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非命》清韵小尸

1、第1章

　　10月4日，下午2点29分。

　　这是一座位于齐城中心的大型国际商厦——龙行广场。由于这里处于两条地铁线的交汇处，又赶上中秋节，家家店铺生意兴隆，商场里早就是人满为患。

　　三楼女装店铺的人流中，一位粉色衣服的长发女孩走得踉踉跄跄。她跌跌撞撞地从几排商户穿过，来到了有电动扶梯所在的中庭，险些撞到一对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妇。

　　“走路怎么不小心点？你没长眼睛啊！”推车的父亲有些不耐烦，初为人父的他将婴儿车里的宝宝视若珍宝，差点被人撞到一肚子的火气。

　　女孩站在一旁，驼着背，低头颤抖，长长的头发遮了眉目并不答话。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孩子的母亲觉得事情有点诡异，还是好心问道。

　　女孩像是拉住了救命的稻草，忽然伸出手来，牢牢抓住了年轻母亲的手，她扬起了脸，精致妆容的脸上，却是满脸的泪水，“救命，救命，救救我！”

　　她做过美甲，又握得那样用力，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那母亲的肉里，顿时就见了血。

　　“啊！好疼，你放手！”年轻母亲吃痛，随手一甩想挣脱女孩，她只是稍微用力，谁知那女孩像是一个失去了吊线操纵的布娃娃，头一偏，就那么啪地一声，绵软地摔在了商场里大理石的地面上。女孩看样子想要站起来，四肢在冰冷的地上用力划着，看起来像是一条蚯蚓般挣动。

　　“别多管闲事，怕是个神经病吧。”年轻父亲皱着眉头，一边安抚着受到了惊吓的妻子，一边哄着开始哭泣的婴儿。

　　此时的商场里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处的情况，好事者与店员们都围拢了过来，甚至有保安过来驱散人群。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打人了？”

　　“是被那个男人打的吗？那女孩的动作有点奇怪！”

　　“对对，我也觉得奇怪，那样子就像是四肢都已经被折断了，不受自己控制。”

　　“特别是她的脖子，似乎举不动她的头似的。”

　　“不会是被人打的吧？”

　　“我们……我们可没有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年轻的母亲看出了女孩的异端，对那些赶来的保安辩驳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调取监控！”

　　“她们来了，她们来找我了，她们一定会杀了我的！”地上的女孩忽然叫出了声，她挣扎了片刻，终于翻过身来，却是背部先支了起来，头却依然低垂着。

　　她想抬起头，却又重重地触碰地面，挠着地面的指甲已经脱落，划出一道道红色的血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排出紧密的红线。

　　她的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了面部，像是日本恐怖片里的贞子。

　　有工作人员想过去扶起她。还没有碰到她的手臂，女孩就尖叫了一声，用着大力支撑站了起来，她这一用力，肩膀上的头竟像是一个铅球般甩向后方，脖颈诡异地向后折断。

　　女孩踉跄了几部，想维持平衡，她的整个身体却失去了重心平衡，从三楼半人高的扶栏处摔了下去，坠落在商场的南中庭。

　　只是那么一瞬间，商场里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啪”的一声。

　　女孩的头部最先着地，她的脑袋像是一颗摔碎的西瓜，四分五裂……

　　“啊！”

　　“死了人了！”

　　“太惨了！别看别看！”

　　嘈杂，尖叫，惶恐一时布满了整个商场。人们被这种不安的气氛所包围。

　　怕事的人赶紧拉着亲朋好友离开此地，几个胆大的人却从护栏上放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向商场的中庭那惨兮兮躺在地上的女尸。女孩的眼睛仍是睁着，躺在那光洁而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呼吸心跳全无，一滩红色的血在身下一点一点地蔓延，看起来像是一副让人终生难忘的抽象画。

　　人群中却有个女孩从二楼的扶梯走了下来，来到那女尸近前，近距离看了看那具女尸的状况。趁着没人注意，她甚至掏出了手机，对着死者拍了几张照片。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细胳膊细腿的，脖颈也特别修长，她穿了一件黑色卫衣，巴掌大的小脸，脸上鼻子小，嘴巴也小，衬得一双杏仁般的眼睛尤其大，那瞳仁漆黑的像是一汪死泉。

　　有几名保安下来维护现场，一位看上去像是领导的打着报警电话。还有几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开始用一根长绳拉临时的警戒线。

　　“走开走开，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有人驱赶那个女孩道。

　　一般的人遇到了这种事情，都是用猎奇的目光，一边看着，一边怕着。可是这女孩的态度平静地瘆人，仿佛她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工人人员看她身体未动，又摆摆手道：“散了散了，小小年纪，也不怕沾了晦气！”

