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少女成神之路》M的马甲君

63、〇六三 虚假的繁荣

　　再次驻足于《少年MH》编辑部所在的写字楼那反射着冰冷玻璃光的巍峨大厦跟前，流云顿生己身渺如蝼蚁之感。勉力压抑着内心的排斥，第二次走进了这座大楼，只是头回来此是为与苏柒讨论修改自己的参赛分镜，而这一回前来，这里已经是个没有锦司的地方……

　　事情的缘由还得从之前说起。无论流云等人愿不愿意看见，经过新任主编络亭的一番策划与炒作之下，由两部大热IP所改编的漫画的确带火了话题，提升了杂志销量，在炒热了舞文弄墨这个新人之外，同时令《少年MH》的月发行量迈入前所未有的七百万大关。而就在《少年MH》一路高歌猛进、形势大好之时，流云的排名却已经是连续几周在七八名左右徘徊，并未前进；而曹兴贤因为严重胃出血之故，被医生勒令住院静养，《九星连珠》不得不再次休刊。

　　然而谁知今非昔比，待两周后曹兴贤出院复刊，《九星连珠》那本已不甚理想的名次登时一落千丈，竟掉落到十名之后，成为排名倒数第二的吊车尾作品，而时间距离下一次的连载会议已不远了。就在唐兰将修改过后的三话分镜交到编辑部等待连载会议的结果之后，在她与流云二人的殷切期盼与紧张等待之中，得到了暂定为唐兰责编的苏柒打来的电话，通知唐兰她的作品在副主编苗洁与组长吕柯的力保之下总算通过了连载会议。而就在唐兰捂住话筒用口型告诉一旁的流云这个消息之时，从听筒之中同时传来另一个消息：这一期被被宣布腰斩的两部作品之中，正有《九星连珠》。这部曾与《昆仑修仙传》一道，支撑了《少年MH》五年的大作就此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此话一出，唐兰的表情好似掉线一般，方才的雀跃狂喜之情登时僵在面上，她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而跟前的流云敏锐地捕捉到唐兰的表情变化，心里顿生一阵不祥之感。待唐兰默默挂掉电话，她忙不迭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兰张了张口，只觉口中滋味苦涩，她勉力拾起自己那断了电般的嗓音，哑然说道：“小柒编辑说，《九星连珠》已经决定在六周之后完结了……”

　　流云闻言大惊失色。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流云的脑中闪过许多纷繁杂乱的念头，时而是许久以前，自己担任曹兴贤助手的时光；时而是从锦司口中得知的曹兴贤步入漫画行业之前的艰难经历；更多的则是不久之前姚音在医院走廊中那被惨白的灯光映照得同样惨白的潸然欲泣的脆弱神情。一直以来，曹兴贤都被她视为自己成长与前进的目标，不断地激励着自己在漫画之路上奋力向前。因而曹兴贤在她心中，亦师亦友，与别人自是大不一样。如今亲眼目睹着从前《幻梦》被腰斩的遗憾重现，她心下自是难以平静。当日夜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几次三番地拾起枕边的手机，点开微信的界面，手指悬在锦司头像的上方，渴望点下去，将这事告诉他，令他与自己一道分担。然而犹豫再三，思及锦司从前正是曹兴贤的责编，曾一道并肩奋斗的情意更非他人可比，令他闻知这等事情，想必心里定不好受，她到底不欲令锦司从自己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因而流云最终作罢。只是在意识回归混沌之前，她终于下了决心，即便再过不愿面见络亭，自己仍需前往《少年MH》编辑部一趟。

　　次日下午，待天边西垂的斜阳悬在天空之中将落未落之时，流云驻足在编辑部的大楼之下。只是她不知道之事便是，此时的《少年MH》编辑部，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到达。

　　在位于大楼七层的总裁室里，陶雅逸正抄着双手，大刀金马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皮沙发之上，对坐在自己跟前的彭翮与一旁陪坐的络亭说道：“想来我也是有好几年没有踏进《少年MH》的编辑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放弃了赶稿的时间过来，是想向彭总与络主编请教两个问题。”

