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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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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还是早些离去得好,这儿并非是你所待的地方。”
沐清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冷、孤傲,已没有方才的激扬与仇愤,只作一位长者,告诫小辈,平静,自然。然而却始终没有再回过头。
那道身影,消瘦了许多。独自走在一片残垣中,萧瑟异常。
洛冰河心道:“不,这也是我能来的地方。这是我的师门,即使……”
“罢了……”
洛冰河最后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我虽不知你与沈师兄之间有何恩怨,却也不得不说,你这做法甚是极端……”
他淡淡的开口,诉说着洛冰河做过的那些错事,心如止水、语句凉薄。边说,边拖着那沉重的棺木,踏向竹舍。
从这一路走来,他似乎就没有放手的迹象。即使,他的力气将近,灵力将枯……
他也知道,洛冰河会跟上他。所以,它也并未停下来等那人。
洛冰河听着,安静地跟在沐清芳身后,插不上一句话。
沐清芳:“阁下现在是否觉着在下很是好笑?同魔界之主说这些,的确是好笑至极。”
“呵呵。”他苦笑,“其实,你只是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执念罢了。”
“你…本心不坏的。”
“执念深了,便如此了。沈师兄,乃是你师尊。既然他都没就回你,其他人…又能如何?”
洛冰河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他只知,沈清秋那般待他,他就该把一切给讨回来。
世上的人,皆是如此,容不下他这样一个半人半魔的孽种罢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给人面子便是。
沐清芳继续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你只是由恨牵连罢了。”
“若你当真是冷血无情,没有心。那我,便也会是你剑下亡魂了。还有那两位师侄,想必你待她们应是不错的。”
沐清芳想必气数也快尽了,说出的话虽是平淡凌冽、稳如老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那浅淡的喘息。
呼吸一深一浅,极为微弱。言词之间,却是坚定恳切。
“你如此暴虐,定会遭人恨嫉。终有一日,你便会败于这样残忍的手段。”
沐清芳最后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他,修真者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魔头的。现在虽然元气大伤,可难保不会有崛起之日。
“你…好自为之!”
洛冰河不知为何,沐清芳为何会对他百般劝告。也许是他气数将尽了吧!
这一席话,不知是在告诫还是放狠。
“你杀了掌门师兄,囚禁沈师兄,这些账…我一人,怕是找不回来了。”
“若是来杀我的,请阁下尽早。若是想要在这清静峰再待下去,那不可能了。烦请阁下,早些离去。”
……
这一席话说完,沐清芳却是再也未曾开口说上一句话。
洛冰河看着沐清芳拖着悬棺,缓缓地停在竹舍门前。
短短的一段路程,他整整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
沐清芳没有近竹舍看,只是把棺木放在院子里。他走到竹舍外百里之地,靠向院中原本栽有翠竹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一小片地方,原本是宁嘤嘤栽的嫩竹笋。是的,就是从清静峰竹林中移植过来的。
宁嘤嘤很喜欢清净峰上的清脆竹笋,并不是用来吃,只为眈眈的好看罢了。因此,照顾的极好。几年下来,却是长出了新叶。夏季之时,青翠得很。比上峰内其他地方的竹子要好看上许多。
虽说是宁嘤嘤种的,可却是沈清秋亲自移植过来的。每一株,皆是精品。
宁嘤嘤其实并不住在竹舍,偶时,这一小片地方,沈清秋也打理过。
他对峰上其他弟子皆是冷漠的态度,唯独对宁嘤嘤极好。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也不觉奇怪。
当初焚烧竹舍时,宁嘤嘤向他求过。
她希望能将这一丛翠竹移植到魔宫,洛冰河却是一口拒绝。
那时,他来不及思考,听完宁嘤嘤的话后,直接一把火扔到了那翠竹上。
看着愈燃愈旺的火,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笑容也越发灿烂。更是没有望见宁嘤嘤看见他的表情后,是有多磨的惊诧和恐惧。
之后,宁嘤嘤回到魔宫,暗自伤心了许久,就再也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了。
竹子燃尽的灰铺在那干裂的泥土上,厚厚的一层。前些日子,定是下过雨的。却也没能滋润到这干涸的泥土,只是上面的灰黑,却越发的加深了。
风也吹不掉这满地的灰尘,翻不动这土,也是肯定的。
可这却没能使沐清芳放弃。
手中运起水决,洒在那片土地上。很快,就湿润了。
沐清芳没有锹土的工具,就这样蹲了下来,用那双白皙干净的手刨着坑儿。
很快的,那白色衣衫上又增添了更多的泥土。
双手上也占满了泥土,指甲缝里渗着丝丝血迹,伴着泥土,泛着黑。
洛冰河却是真切的看见了。
他也过去了,帮着沐清芳挖着洞。
沐清芳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连忙推开他。没有说话,眼神死死地盯着已挖好的半尺深的洞。
停顿了好久,见他没有在动,才又一人自顾自的挖了起来。
洛冰河能明显感觉到,沐清芳的执着。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推他。
实际上,沐清芳是推不开他的。可见到那人的执着与坚定,他也不再坚持。
沐清芳挖了很久,久到洛冰河都快放弃了。他也终是挖出了能放下那尊棺木的土坑。
他这是要把岳清源葬在这里吗?
