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夜开往凌晨的652》一弦雨

1、从深夜出发

　　林程遇到他的那天很是狼狈。

　　母亲的骨灰被抢了，自己还被揍了一顿，被踢出门的时候，大嫂还泼了自己一身的洗地水。

　　所以现在的林程浑身都是湿淋淋的，头发都湿成几绺，水不时地顺着头发滴下来。他很累，想回自己的小窝躲起来。

　　没有计程车愿意停下来带他，他只好一直走到了公交站牌，公交车来的时候，他的衣服还没干。上了车在裤子里掏了半晌才想起钱和手机都被他们抢走了。

　　他双目失神地在车门口站了一会，不知要怎么办。后面的人不满地催他，他刚想转身下车，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一张线条很分明的脸，眉骨很挺，眼睛很明亮。林程愣了，他没想到司机居然这么年轻。

　　年轻的司机对他说“上车吧。”说着还拿出了条毛巾塞给了他。

　　林程没接。

　　司机挑了挑眉“几块钱的车我还是请得起的。”

　　林程笑了，接过毛巾朝司机微微弯了弯腰，很郑重地道“谢谢”。然后便上了车。

　　司机在镜子里看他，单座没了，剩下的是双座，那个年轻人大概怕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弄到别人所以就没有走过去坐下，直接握住了吊环。肩膀绷得很紧，整个人透出一股决绝又脆弱的意味。

　　公交车开过很多个站，有人上，有人下。最后整个车里只剩下一个人。

　　公交车最后停到了终点站，林程还是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司机抽出一只烟点燃，眯了眯眼朝林程道“终点站了，小子。最贵的车费了，怎么还想再贵点？有人请客就是爽哈？”

　　林程这才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抬头刚好和前方上头镜子里司机的眼睛对视上，即使林程现在这个心情，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的是很有灵气的一双眼。

　　林程朝司机走过去，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双手递还给他“谢谢你，让你破费了”

　　不知道是被林程的语气还是姿态逗笑了，司机的嘴角弯了上去，但是啥也没说，接过毛巾给林程开了车门。

　　林程踏出车门，听到司机朝他说“年轻人，看开点，生活没那么难的。”

　　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小，居然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教训他，还叫他年轻人。

　　林程忍不住笑了，转身朝公交车点了点头便走了。

　　感谢上天，让他在决定下车去死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个有些温暖的人。

　　第二天，沈烨上班，车子一开门，就有乘客上来，不过由于是终点站，所以没有很多人。

　　沈烨其实还有点困意，昨晚没睡好，在他努力睁开眼看窗外风景来清醒的时候，一阵诱人的香味传来。

　　他暗暗咬牙，谁这么缺德，他自己因为睡迟了还没吃呢！

　　回过头发现一张笑得有着腼腆的脸，林程手里提着一袋小笼包“谢谢你昨天给我蹭车。”

　　沈烨惊喜着接过“年轻人，很上道啊！”

　　他打开袋子，趁着乘客还在陆陆续续地上，把十几个小笼包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林程惊讶地张开了口看他，这个吃相让他想到了一口脱下老母鸡的蟒蛇。

　　蟒蛇似乎被噎到了，林程连忙帮忙拍了拍他的背。蟒蛇缓过来了，林程皱了皱眉“你一直这么吃饭吗？很容易得肠胃炎的。”

　　还很容易噎死。

　　沈烨摆了摆手“生命在于争分夺秒。去坐好，要开车了。”

　　林程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窗外开始变换的景色发呆。他其实没打算出门的，但是由于一直记挂着报答下昨晚的司机，于是不知怎地就出了门，又买了袋包子晃悠到了车站。

　　本来想送完就走的，但是他鬼使神差地坐下了，那么他现在想去哪呢？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的镜子。没能看到司机的眼睛。毕竟现在在开车。