　　彭翮闻言赔笑道：“陶老师请讲。”

　　陶雅逸遂道：“首先，我想知道贵编辑部为何轻易做出将《九星连珠》腰斩的决定？”

　　彭翮一听这是冲着连载会议的决定而来，针对的正是《少年MH》的现任主编，随即转头面向一旁的络亭做了个手势，示意由他向陶雅逸解释。

　　络亭随即转头对陶雅逸说道：“我想陶老师作为我们MH传媒的老作家，不会不知道编辑部的规定。”一面说着，一面从跟前的资料中取出一张数据报表示之与陶雅逸，“编辑部的规定是但凡读者调查表排名长期掉尾的作品，编辑部都会决定将之完结，人人如此，所以即便是曹老师这样令人尊敬的漫画家，也不可例外……而根据统计，《九星连珠》在这次休刊之前，名次便已连续几周在十名左右徘徊，而休刊之后，名次更是落在了十名之后，是近段时间里，平均排名最低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得已只得决定完结，以便给新作更多的机会……”

　　听到这里，陶雅逸不禁开口打断络亭的话，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凡事总有例外。”说着陶雅逸倾身一旁，靠近了络亭说道，“请新来的络主编搞清楚了，曹兴贤不是别人，她是这个杂志最早的一批作者，是与我一道并肩作战到现在的同伴，是曾支持这本杂志走到今天的最大的功臣之一，她的单行本销量占据了总销量的百分之多少，我想络主编定然比我更清楚……”说到这里，陶雅逸又拉离了与络亭的距离，将身子靠向沙发的后背，以一个更远的距离将视线从跟前的二人面前扫过，“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功臣，这样一个对于贵杂志做出巨大贡献的老作者，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即便《九星连珠》最近名次不甚理想，贵编辑在做出腰斩决定之时，不该再慎重考虑一番？这样轻易地腰斩这样一部已经连载了五年的长篇漫画，岂非让同为《少年MH》的老作者寒心？要是哪一天你们也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昆仑修仙传》也腰斩了……”

　　此话一出，那彭翮到底老练圆滑，忙不迭对曰：“不会不会，这样的决定也是编辑部不得已做下的，我们也是心痛遗憾万分；何况曹老师最近身体欠佳，借此完结的机会好生歇息一番是再好不过的。而陶老师的《昆仑修仙传》一如既往的优秀，名列前茅，是断不会有这样一天的……”

　　而待彭翮说罢，一旁的络亭却意外地未接彭翮的话头，略显生硬地直言说道：“我认为我们编辑部的决定是十分公平的，我们按照排名的成绩来进行末尾淘汰，这是编辑部一以贯之的策略，既不针对某人也不偏袒某人，惟有这样，才能促进以旧换新，令更有才华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对杂志的作者队伍进行补充。”

　　此话一出，毫不留情，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彻底惹怒了与曹兴贤身居同一战线的陶雅逸，他将眉头一蹙，恨声说道：“如今看来，我算是理解了曹兴贤，她为什么会决定在完结《九星连珠》之后，便终止与MH传媒的合约。”

　　对面二人闻罢这话，彭翮默默无语，络亭却道：“若是这样，那倒是非常遗憾了。”然而陶雅逸却从络亭的语气之中，听不出多少遗憾的意思。

　　此番陶雅逸已不欲再与络亭纠缠，他转而面向彭翮问道：“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贵公司管理层为何做出将锦司调离贵公司旗下最畅销最成功的杂志编辑部？”

　　彭翮听罢这话，心下亦是分外庆幸陶雅逸不再纠缠曹兴贤的事，爽快答道：“正如当初知会的那样，公司决定另外创办新的月刊编辑部《青年MH》，锦司正是我们公司富有经验、能力出众的老编辑，由他起头带队当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料陶雅逸却道：“原因不会只是这样吧，彭总……”

