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刺客（8月15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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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小摊铺用过晚饭, 赵铄雇了一条小船, 和叶欣顺着运河游玩.
扬州的大运河上舟帆点点, 即使是在晚上, 往来船只依然络绎不绝, 熙熙攘攘, 运河宽阔处, 商船云集, 灯火通明, 映在水面折射出一大片璀璨的金黄色. 煞是好看.
春风十里的广陵路. 连水中的倒影都透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近岸处吹拉弹唱,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伴着江南女子绵软的嗓音, 熏得游人早已忘了今夕何夕。
见许多官兵模样的人也在公然寻欢作乐, 叶欣暗自摇头叹息, 南朝一行, 见得妓馆歌坊无数 ，如此销魂的温柔乡, 怎抗得起辽国铁骑。
赵铄见他心不在焉, 笑道："想什么呢？"
叶欣幽幽道 ：“论繁华，扬州似比临安更胜。"
赵铄点点头：“揽月楼冠绝江南，但若论青楼的数量，临安不比扬州，这里商人，往来客商多，烟花场所自然繁华，扬州的醉花阁也极为出名。”
赵铄道：“你既不爱喧闹，我们寻个僻静之地罢。”
船家会意，将小舟向东边一小渚划去，离岸边越来越远，暗柳垂苕，清风朗月，喧闹声渐渐被蝉鸣声所掩盖。
忽闻对面有隐隐的乐声传来，二人凝神细听，原来是一曲摸鱼儿，赵铄微蹙眉，叶欣立即意会，站起身来，笑道：“我去去便来。”
叶欣问船家要了一只木箫，又就着河水洗干净用丝帕擦干递于赵铄，笑道：“虽非美器，但也堪用，景致在情而不在物。”
赵铄接过木萧, 放在唇边, 五指轻按, 箫声如水般流淌而出,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唯有浩浩淼淼的运河波纹清荡, 月冷溶霜.
对面画舫的琴声停了下来，似在静静聆听。
叶欣紧闭上眼，恍惚记起，曾经也有人，在月色下借着箫声诉心曲。
一曲终了，赵铄笑盈盈看向叶欣。
叶欣抬头看天，道：“真快，明日便是十五了。”
赵铄一曲吹罢，又奏一曲，却是江南的小调蝶恋花，吹到一半时，忽听琴声响起。和箫声一答一和，悠扬婉转, 加上来并不显得突兀, 丝毫没有喧宾夺主, 反而是衬托了箫声的清朗刚毅。
赵铄放下玉萧, 叶欣冲着对面的一座画舫努努嘴, 似笑非笑, 那画舫一看便知是青楼之物, 但又不似别的花船浓墨重彩, 主人似乎十分特别, 叶欣笑道：“你不想去看看那女子是何人物么？”
赵铄道：“不必了，我们不便招惹是非，天色不早了，怕是再不回去御林军便要来了。”
叶欣道：“也是，我可是怕了他们了。” 说罢手中竹杆一撑，将船头调转，便要离去。
忽听一个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请贵人留步----”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绿衣少女揭帘而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虽然稍显稚嫩，仍然十分清秀。少女见二人便要离开，急道：“二位贵人，我家小姐请二位上船一叙------”
二人对视。
“既如此————”
“那就去罢————”
两人不愧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于风月场上所向披靡。
那画舫横了过来，矜持的漂在水上, 珠帘半垂, 等着赵铄二人过去, 叶欣笑道: “太子殿下果真是招蜂引蝶。只一曲蝶恋花便惹得人家姑娘动了芳心。”
赵铄笑道:"既是知音解语，去看看也不妨。"
叶欣拿起桨, 小船缓缓向画舫靠过去. 画舫上的下人们早早便在船头恭候着, 一句话不说, 动作麻利的将小船挂靠了过去，落了木板和玄梯.