　　他有些荒谬地下了决心——什么时候司机看向镜子，他就什么时候下车。

　　不知过了几个站，林程依旧在车上，甚至已经给好几个人让了座。

　　他又一次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一位孕妇，不经意抬头看向镜子，心突然砰的跳了一下，沈烨那沉静如水的目光不知在镜子里看了他多久。

　　那目光是那么清澈，似乎把林程那个荒谬的想法都看透了，林程瞬间慌了，即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

　　他有些僵硬地转身下了车，看着公交车开远，才慢慢地走了。

　　下车的地方很陌生，林程走走停停，像个孤魂游荡在街头。就这样不知道穿过第几条街的时候，看到一位母亲正坐在家门口喂自己的孩子吃饭，情景很温馨。

　　一股巨大的难受却好像利剑将他扎透。

　　林程换了条街走了，走进的刚好是条美食街，已经中午了，很多人坐在各个摊档前吃饭。人声鼎沸，香气扑鼻，满满的人间烟火。

　　为什么，他们都能那么热闹？

　　林程顿了顿，也找了家面馆进去了。面馆很火，人很多，只能挤着坐。没挤到的就只能一旁等着。

　　林程有幸排到了座位，面上来了，红通通的辣油撒在黄澄澄的面上，很是诱人。然而林程只是搅了搅没吃。

　　对面的人吃面的动静有点大，他看过去，就看到一颗黑漆漆的头埋在面碗里呼噜噜地吃面，那吃相又让他想到蟒蛇。

　　对面那人突然抬头扯纸巾，对上视线，两人都愣了。
　　沈烨歪了歪嘴角“小笼包，你怎么在这？”

　　林程也被世界的小吓到了，惊得他都没反映过来对面那人叫了自己怎样一个暧昧的称呼。

　　“你…你不是在开车吗？”

　　\"我也是有换班的啊，哪能一天开到晚呢？\"沈烨看了看他面前的碗“你怎么不吃？面都坨了”

　　林程突然心情好了起来，把面推给他“我吃不了辣，给你吧”看他这样子应该没吃饱，果不其然沈烨开心地接过面吃了起来。

　　吃相依旧凶猛，但林程却突然觉得这种吃相很温暖，好像所有堵塞你肠胃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沈烨吃完面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啊，这样我不就欠了你一顿面了？”

　　林程本想说没关系，但是不知为何，他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烨。

　　沈烨似乎拍板决定了方案“这样吧！以后你的公交车我都请了！不过仅限于我开的652路。”

　　林程噎了噎“那你不是亏大了？”

　　沈烨似乎就等着他这么问，朝他挤挤眉“不忍心看我亏，那我的早餐你包了呗！话说那小笼包味道还真赞！”

　　“……………”

　　“喂？行不行？给个反应？我还要赶着去换班”

　　林程看着沈烨挤眉弄眼的样子，突然感到了一阵饥饿，这些天来，大脑终于发出了想要进食的指令。

　　他似乎急着去再点些吃的，于是朝沈烨点了点头。沈烨丢下一句“那就说定了！”然后整个人像炮仗一样冲出了店门。

　　林程又点了碗面，和服务员说了不要辣。面上来了，林程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想到刚才那个人的吃相，犹豫了一会，也开始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温热的面条不断地滑过喉咙，熨烫过肠道到达饥饿的胃，那久违的满足感让林程的眼睛布满水汽。

　　吃完面林程的情绪变得高涨了，仿佛之前游荡的孤魂不是他一样。

　　果然食物拯救一切。

　　他这次没有再胡乱走，而是草草买了本书就走到公交站去了，一边等一边看，只不过看不看得下去就只有他知道了。

　　当他不知道第几次抬头看远处的车时，那黄橙橙的652让他不自觉勾起嘴角。上了车，沈烨没看他，侧脸明朗的线条就半染着夕阳的光呈现在他面前。

　　之后，林程就成了652的常客，也成了楼下早餐区的常客：带给沈烨的早餐就没有重复的，生怕他吃腻了一样。

　　热的时候就顺带杯凉豆奶，冷的时候就用保温壶装热粥。天天这么送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是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