？
太蹊跷了。
他懵懵懂懂地动了动身子，只觉怀里温热地捂了一团物事，他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只觉得这玩意抱在怀中实在舒服得很，正好睡得迷糊不辨眼下处境，便只顺应着本心搂得更紧更贴近了些，手臂还颇为流氓无赖得攀扯了上去，交错缠绕其上，大有很不想放下来的趋势。
就在此时，他清晰听到了一声近乎叹息的低喘，从头顶正上方传来。
瞬间清醒过来，他慌慌忙忙睁开眼一看，只见惺忪睡眼前头，赫然是萧锦一双微含笑意的眼睛，眼角上飞带翘，弯弯的像是盛了一湖月光。
白无忧狠狠一怔，紧接着就不会说话了：“我我我...我这是，实在...实在抱歉...”
他手忙脚乱就要起来，却被怀里的东西冷不丁一绊，再度踉跄一下跌了回来，这才看清扶住他腰背的，竟然是萧锦掌心柔软的大手，而两人此时正好好躺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窄房梁，反倒是一张无比宽大的软床！
他脸红欲滴血，麻了爪甚至连起身都困难，终归还是萧锦收回了眼神轻轻将白无忧扶起来，道：“我昨夜从鬼道中上来找你，实在看不得你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地在房梁上睡，便作了个法从我那处临时调了个床来用着。”
这算是解释了两人为何会睡到床上来的问题，白无忧支支吾吾两声，却又想到方才那暧昧不已的拥抱动作，一时间又丢了舌头。
“这几天在阎王殿中好一阵忙活，我也多少有些疲累，昨日又有些下雨，我向来是最怕打雷的，便未经允许便躺倒在你怀中了，”萧锦收回了放在白无忧腰间的手，气定神闲道，“无忧，是我的错，不怪你。”
白无忧愣愣地看着这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鬼王殿下，有些无法接受眼前这人居然会怕打雷。
“你不信？”萧锦笑着偏偏头。
白无忧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惊异...说来南烛你在鬼道中的要事办的如何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往外岔话题，萧锦却除了低低一笑之外再没别的反应，与白无忧一同坐直了身子后，伸手拢了拢他散落满肩的长发，试探性地凑近了轻声道：“可以吗？”
白无忧还在面红耳赤反应不过来，萧锦却只当他默认了，揽住他落花流水的长发，一面以木梳慢条斯理梳理起来，一面道：“无非是鬼道中一些小鬼的琐事，不打紧的，本来正经处理也很快，又想到你一直在上面等我，四处打点好了便来无忧观找你，却不知你还要这般委屈睡在房梁上。”
稍稍一顿，他贴近白无忧的耳畔低低道：“鬼道中了无生趣，远比不上陪你一宿安眠来得有意思。”
这便是将话题又绕了个圈子又带了回来，白无忧闻言，颇有些要恼羞成怒的意思，正想回头轻斥他两句，却不料那人倒像是将他一分一毫的心思都了如指掌一般，在他回身前一刻不轻不重抓紧了他的发梢，刻意叫他微微扭着头却转不过来。
白无忧更要气了：“你快放开！”
萧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后，转而老老实实给白无忧绑头发，喑哑着嗓子道：“是我怕打雷丢面子，你倒要恼了。”
白无忧叫他这般低沉微哑的声音听得耳根都要烧起来，平静了许久才算是静下心，没去接萧锦那句不怀好意的句子，正色道：“我这几天倒是一直在等你，你若是无事，陪我走一趟云门林宅如何？”
萧锦眯着眼给他梳头，闻言手下一时没轻没重，及时收住力道才没伤到白无忧脆弱的脑瓜皮，定定神回头想了想当初是否有人说漏了嘴，将林顾及他祖上的那点破事全抖落给白无忧了。
仔细捋顺一遍，似乎实在没谁有胆量在鬼王殿下不在的时候去接近白无忧，萧锦皱了皱眉正要回话，却听白无忧淡淡道：“听说这个林家大公子前不久犯下大罪被砍了脑袋，我之前也算是和此人是旧相识，实在是难以置信他竟然能做出这等罪行，想去瞧瞧看罢了。”
萧锦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回应了一句：“我陪你去。”
却又在想实在是巧得很，简直像是无论何事都能跟眼前这人撞到一起去似的，不由下意识有些想笑出来，却见白无忧确确实实是一副低眉顺眼很有些悲伤的模样，便只沉默着束好了他的长发，轻声道：“走么？”
白无忧轻轻答应一声，不语片刻，突然出声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曲折，你说好端端一个人活在世上无忧无虑，何故非要去取他人性命？无论人间征途再如何艰难，总该比埋藏在地下的鬼道地狱道要好上三分吧？如何能...二十九人性命...”
他在说前头那些话时，萧锦一直没什么表态，只默默听着，却在白无忧最后一句话出口时，扶着他肩膀沉沉道：“无忧，或许你见过的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或者是你生来心性豁达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一个生在桃花源里未见世事的捕鱼人，世间极端险恶肮脏见得终究有限...”