　　“哦。”女孩嘴上答着，神情却是微微一个挑眉，带着点桀骜不羁。她这才带上兜帽，把双手插入口袋，右手的温热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东西。那是一张卡，此刻，卡的主人正躺在地上，被人用一张临时找来的白布遮挡起来。

　　这位穿着黑色卫衣的女孩姓秦，名商亭，她最近刚刚调到齐城来工作，坐的动车今天中午刚到，她在旅馆安定好，给单位领导发了个信息，准备明天去报道，随后就闲得无聊出来逛逛，想着熟悉下齐城这边的环境。

　　没想到这一出来就碰到了死人。

　　就在二十分钟前，刚刚进入商场的时候，秦商亭曾经和那名死者擦肩而过。

　　那时候，那女孩走路就有点摇摇摆摆，神色匆忙，两人擦肩的瞬间，女孩的包落在了地上，秦商亭帮她捡起来，递给她，“小心啊。”

　　“谢谢。”

　　那一瞬间，秦商亭对视着女孩的眼，注意到了她的眼线，虽然用了价格不菲的化妆品，但是她的眼线不太精致。可以看出指尖颤抖的痕迹。

　　待那女孩走远，秦商亭这才发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卡，那是一张小区门卡。一定是刚才从那个女孩掉落的包里滑落出来的。

　　秦商亭捡起了卡，把卡随意放在了自己的右手口袋中。

　　如果有缘分的话，再还给她吧，秦商亭这样想着，只是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刚才女孩身上的一种味道吸引了她。

　　那味道几乎细不可闻，绝望，诡异，诱人，又有点甜得发腻，像是地狱之花水晶兰在枯萎之前极力绽放的味道，是无论多贵的香水也无法勾兑出来的味道，那是在绝症患者的房间，在重病监护室才应该出现的味道。独特的，属于将死之人的味道。

　　这味道让有的人恐怖，反感，让有的人恶心，无措，秦商亭却对这个味道有点喜欢，甚至是上瘾。

　　她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奇怪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别人闻不到，听不到，看不到的东西，她会更为敏感。

　　果然，像是应证了秦商亭的预言，二十分钟后，那女孩死在了商场里。只是死法和她预想的有点不同。

　　不过有点奇怪，秦商亭低着头想起一个细节，那女孩手里的包呢，还有手机呢？二十分钟前，她在门口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的左手拎着一个prada的新款包包，右手拿着苹果x的手机，行色匆匆。就在这二十分钟里，她发生了什么？

　　她急匆匆地见了什么人，遗失了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这个女孩……她是谁？

　　警方通告

　　10月4日下午2点36分许。一女子在本市龙行购物商场内三楼坠楼，经随后到场的“120”医护人员确认，该女子已死亡。接报后，齐城公安第二分局迅速调集刑侦、治安以及属地派出所警力迅速赶到现场进行处置。经初步查明，该女子系自行坠楼，其身份尚未确认，具体详情还在进一步调查，相关工作正在进行中。

　　陈潇潇急匆匆赶到龙行商场的时候，二分局的刑警大队队长聂江正像一幢黑塔般矗立在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此时此刻，这幢黑塔正在疯狂地攻击，不需冷却，不分敌我。

　　“证物取好了没？慢吞吞的！监控录像呢！？”

　　“你们谁写了辞呈我批啊！工资都不想要了是吧？”

　　“还有你！你！还有你！动作都麻利点！”

　　“这是商场，闹市的中心，两百多家的媒体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就这么想当典型？”

　　这段时间，第二分局仿佛是中了什么诅咒般，越是想清闲，各种的案子就越是层出不穷，昨天抓抢劫犯到凌晨两点，今天又是出来加班，这一切的积累，让聂江的怒气值爆表。

　　一堆小警察在他身边忙活，一个个吓得气都不敢出。

　　陈潇潇向着一边正在维持秩序的协警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实习法医证，撩起封锁线，从聂队的身后，猫着腰一路小跑溜到了正在采集证物的罗小有身边。像是一只躲避黑熊的小白兔。

　　罗小有是个二十多岁的小警察，负责的是物证方面的工作，在队里，两个人年龄相仿，平时交流也最多。

　　罗小有见陈潇潇来了，把法医的工具箱塞给她，一脸贱样道：“哎呦喂，陈大小姐怎么才来？你要是再晚来一会，我可以把你的尸体一起收了。”

