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7、诩

　　年少的孩子啊，总是这样，经历着第一道春雷。

　　田柾国有时会觉得失望，没他资质好的人却比他红，没他努力的人却站在比他更高的领奖台上，也许不是失望，是不服。烦躁的时候他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选错了，静下来又会觉得，哪里去找对他这么照顾的哥哥们，最该知足的是自己。

　　会好的，这是朴智旻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其实这么多年他们挺苦的，每天十四个小时的训练，加上节食塑形。公司并不宽裕，打歌时穿的衣服甚至还有粉丝送的，没有休息，没有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生病了也都是在训练和拍摄中不知不觉就好了。

　　他以为这些熬不过去了的时候，朴智旻总是摸摸他的头发。
　　“柾国啊，会好的。”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时间究竟有多么大的力量，他不懂得等待是苦痛的良方，反而觉得朴智旻是那样甘于现实的人。现在他相信一切都会好，因为他坚信十八岁的自己需要一个积极的开始。

　　朴智旻在回程的飞机上就开始不好受了，也说不上是晕机还是感冒，总之想吐的感觉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他身边的金泰亨有点不知所措，可是朴智旻死死攥着他手不让他告诉经纪人和哥哥们。金泰亨悄悄问空乘要了一个袋子放在手边。

　　“智旻尼，难受你戳我。”

　　朴智旻的舌头抵着上颚丝毫不敢松开，只是费力的点点头。

　　田柾国坐在他们后面，其实从金泰亨要纸袋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他看不到朴智旻痛苦的神情，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看得到的只有朴智旻靠在金泰亨肩上的背影，后颈中央的那颗痣很显眼。

　　一会下了飞机坐车怕是更难受吧…田柾国闭着眼睛想。

　　其实他和朴智旻谈不上疏远，和其他所有哥哥一样他们偶尔会一起吃个饭，朴智旻会给他买喜欢的零食，会陪他用惬意的乡音说说话。朴智旻实在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哥哥，只是究其根本或许是他对田柾国索取的太少。

　　也许只有田柾国自己知道，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坚强。在他的意识中所有不劳而获终将付出代价，所以朴智旻对他一味的付出让他没有安全感。说来也是奇怪，可本性就是这样难以琢磨的东西。他开始抗拒，开始回避朴智旻对他流露的任何一份好意。

　　他希望朴智旻能够坦诚地把要求摆在他面前，因为他不信有人会无条件地善待他，他想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安心。可是他并不知道朴智旻需要的，不过是他这个人而已。

　　因为朴智旻与田柾国不同，他只喜欢把满足感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他们两个，都不是坦诚的人。

　　本以为下了飞机吹吹冷风也就好了，等在闸口的时候朴智旻又感觉一阵恶心连忙捂住嘴痛苦地弯下腰。金南俊似乎发现了朴智旻的不妥放下东西走了过来。

　　田柾国往前错了一步扶住朴智旻的胳膊跟金南俊说。
　　“哥，我俩想去趟厕所。”

　　金南俊点了点头田柾国拉着朴智旻去找卫生间，快走了几步过了拐角朴智旻拽住了田柾国摆摆手。他弯着腰扶着膝盖，明明是零下的天气额头竟然渗出细汗，被牙咬着的下唇裂开了干皮。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好像再走一步他就要吐出来了。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忍到现在也全凭着对自己那股狠劲儿。田柾国半蹲下来抱住朴智旻的腰和腿窝就把人横抱起来大步往卫生间走，朴智旻真的没力气再拒绝，直到田柾国推开一个没人的隔间放下他。

　　他蜷缩着伸手推田柾国。
　　“出去吧，脏…”

　　没等田柾国开口朴智旻整个人往前附身干呕了起来，田柾国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一会过去他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虽然嗓子火辣辣地疼但是胃里好受了不少。他撑起身子按下冲水走到水池边，就着冰凉的水漱了漱口擦了一把脸才抬起头。

　　水滴打湿了朴智旻额前的碎发，结成一汩顺着下颚流了下来。他有些无力的笑了一下，但是嘴角还是好看的弧度，锁骨上的黑痣随着胸口一起一伏。田柾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听到朴智旻说的那句谢谢，他抽出两张纸递给朴智旻。

　　“哥先擦擦。”

　　然后他摘掉自己的口罩挂在朴智旻的耳朵上，两个人重新回到闸口。

　　朴智旻又闻到了熟悉的橙花味，透过口罩过滤的空气沾染上了田柾国的气息渗入朴智旻的每个细胞。随着胸腔的每一次扩张橙花包裹住他的每条血管，粘连上他的每根发丝。

　　而凡属年少的错误都存有共性，那就是没有克制感情的冲动。

　　雏鸟冲向天空前的悸动似乎让他深陷幻觉，田柾国在梦境里，那个唯一能让他呼风唤雨的泽国之中合成了那些令他愉悦的幻象，宛如星辰在混沌中散发出含混的光。

　　他再次看到凝结在皮肤上的水汽，而这次好像是汗滴。他们距离很近，从耻骨到腹肌，甚至喉结和唇角好看的弧度都无出二致。他听见了喘息，尝到了微咸的汗水…

　　然后他惊醒，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属于那副身体的面孔他已经记得不了，记得的只有他舔过的锁骨上有一颗勾人的黑痣。很久他都没有回过神来，他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困惑而无助。

　　他第一次有了这样难以启齿的无助感。

　　一生至今每个冬天的雪，住过大海，住过这世间所有流浪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