珠帘挑起, 一位女子长发披垂，玉颈半露, 画舫内香气袭人, 桌案上放着几部书一架琴, 女子眉目如画, 透着十分灵气。若不是明知是青楼画舫，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哪个官员的掌上明珠。
那女子站起身来，款款一礼：“小女子楚园园，见过两位公子。”
又大方的抬头看着他们，惊讶赞道：“二位公子好人物。”
叶欣笑道:"过奖了. 姑娘好琴技。"
赵铄沉吟道：“依在下看，姑娘的琴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楚园园来了兴致，秀眉一挑：“怎么说？”
赵铄正待要说, 忽然旁边进来一位侍女, 贴着楚元元耳畔低语, 叶欣听力甚好, 听得那侍女说的乃是:"大人来了. " 心中一动, 暗忖此次他与赵铄乃是微服出巡, 不便招摇过巨, 凭空多生事端. 笑道:"楚姑娘, 我二人尚要赶路, 正巧姑娘也是有事, 他日相逢, 我等再来听姑娘赐教. "
不料楚元元爱乐成痴, 笑道:"不妨, 二位暂且留步. 小女子也为二位介绍一位朋友. "
“圆圆要介绍何人与我？”
说话间进来一人，年纪不过三十多岁, 五官单拿出来都是平平无奇, 放到一起却给人洒脱飘逸沉稳之感, 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似风流却城府极深. 正是朝廷中毁誉参半的扬州太守魏子期。
魏子期打量他二人，见他们衣着虽然不华丽，但气度举止不似一般纨绔公子，尤其是赵铄，眉宇间难掩一股贵气。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听说过的哪位大家公子是孪生，拱了拱手，道:"在下魏子期，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
叶欣回礼笑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我等相遇相惜, 但求知音，何必执著于名相? ”
魏子期愣了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是在下俗了，海内存知己。”
魏子期也不恼, 径自坐到楚元元身边, 握了她的手, 道:"元元的乐器是教坊的吴先生亲自调教出来的. 青出于蓝，若是元元都赞阁下的萧声高妙, 那阁下定然是有过人之处了."
赵铄笑道：“楚姑娘错爱，不敢当。”
楚圆圆微微一笑，道：“我新得了个曲子，还望几位品评。” 说罢自顾自抚起琴来。
魏子期闭上眼，怡然自得，手在膝上打着拍子。
楚园园一曲罢了，赵铄但笑不语，魏子期睁开眼，微微惑道：“园园前面半曲是我日前新作，后面的我却不曾识。”
楚园园笑道：“比你所做如何？”
魏子期沉默良久，方道：“此人之作，比我更佳。”
他自恃才高，仰慕魏晋风骨，自认不仅有魏武之能，更有周郎之雅，琴棋诗画无所不通。
楚园园见他不乐，拍手笑道：“你虽是状元郎，这人你却比不了。”
魏子期道：“哦？”
楚园园笑道：“这后半曲是当朝太子为如烟所作，我花了重金买来的曲谱。本有三款，只是这段正好与你新作的那首相配，我稍加改动终得此曲。”
赵铄面带微笑，只当不知。
魏子期“哦”了一声，心道自己虽然谱曲不如太子，但此一曲美是美矣，却只在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悲风伤秋之间，这等花曲，不比也罢，那满腹的治国韬略却是天下无人能及了。
楚园园道：“你竟不惊讶么？”
魏子期淡淡道：“太子才名满天下。我又何敢与太子一争高下？”
叶欣笑道：“在下却觉得魏大人的曲子更胜一筹。”
魏子期瞟了他一眼，饶有兴味道：“此话怎讲？”
叶欣道：“文以载道，曲子亦是如此，繁复奢靡，如玉树□□花，皎皎之朗月，如广陵散，全赖作者眼界心境，是以圣人有大雅，圣人之曲，天子有天子之曲，良臣如诸葛有梁父吟，若是天子之位却沉溺于庶民妓馆，则非祥音，是以孔子闻鲁声而旋走，以一曲而知天下事也，玄宗作霓裳羽衣曲，智者已知祸事将近。。
叶欣瞟了魏子期一眼，又道：“上善之曲当如水，水利万物，屈曲逢迎，因势利导，是以无好无恶，无身无德，同样之理，用之于兵法便叫顺势，一切皆可为我所用，中善之曲，便是范先生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果没有顺于形势，至少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至于下善之曲，悲风伤月，惹人愁怀，再好也还是落了下乘。”
魏子期登时收了小觑之心，瞠目结舌，心中略苦，暗想自己乐理不及赵铄，见识也似乎不及面前之人，天下纷争才起，单只着扬州就出来如此后生，原来这天下卧虎藏龙，自己久不动作，已成井底之蛙。
整衣离席，向叶欣礼了一礼，“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位公子的见识广博，在下自愧弗如------，古人云：朝闻道而夕死，可也。今魏某受教，大恩难忘，斗胆敢问公子姓甚名何？”
叶欣还礼道：“不敢当，在下叶欣-----”
魏子期抬起头，道：“久仰，久仰，两位叶公子，请上座-----” 一起一迎之间，倒是把赵铄冷落了。
叶欣看了赵铄一眼，笑对魏子期道：“原来魏大人竟然是当朝的状元郎。失敬失敬。在下素闻太子好结交才子文人为友，不知魏大人可曾识得？”
魏子期袖手道：“惭愧，惭愧，在下偏安扬州一隅，虽进京多次，但种种缘由，竟无缘见太子一面，深以为憾。”
皇上特令魏子期五年方上京城述职一次, 魏子期平日脾气古怪, 入得临安也只闭门在朝馆, 极少拜会京官王子, 赵铄多在揽月楼厮混, 除非节日礼仪方才行太子之职,是以二人虽同朝为官，竟从未见过.