岳清源的确是葬在了这里。
洛冰河不太明白,为何岳清源死后尸身不入苍穹山派陵墓,可又似乎是了解到了什么。
心下顿时不爽。
还没待沐清芳埋完这人,就匆匆拔出心魔剑,在半空中一斩,回到了魔界。
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沈清秋。
很重要的事……
魔界的天,昏暗无光。
地表黄沙遍地,从无植被。只有大风,还有那和无尽的黄沙一起漫天飞舞的寂寥。
魔界,无人界的四时变化。只余一种节气,那便是冬季。
洛冰河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落荒而逃,又至清静峰上目睹了一场生死离别。这仿佛……只是一场梦。
是个梦魇吗?
清静峰明明就已毁灭,他也亲眼看见沐清芳下葬了岳清源。
沈清秋应当还在地牢里。
此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清静峰重回昔日之景,沈清秋会不会待他如那人一般好?
若是人魔两界合并了,人界是否就不会再厌恶魔族,会不会就不再那么厌弃他?
若是如此,那该有多好?
……
洛冰河还是喜欢人界的,虽然那是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地方。向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爹”一样,即使被刺得遍体鳞伤,他依旧喜欢着人界。
虽然他,并未见过那所谓的爹娘。
这些事,他原是不信的,总不过是那少华寺老秃驴的一面之词罢了。
可他,也确实是喜欢人界喜欢得紧。现在想想,也并非没有道理。也许,他们所言非虚。
他想合并了这人魔两界…这便是他最后的念想。
世人总不会顾及他的感受,这一次,他也不会去顾及何人了……
他已经很久没在意他人的看法了,只要随心,潇洒即可。
是从何时起的?无间炼狱……?那便是了。
从他从无间炼狱中出来后,就没能有人能猜中他的心事了。即便是最亲近的她们,也猜不透他。
他总是微笑着,假装欢喜,却无人知道,他的痛。
也许……也并没有人真正的猜过他的心,何来的猜透……
他是真喜欢人界那个地方,特别是洛川。
那是他人界的故乡。想到这里,他有又想起了母亲。
母亲……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很是想念母亲。到是没有一次回去看过。
母亲给他的玉观音,早就在清静峰上弄丢了。当时他也在竹林里找过,却也没有找到。
……
地宫内。
洛冰河独自一人端坐于寝殿的大床之上。
偌大的房间里,也仅仅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些必备的物品和桌椅而已,显得极为空当。
他们都道,魔界之主荒淫无度。宫殿辉煌,琳琅满目。也只有住在地宫内的人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他准备换一件素净的衣服去见沈清秋。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去见他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知道,沈清秋一心求死,却总也不开口。
那人总是这般倔强,不愿说个不字,又何来低头的说法。一直都认为,他没有错…倨傲难训,自命清高。
而他洛冰河,就是想要抹掉那人的棱角。
他想看沈清秋跪地求饶的样子,他一直都想看。
现在…他不想了。
不知怎的,他似乎有些倦怠了。
玄色的锦衣华服被他换了下来,身着一席青衣。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清静峰的校服。
最后一次,那就该回归本真。无关其他,洛冰河只想留住那些年逝去的纯真。
或许,他应该感谢那个爱着洛冰河的“沈清秋”。让他,得到了解脱。
而这个沈清秋,也该感谢那人……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执着,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