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旅行》董江英

1、第一章

　　这一天，张国强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爷爷病了，让他到医院去看看爷爷，刚想问爷爷得的是什么病，妈妈只是说，见了面再告诉他。

　　有种不祥的预感，张国强为爷爷的病担心，自从大学毕业回家的第二天，就去见过爷爷，前些天还好好的，今天爸爸和妈妈为爷爷的病紧张，一定出大事了。

　　赶到医院，爷爷躺在病房里正在输液，他说他没什么病，只是不想吃东西，吃了就会吐，是肠胃不好，吃稀饭没问题，过几天会好的。

　　几天不见，爷爷明显瘦弱了许多，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地咳嗽，大多是空咳，并没有把痰吐出来，还坚持说自己没毛病，只是一点感冒而已，让大家不要为他担心。

　　CT片和B超检查结果一致，血液样本明天才知道，姑姑和妈妈暗暗流眼泪，姑父和爸爸脸色凝重，妈妈偷偷告诉国强，爷爷得了胃癌，是在二期程度，年纪大了，不能动手术。

　　国强知道爷爷从来没住过院，小打小闹的毛病自己配点药吃吃就行，姑姑看得紧，所以爷爷的身体从来没出过什么大毛病，国强还没出生，奶奶就去世。日常生活就由姑姑照顾，爷爷是个民主人士，从来不重男轻女，名下的二套旧房，爸爸和姑姑每人一套，爸爸为了让姑姑家闺女以后嫁个好男人，把自己名下的房了转给了表妹，不要他们一分线。

　　也许是为了感谢姑姑一家多年照顾爷爷的原故，爸爸对自己妹妹有说完的感激，爷爷退休工资全由姑姑保管，每年爸爸还给爷爷二十万，让他跟姑姑好好过　，姑姑是个细心的小棉袄，爷爷走到那里都让她不放心，妈妈为了让爷爷有个天伦之乐的晚年，一年里也让爷爷到我们家过一个月，那是我每年放暑假时期。

　　爸爸当年从处级干部安置下来，自己想开公司，原材料到是有，因为没钱，设备进不来，计划搁置了几个月，是姑父拿出了家底25万，交给爸爸，说他什么时候有钱再还他不迟。

　　爸爸把房产抵押，又从银行贷款50万，进了第一批旧设备，开工一切顺利，让爸爸在这个布行里捷足先登，干出了名堂，从那时起，爸爸再也顾不上爷爷的生活，一年到头也没看爷爷几次，心里有了愧疚，日后给予了爷爷及大的补偿，让姑姑家也改变了生活。

　　这就是国强想说的爷爷后代的生活，我们都过得很好，国强的老家不是在浙江省绍兴市，而是在湖南的怀化，爷爷十七岁从湖南出来参加革命，就再没回去过，不知为什么，爷爷从来不愿提起湖南老家的事，只说老家没人了，家里穷，所以出来闹革命。

　　少年时期闹革命出来的爷爷，现在已到了耄耋之年，一生的豪情壮志在岁月里耗尽，没有遗憾，也没有怨言，总是仁慈地对待自己所遇见的事。

　　爷爷的血管里补充了能量，脸色开始正常，咳嗽也停止了，天晚了，他让家里人都回去，就让国强留下陪他，他要好好看看孙子，陪他说说话。

　　病房安静下来，静得出奇，病床上的爷爷，慈祥地看着孙子。孙子是个大学生，22岁了，长得高大帅气，浓眉大眼有点孩子气。从小没吃过苦，生得白白嫩嫩，看了就让人喜欢。想想自己17岁就离开父母，参加革命，一走就是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面，几十年了，自己还活着，膝下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有出息，这是祖宗在保佑他们啊。

　　“爷爷，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国强坐在爷爷床边不安地问。

　　“现在好多了，早上起来胃里堵得荒，什么都吃不下，强强，爷爷是不是真的病了？”

　　“胃不好，不算大病，在医院里好好疗养几天，就会好的。”

　　“强强，爷爷年纪大了，毛病说来就来，今天大家脸色都不好，我知道，他们担心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年纪大了毛病就会找上门来，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们，到这一天，我心里有准备。”

　　“爷爷不要乱说，你的病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了，爷爷得的是胃癌，谁都救不了我。”

　　“别胡说，医生说还要再检查，现在还不确定，爷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国强心里吓一大跳，原来爷爷明白自己得的是什么病，白天还对家人说，他得的是感冒，让家里人不要为他担心难过。

