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40、执

　　田柾国最后也没等到输完液，他撕开胶布顺着针眼的方向把针头揪了出来，垫上医用棉又把胶布粘了回去。闵玧其已经付过钱了，他直接到了医院门口拦了辆车。

　　他脑子很乱，除了知道要去找他，没有任何头绪。该以怎样的开场白再次站在他面前，掐断他可以自由的最后机会，他一点都不知道。医院到酒店的这段路完全不足以让他整理好说辞，他付了钱站在酒店门口一步都迈不开。

　　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指责和怪罪别人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事。因为我们总是要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爱人，子女，父母，朋友，他们成为了最容易加害的对象。而在感情里，人往往还没有搞清楚真正想要的，就已经在对方身上埋下了自己希望的种子，或者说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样子。

　　难道他要的只是朴智旻哄哄自己的吗？不是的，他宁愿去看血淋淋的事实。比起照顾他哄他的人，他更愿意去爱一个能和他已经守着美好然后变得更好的人。

　　他注意到周围逐渐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只好拉下帽子进了酒店。接近屋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朴智旻的声音，是他们每天都会做的音阶训练。只是他很久都没听到过了，不觉就站在门口一直听着，直到两眼发红鼻腔发酸。

　　朴智旻嗓子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只到了G5就停了下来，屋子里再也没有传出声音了。田柾国抬手按了下门铃，朴智旻没有在意只说了声，“请进。” 晌午正是客房服务来打扫的时间，朴智旻没有注意进来的人是谁，只是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田柾国顺着走廊进了屋子，朴智旻背对着门口，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压腿。他只穿了袜子，脚腕细瘦，背影逆光，影子投在地板上，同浅色的窗纱一同化为宁静的舞姿。透过轻薄的衣料，能看到瘦削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智旻。” 他叫他。

　　朴智旻别过头看到走近的田柾国放下了保持着舞姿的手臂和腿，他没有说话，只等着田柾国先开口。其实田柾国是个心性简单的人，放不开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放不开。可看着这样纤细的人，楚楚的眼神，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说起。

　　朴智旻叹了口气还是先开了口，“玧其哥让你来接我吗？” 他抿了抿嘴唇又说，“柾国啊，你要是不愿意见我…我自己回去也行。”

　　田柾国笑了笑，“然后呢？你还想一辈子不见我？”

　　朴智旻低了头，他，当然不能，只能慢慢解释，“你不愿意见我，我可以走，你要是愿意，我就一直陪着你，以后再说以后吧。横竖你都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吃亏。”

　　田柾国伸手把那细瘦的身子拉进怀里，指尖触碰到他的时候才真切地感觉到，他的触碰让两颗心一起抖个不停。在他遗忘了的故事里，风光的，骄傲的，完美的朴智旻，随着他的遗忘变得一无所有。却还说，不会让你吃亏。他吻吻他小巧的耳廓，哑着声音说。

　　“对不起，我还是想你。”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要把朴智旻整个人都包裹住一样狠狠抱着他。

　　“当我发现你漂亮张狂，我可以错过，当我发现你聪明坚强，我可以错过，当我发现无论什么情绪涌上来我都只想第一个告诉你的时候，我也可以错过。可是这一切都错过之后，我再也不快乐了，我才发现，我不能不要你。让我慢慢适应慢慢改吧，回来吧，我想你了。”

　　朴智旻不确定田柾国的这番话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如果是因为离开他不习惯才做出让步，其实代表不了什么。毕竟往后能陪伴六年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

　　尽管整个胸腔全是酸涩，他还是偷偷把眼泪逼回去，“柾国我禁不起了。一时兴起过去了，我还能靠什么留住你，我根本不知道。”

　　朴智旻是个如此长情的人，委屈起来都带着深情的意味让人心狠狠一疼。田柾国把朴智旻抱起来放在窗台上，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抬手擦了擦他的眼角。朴智旻瘦了，脸颊上软软的肉薄了一层，加上泛红的眼睛别提多委屈。

　　田柾国鼻子酸，只好弯起嘴角笑着，“那你还在这儿？别说不是等我。”

　　朴智旻没有躲开田柾国抚过来的手，“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可以等你，但是没法勉强你。做你的唯一，真是世上最美的情话啊。只是决定权不在我，在你。我在你身上得到的安全感从来就不是你的爱，而是你的偏爱，只有我是你的例外，我才能安心。”

　　朴智旻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朴智旻觉得自己一个老爷们儿说哭就哭有点抹不开面子，于是使劲儿皱了皱鼻子，闷声闷气地把脸扭到一边狠狠抹了两下。转回来发现田柾国眼睛也是红的，他咬住自己嘴唇，唇下漂亮的痣露了出来，眼睛蒙着一层水雾。

　　说来也怪，这个打小就喜欢跟着他哭的小子，长大了也是这样。每次他忍不住泪意的时候，田柾国也总在角落偷偷抹眼泪，哭的别提多难看了。朴智旻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搂住田柾国的脖子吻住他的唇，舌头在他唇下痣的位置上舔了舔。田柾国对朴智旻这种偶尔像是偷腥似的撩拨最为受用，狠狠吻了回去。

　　田柾国眼底清澈，里面只有朴智旻逆光的影子，他轻轻说。
　　“你是我的例外，永远都是。可我狭隘自私充满瑕疵，你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我了吗？”

　　朴智旻舔舔嘴唇，像只睡饱了以后腆足的猫。他刮了一下田柾国的鼻子，田柾国红红的鼻子和眼睛显得他更像只大兔子，大兔子看着小猫咪静静地等他回答。小猫咪不再吊他胃口，乖乖张嘴。

　　“有时候爱一个人很可悲，我没能尽力爱上你强装的美好，而是你浑浊不堪的心。因为你也是我的例外，永远都是。”

　　田柾国笑了，露出两排晶亮的牙。他单膝跪地向坐在窗台上的朴智旻伸出手。

　　“朴智旻先生，一日，两人，三餐，四季，还有百年。你愿意和田先生一起吗？” 连同我的忠诚，温柔，甚至我的心，一同奉上。

　　时间并不能淡化一切，事实上，一个曾经占据过你生活的人，最终会成为阳光，空气，水，蓝天，星光，海洋…一旦失去，就无可取代，无法弥补。他将覆盖你的生命，直到永远。然而最终，你只会感谢时间。

　　因为时间终于教会了我宽容，也终于带给了我一个对的人。

　　你我一切如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