说到这里，他看起来表情有短短一瞬间的崩裂，但对着白无忧面前那张小小的铜镜，终于还是万般艰辛地笑了出来：“这其中，实在是有很多故事。”
白无忧一怔，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身后人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鬼魂，被冤枉下鬼道是一回事，但能在诸多厉鬼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代鬼王殿下，手上沾染的血迹与世间杀人狂魔相较也是只多不少，知自己方才那话是含沙射影了，忙站起身来：“南烛...”
“我并非在替他们辩解，杀人其罪当诛绝对没错，只是我这些年听鬼讲故事听太多，时间一长，只觉得也都是些可怜人，有好些人，原根本不必到鬼道中来受苦的。”
白无忧看着那模糊铜镜中萧锦似有些悲戚的神情，突然间很想问：那你呢？
你是不是原本也不必到这阴森之地来受苦的？
最终仍未能说出口，只觉萧锦的手伸过来轻轻牵住他的，轻声念了句“当心，缩地百里风有点大”，下一刹那，两人已经如两道闪电般窜了出去。
而白无忧愣愣地抓着他的手，那手掌心温暖柔软，指尖却是一片冰冷入骨的寒凉，直让人觉得就连他手心里那丁点的温度，都要在下一刻慢慢褪去似的。
白无忧恍然，鬼王殿下死去多年，哪里来的体温？
明光镜上恍恍惚惚倒影出白无忧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明夜伸出手去，试探一般在冰凉的镜面上剐蹭了一下，深深叹气：“你说我要不要把他接回来？”
“天师大人您若是想接，就把人接回来放在个地方养着好了，别让笔墨和古籍他们发现了就好，不过也该问问奉灯自己的意见啊...”
明夜猛地从瘫软在玉桌上的姿势转变为正襟危坐，上上下下来回扫视了风神轻影好几圈，疑惑不解道：“青黛跑哪儿去了？你这样不方便还要你来替她守着？赶紧回去吧。”
风神轻影咧开嘴角甜甜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块身躯庞大的粗糙石头，耀武扬威似的在明夜眼前晃了晃：“文官给了我这块石头装着，我就飞不走啦！”
她这副模样简直像是替把自己卖了的人贩子数钱一般，明夜看得好一阵抓心挠肝的难受，念了个决咆哮起来：“青黛！速速现身！”
果真是捡软柿子捏，就说她为什么不找专职打架斗殴的武神来顶班？
不过这人不仅敢作敢当，认错态度还极为良好，就瞅她平日里对待明夜那副“老娘不认老大只认天理”的臭架子，眼下蔫头耷拉脑的小模样还当真有几分乖巧，手中仍是那本万年不变的审神簿，弯腰垂眉，先是对着老实捧着石块的风神轻影鞠了个躬，又对着脸色铁青的明夜认错道：“我不该擅离职守，我错了。”
明夜余怒未消，冷哼道：“说说吧，去哪里浪了？”
文官青黛头也不抬，只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鞋尖：“您让我查那两位神官，他们今天又计划着出行了一回，我寻思着以风神大人的身体也不方便到凡间去追踪调查，但代替我来给您端茶送水还是过得去的，便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话音刚落，她干脆利落地便给明夜跪下了：“卑职有罪，请天神大人责罚。”
风神轻影西施捧心一般仔细抱着石头，咂咂嘴道：“思虑得很是周全呀，干嘛要领罚？”
文官青黛看都不看她一眼：“玩忽职守，先斩后奏。”
明夜：“...”
怪不得认罪领罚得这般干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按说青黛这番考虑着实是周全安好得很，毕竟以风神那般小孩子脾性，是无论如何不能看好笔墨古籍两个龌龊肮脏的两个老鬼头的。说不定人家又明目张胆跑去青楼□□睡姑娘，这位纯良无害的风神大人也会认认真真看完全程后，提笔在审神簿上写下“裸身共戏，相谈甚欢，并无不妥”，活活能将人直接气死。
而明夜最近又想肃清整顿神界的风气，笔墨古籍两神又是首当其冲两个活靶子，是这段时间的重点关照对象，只要是下凡到人间去就要有人跟在旁边，而这个人选，是明夜先前亲自定下来的。
看来方才认错认得那般块，敢情是知道自己半点错没有，在这儿等着明夜回头再给她道歉。
明夜：“...”
一边拼命示意青黛旁边还有风神轻影，这脸皮要如何放的下来？！
青黛镇定自若地装聋作哑：“天师大人不说话，看来是不打算原谅卑职了。”
风神轻影不明所以，还以为满面尴尬的明夜是当真铁了心不愿原谅青黛，搅屎棍当得倒是十分称职地吱歪道：“天师大人！若说当真有错，那也该是我与文官大人共同承担！是我要她把那块石头塞我衣服里的！”
明夜无语，无计可施看向青黛，见对方轻轻张开嘴唇，一字一顿无声道：“道、歉、吧。”
风神轻影继续搅屎道：“天师大人您怎么不说话呢？您不会当真要惩罚文官大人吧！您一向深明大义的，今天为何？”
明夜：“...我错了。”
青黛：“哈哈哈哈！”
轻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宿命论鬼王闹轮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