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1、栀

　　朴智旻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田柾国脑海里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搬来三个星期了，而他们没有说过超过十句话。

　　只是某一天从练习室回来，宿舍里已经多了这样一个存在，巨大的行李箱拦住了田柾国的脚步。田柾国没有任何开启话题的兴趣就径自绕开走向浴室。除了不关心，他更多是累到没力气。

　　洗澡出来屋子重新变回整洁的状态，田柾国爬上自己的床一合眼就睡着了。朴智旻张开的嘴巴又闭在了一起，轻手轻脚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除了睡在同一道门后的空间里，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不同的作息，不同的训练。甚至田柾国坚信过不了几天他的大行李箱和他这个人，会在另一个不被他发觉的清晨一同消失。

　　习惯晚上练习的田柾国总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而这天一大早他就被手机吵醒。铃声响了几遍他才不耐烦地接起来。

　　“谁啊？”

　　金硕珍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柾国啊！告诉智旻一声我帮他请假了让他别来了好好养病。”

　　“知道了。”

　　田柾国压了电话翻了个身又一次合上了眼睛，入睡似乎没有过程金硕珍交代的事情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朴智旻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是因为发烧头脑昏沉他的脚撞到了床沿发出一声钝响。

　　“啊xi…”

　　田柾国猛地睁开眼睛朴智旻无措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对…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吧，我马上就走。”

　　田柾国一翻身坐起来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想起来早上的那通电话。朴智旻声音本就稚嫩加上感冒的鼻音显得更像个孩子，身形看上去也不算高，大抵是人还发着烧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田柾国似乎咬定了这个新来的比自己还小干脆直接说起平语。
　　“硕珍哥说给你请假了，不用去了。”

　　“没关系，我还是去吧。”

　　听到略带熟悉的乡音田柾国抬头看他。
　　“你是釜山的？”

　　朴智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嗯，不太会说首尔话。”

　　… …

　　回忆似乎会花很久去遗忘，而某个瞬间掩藏于某个情绪下的片段被血肉牵连，疼痛也一同卷土重来。

　　田柾国记起来，很久之前他们的第一段对话始于一句，对不起。

　　本不该是这样生涩的开场白的…

　　他低着头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等着谁来打破这沉寂。金硕珍站在病房内背对着窗，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病床上的朴智旻还有些苍白，精神看起来好很多了。金硕珍推门出来看见站在一边的忙内，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进去看看吧。”

　　金硕珍说完就消失在了楼梯间。

　　田柾国眼中的盛气凌人从小到达都未曾变过，他又一次看向玻璃的另一边。朴智旻温和的目光看了过来，只是笑容略带无力。田柾国拉开门坐在床边。

　　“哥。”

　　朴智旻点点头不再说话，空气是干燥的，眼眶确却是湿的。到底还是年长两岁的人他更早一步学会了如何尽力控制情绪，而不是像个孩子无理取闹。

　　“没事儿，就是磕了一下而已，医生说要观察一天我今天就不回去住了，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点。”

　　说完朴智旻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哥…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

　　“谁也没怪你，是我玩笑开过了，早点回去吧。”

　　田柾国是个很难走近的人，朴智旻做出了最后的努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没有能持续永远的包容，也没有能持续永远的悲伤，而冷漠却可以，距离也可以。长舒一口气疲惫却无法驱赶，朴智旻重新睁开眼睛，田柾国却没有走。

　　病房的白色天花板上只有那么一道孤独的影子，边界模糊，四周空旷。

　　朴智旻抬着下巴看着那孤零零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把它错看成两个，眨眨眼依旧是一个。
　　“回去吧，我累了。”

　　或许最后入团的他就是命数，忙内青春期的所有抵抗情绪通通倾泻在他身上。朴智旻对他的无限容忍甚至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讨好，而这个他百依百顺的弟弟却丝毫不领情。

　　说没关系，都是假的。

　　起初哥哥们就说忙内是个慢热的性子认生得很，朴智旻不以为意，只当他离家小而养成的习惯。知道了他们同是釜山人后朴智旻甚至庆幸，以为同乡总会多些亲近感，可事与愿违。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他们出道甚至都已经快要一年了。朴智旻却依然没能和他亲近起来，甚至从各种角度看他都是最关心田柾国的那个。嘘寒问暖，添衣加菜，朴智旻对自己亲弟弟都没能做到这个地步，可田柾国就是不吃这套。好像田柾国所有的乖巧懂事都被另外五个哥哥瓜分了一样。

　　算了，他还小。
　　算了，可能是他累了。
　　算了，都说了他认生。

　　而今天是朴智旻的生日。

　　成人的那天应该收到三样礼物。鲜花，香水，和一个吻。前两样礼物他都收到了，而吻不过只是玩笑而已。

　　金硕珍一边吃着朴智旻的生日蛋糕一边逗他。
　　“吻嘛～当然是要由智旻最喜欢的柾国给啦～”

　　朴智旻戴着尖顶的帽子脸颊被抹了好几道蛋糕，他蹲在凳子上给同样被抹了蛋糕的金泰亨照相，听了金硕珍的话冲着田柾国笑了一下。

　　朴智旻当然知道他不愿意，另一边的镜头还在，他只好揽过田柾国的脖子，不过也只是蹭了蹭他的发顶。田柾国猛地被圈住脖子不情愿地推了朴智旻一把，可能是混乱间下手没轻没重朴智旻从凳子上倒向一边失去了意识。

　　算了，就算了吧。

　　他真的再也编不出别的理由安慰自己了。

　　“哥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该怎么样呢？打你吗？”

　　凝重的呼吸声停滞在田柾国的胸口。

　　时间过去，晒黑的古铜色皮肤会重新白皙，笑容会凝固在过去。或许他还太年轻不懂得灰飞烟灭的不只会有时间，还有点滴。

　　头上磕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疼痛伴随着呼吸的每一次充血向四周扩散。朴智旻突然怕了，如果他们就这样下去，现在噙在眼眶的眼泪究竟还能忍多久。

　　田柾国看着他，他知道。所有狼狈的时候他都能找到那双眼睛，那双他想要躲避的眼睛。朴智旻别过头用被子盖住了头，好一会儿，朴智旻闷声闷气的声音透了过来

　　“柾国啊，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