　　“大过节的，谁想跑过来加班？”陈潇潇低头带着手套。心里满是大逆不道的脏话，嘴上却说，“你不看外面，今天大堵车，都堵到东四环了，我急中生智骑了辆共享单车这才过来的。快说说，什么情况。”

　　本来陈潇潇早就如同饥荒了三年的难民，盼着这个假期好好躺平宅个几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队里的老法医头一天就出车祸住院，光明正大地静享假期去了。

　　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实习法医来赶鸭子上架。

　　“一个女孩忽然发病，叫着有人要杀她，救命啥的，然后就从楼上掉下来了。”罗小有简单介绍。

　　“听起来，就是意外死亡啊，或许还有点精神错乱什么的，为什么动静这么大？我看这现场光协警就来了好几个。”

　　“这不是龙行商场嘛，正赶上过节人流量翻倍，警是商场报的。有人录了视频，还传到了微博上。”罗小有说着话指了指站在一旁轻轻抽泣的年轻夫妇，以及怂在一旁的商场经理，“那边是目击证人，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连带你我。”

　　陈潇潇拿好了工具，趁着聂队一个转身，再次像是猫一样，向着尸体爬去。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得聂队一个雷霆喊。

　　“法医呢，法医呢？电话联系了没？怎么没还没来？！”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陈潇潇一个激灵，起身喊了一声“到。”

　　刑警队长聂江是个将近一米九，面色黝黑的大汉。若是惹得聂队不开心，罚工资不说，还有可能会在各种休息日被抓来加班加点，让你有苦说不出。

　　此时聂队看着这个小法医，也是一愣，“陈潇潇？怎么就你来了？陈老师呢？”

　　“请假了，还是您批的。”陈潇潇一脸无辜地看着已经被气糊涂的“失忆”上级。

　　聂队似乎这才想起来，点了点头，抚了抚眉心的皱纹，再抬起头来发现陈潇潇还愣着，黑脸又黑了几分，“愣着干嘛？助理法医就不是法医了？你法医科白念的？单子会填了吗？死因查的明白吗？”

　　“哦哦”陈潇潇这才低下身去去看尸体，由于怕引起骚动，又怕陈尸不雅，商场在尸体上方盖了一块遮雨白布，陈潇潇轻轻撩起布子，一具头部碎裂的年轻女孩尸体显露出来。

　　女孩很瘦，瓜子脸，体重大约不足一百斤，身高一米七左右，衣着，发型，看起来都花费不菲。她微微睁开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眼球稍微凸出，睫毛膏没有丝毫的晕染，唇色也没有丝毫的脱色，精致的粉底打得脸上一个毛孔也看不到，她就像是一个等待参加聚会的美人——如果忽略掉碎裂头骨的话。此刻，她白花花的脑浆，像是一碗泼在地上的红白豆腐脑。
　　而那些脑组织……

　　陈潇潇皱着眉头还想细看，耳边又是一句暴吼。

　　“祖奶奶，你怎么光看啊，是不是还要我亲自去验？就算都不会，收尸总会吧？”说着话，聂队蹲在陈潇潇的身边，巨大的身形挡住了大片的灯光。

　　“这尸体看起来不太正常？”陈潇潇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大黑熊旁边的小白兔，细声细气地说道，不等聂队说话，她又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她的身体跌落，是头部着地，除脑部外，身体并无其他明显致死伤痕，看这出血的血色，比普通尸体的要淡，而且这出血量，比常人要多了很多，还有她的脑部结构，似乎也有异变……”说着话，陈潇潇手里的镊子夹起了一块相对完整的脑组织，放在检验盒中，那部分脑组织上竟然出现了蜂窝状的结构。甚至有一些小小的空洞，明显与平时所见的人脑结构不太相同。

　　这轻轻的几句话，让咆哮的聂队安静了下来。

　　聂江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做刑警很多年，死人的现场，没有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了。各种枉死的，自杀的，凶杀的死者，他都见过。

　　这个案子从开始，聂江就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暴躁，因为除了证人言辞不合常理意外，还有处处透着的诡异。他们已经调取了女孩进入商场的影像，进入商场的时候，女孩还是一切正常像是在找什么人。五分钟，从监控盲区走出，女孩曾出现以手抚头的动作。随机她发生异状。而且从她最后的那几句话中，似乎也在怕着什么……

　　再加之，这诡异的出血量，以及蜂窝状的脑结构……

　　聂江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以后，聂江走了回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大家收拾好东西，留存好证物，收好尸体，就可以撤了。”

　　“撤了？”众人惊讶。

　　“大家做好准备，回警局后进行交接。这个案子换部门负责了。”因为甩掉了烫手山芋，心情大好的聂江难得地对下属做了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