　　“上帝也够眷顾我了，让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给了我一副好身板，岁月不绕人，该是我投降的时候了。”爷爷说话时带点幽默，似乎自己的病并不可怕。

　　“你怎么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是猜的吗？”

　　“不是，每种病在发病前都有它的证状，我不是医生，到是听说过有的人是怎么死的，近来我的饭量在减少，现在基本吃不下东西，胃不痛，也没有感觉，一定是胃出毛病了，我的情况，附和癌症的症状。”

　　“爷爷不是医生，不要想太多，你这点小毛病，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不了了，马克思和你奶奶在等我，我就要去见他们了。”

　　“爷爷不要太悲观，年纪大的人，身体出点毛病很正常。”

　　“说得对，爷爷没有悲观，看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我心里高兴。”爷爷说完把头转向一边。
　　国强看到爷爷眼里有泪花，转过头去在流泪，以为爷爷在担心自己的病，就劝他说：“爷爷，现在科学发达，不用担心自己的病，会好起来的。”

　　爷爷慢慢把头转向孙子，眼里的泪水不停地流，颤抖着嘴唇说话含糊，他说：“强强，爷爷的老家在湖南，从十七岁出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不知家里变成什么样了。”

　　“爷爷想家吗？”

　　“想，做梦都想。”

　　“爷爷，你从来没回去过，也没说起过，我们以为你把它忘了，所以也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不怪你们，是爷爷不想说，几十年了，我一直都在想他们，我想在临死之前去看看他们。”

　　“爷爷，你说的是谁？他们是谁？”

　　泪水在爷爷眼睛里流淌，只是没哭出声，他说：“他们是你的太爷爷和太奶奶，我出来时，他们还活着。”

　　“爷爷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早说过老家没人了，你是逃难出来才参加了革命。”

　　“爷爷没糊涂，我知道他们可能早死了，可我还有个亲妹妹，她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回老家去看看她。”

　　张国强心里暗暗吃惊，爷爷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他，是他心里的痛，还是他想象出来的家庭关系，不禁问道：“是真的吗？我还有个姑奶奶？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香玉，我只见到过一次，那时她还刚刚会走路，她叫过我哥哥，我抱过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为什么你只见过她一次？是不是家里发生了变故？”

　　“强强，你能守住爷爷的这些秘密吗？”

　　“爷爷，今非昔比，你的这些秘密说出来伤害不了谁，过去的事，说出来没关系。”

　　“不，爷爷只对你一个人讲，不能告诉你爸爸、妈妈还有姑姑。”

　　“爷爷，你还有什么秘密吗？对你来说是不能公开的？”

　　“是，爷爷家族的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是解放前的事吗？这么多年没跟谁联系，都不知道他们在那里？”

　　“你们都是爷爷的好孩子，我不能影响你们的政治前途。”

　　“都什么年代了，历史遗留问题，不会影响我们这一代的政治前途，爷爷不用为我们担心。”

　　“只要我还活着，历史问题总会影响你们下一代。”

　　“好了，爷爷说出来，我会替你保密，不过，你也要对我保证，你哪里都不能去，好好在医院里看病。”

　　“好，其实，我也走不动了，九十多岁的人，也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唯一让我遗憾的是生前没有再看一眼我的亲妹妹。”

　　“爷爷，能说说老家的事吗？”

　　“爷爷正想跟你说，这是我藏在心里的最大秘密，想起你太奶奶，我整夜不能安睡。”

　　“我理解，爷爷，中国人民在解放前都是穷苦人，你不是说过，你是逃难出来的吗？后来参加了共产党。”

　　“我在你爸爸身上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精明能干，也吃得起苦，相貌也像，只是他不是个好父亲。”

　　“为什么这么说？太爷爷对你凶吗？”

　　“不凶，只是从来没管过我们，我们张家在湖南怀化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在一个风水宝地建起了大宅院，你太爷爷娶了五个老婆，我妈妈是第四房，当时才十八岁，外婆家在上海，我们家最早是地主，后来，你太爷爷在长沙、上海、天津，南京开了好多厂房，丝绸厂，橡胶厂，自行车厂，后来还开了洋行，典当行，为了抢棉纱，把日本人都得罪了。”

　　“太爷爷跟日本人做生意吗？”

　　“在上海开的布厂，开始没有跟日本人有任何联系，后来日本人想垄断上海的纺织业，就跟他们谈判，后来为了缓解局势，日本人妥协了几点要求。”

　　“爷爷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