　　彭翮摆出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对曰：“当然只是这样。”

　　陶雅逸则道：“不会是为了部分人行方便吧？”说着眼光稍带瞥了一旁的络亭一眼。

　　彭翮陪笑道：“陶老师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呵呵……”

　　陶雅逸随即立起身来，最终道了句：“贵公司的决定，对于月刊《青年MH》而言，真是天大的幸事，只不过这件幸事的背后，搭上一个《少年MH》罢了。”说罢道句“我告辞了”便转身出了总裁办公室。

　　彭翮随即令络亭将陶雅逸送出门去。走在总裁室外面幽暗的走廊之中，陶雅逸对身后落后自己一步之远的络亭说道：“数年之前，在初代主编还在任之时，《少年MH》远非如今这般知名与畅销，在一月只有十万销量的年代，面对着看不到光明、不知道未来的前程在制作着这本杂志，忍受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境况，靠着当时的编辑与作者们齐心协力并肩奋斗坚持下去。那时画漫画的收益远不及现在，然而无论是创作的质量还是对漫画的热忱，都不输给现在，那也是我记忆里创作漫画最快乐的日子。至少在一无所有的日子里，我们还能拥有梦想……”说着陶雅逸顿了顿，径自出了一回神，方才又道，“然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却是将前人的努力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前人的信念与梦想也一并抛弃了。如今无论是创作条件还是销量市场皆较从前更为优越，然而那种属于漫画的纯粹的快乐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所有的人眼里都只剩销量的数字罢了……”

　　络亭：“……”

　　此番陶雅逸却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络亭说道：“对于拥有大热IP、创下发行量记录的络主编而言，区区一个过去的老作者曹兴贤根本不算什么是吧？”

　　络亭不答。

　　陶雅逸又道：“可是络主编知道不知道，如今的销量神话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你只是赶上了这个营销的时代用了些许营销的手段罢了；如果没有前两代主编的苦心经营，尤其是锦司积累的口碑与开拓的市场，饶是你通天的手段，你也达不到今天的成就。”

　　络亭听罢这话，饶是平素罩在面上的面具再过完美无缺，此番亦不禁龟裂出缝隙，他蹙了蹙眉，对曰：“请陶老师尊重每个人的努力，支持着这样一本杂志的人并不是一两个。”

　　陶雅逸闻言点了点头，接话道：“哈哈，尊重每个人……你是让我感谢你因为唯利是图而做出的每个努力吗？你知道吗？从最初连载到现在，我见过自《少年MH》创刊以来的所有主编，你是最差劲的一个，尤其和锦司相比……”见络亭的眉头蹙得更深，陶雅逸斜睨着络亭接着道，“你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爱连载连载，不爱连载就滚，《少年MH》不缺你一个’是吗？你可以试试啊，有胆子像腰斩曹兴贤一样把《昆仑修仙传》腰斩了，到时候你会看到《少年MH》的销量跳水的盛况……”

　　说罢不待络亭答话，陶雅逸便转身扬长而去。

　　剩下的络亭目视着陶雅逸离去，一面揉了揉眉心，心下涌起从未有过的愤懑与疲惫，须臾之间，他的确恨不得劈面告诉陶雅逸道“不满意就拉倒”，然而方才临出总裁办公室之时，彭翮那张圆脸之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对自己递来的眼神示意自己千万摆平陶雅逸，决不能掉以轻心。正因如此，他方才对陶雅逸所言的多番不满与轻视之语不加辩解。即便如此，他仍从陶雅逸的态度之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不满以及前任主编锦司那无可替代的存在感，那不是依靠着自己创作出多么亮眼的发行数据便可以轻易取代的。念及于此，挫败之感便油然而生。

　　络亭悻悻然回到位于五楼的《少年MH》编辑部，不及步至自己的主编办公桌后坐下，便见周飞白迎上前来，对自己说道：“络编，有人找你。”

　　络亭闻言吸了口气，有些沉闷地问道：“是谁？”

　　周飞白答道：“祁流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