魏子期令人在自己的大船掉过来，船头处摆了宴席，要他兄弟二人同去饮酒。
叶欣见赵铄愣愣的发呆，来到他身边，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
赵铄方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方才所说，我那首蝶恋花确是落了下乘。”
叶欣笑道：“我都是胡扯骗他的。什么上善中善下善的，曲子么，好听才是，只不过这些文人雅士都喜欢格物致知，我不过投其所好编几句。”
赵铄笑道：“我不胜酒力，还是在留在舱里罢。”
叶欣道：“是我失言了，你别介意，魏子期此人颇有来头，我只是在探探他的底细。”
赵铄见自己若不出去，恐叶欣多虑，于是站起身道：“好罢，我们同去就是。”
魏子期早已摆好酒席，楚园园陪在一旁，四人把酒言欢。甚是投机。
长月当空, 对酒解语。
楚园园美目流盼，向赵铄道：“公子方才吹奏，大有出世之音，小女子斗胆，能否请公子再吹奏一曲。”
说罢有人呈上来一支玉笛。赵铄点点头，自然比方才的木萧不可同日语。
笛声依然是一片宁静清雅, 越转越高, 空气中却似有着一根紧绷着的丝线. 一触即断, 只听一声呜咽，曲子生生截在最高点，刹那间, 两道寒光自左右而来，直取向赵铄的咽喉, 此番变故太大，众人皆是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人影一闪，两个黑衣人的剑尖便已经到了近前了，那二人见就要得手，手中剑加了一分内劲，刹那间，杀气罩了满船，出手极为刁钻，眼看赵铄便要丧生在剑下，只见有一青影踩在双剑之上, 踩得两剑尖上挑，二人手腕一沉，叶欣一点一踏之间，二人的劲力未消，手腕却不受控制的转了个方向，双双向自己人招呼了过去。
二人心中具是大惊, 急忙变招收力，到双方面门处方才堪堪停下，饶是这样，一人头发被削去一大片，另一人的面罩上被划破一片，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中途变招, 双剑合璧向叶欣刺来, 叶欣双掌一合，正将双剑拢在自己掌内，只听刷的一声，二人再刺出时，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兵刃已然被夺，众人刚要叫好，叶欣脸色忽然一变，将兵刃抛入水里，弃了那两人，闪身抢到赵铄身前，赵铄刚待说话，正前方忽然一亮，又两道剑气急卷而至，同样是原来的那二人的方向，却是更加厉害，剑上弥漫着一股寒气，内力嘶嘶的声音，招式中七分攻，三分守，那后补的两人剑尖只多递了一分便立刻收回，就势刺向叶欣，一攻上盘，一攻下盘，叶欣急速向后退却，那剑尖不离不弃，急速攻来，虽然声势不如刚来那般惊心动魄，但依然如附骨之蛆，只稍稍慢一点便立刻开肠破肚，叶欣眸光一闪，身子忽地后仰，平躺下去，二人反应奇快，立即变招，同时刺下，叶欣左手震开一剑，右手指尖疾弹，正点在另一剑中间处，当当两声，双剑齐齐落地，其中一剑被叶欣指力敲断，二人相对大骇，双剑方才便只有那么一刹那的空隙，那个旧力已尽，新力不继的软处。二人具是使剑的名家九重天的，各自出道以来，剑下亡魂不计其数，极少失手，何况双剑联合。九重天对失败者处置极严，两人此时已经是红了眼睛，见大势已去，方待跳入河中，叶欣左手化掌为指，两道劲气弹出，隔空点了二人穴道，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魏子期来到赵铄面前，跪下行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太子驾到，令太子受惊，万死难辞其咎。”魏子期暗骂自己糊涂，哪个大户人家的孪生子？可不就是前几月圣上封的诚王爷么？
只见一丛丛火把将两岸映得通明，岸上及河上附近的船只已不能通行，原来御林军早已赶到，并布置有神箭手瞄了这条花船，只是苦于赵铄魏子期所在船只太小，叶欣与刺客相斗激烈，身法又快不可及，若贸然出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太子。
赵铄惊魂未定，走到叶欣跟前，道：“你受伤没有？”
叶欣笑着摇摇头，赵铄见他毫无异状，方才放心下来。
船一靠岸，两旁的御林军立刻一拥而上，按住了那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魏子期道：“来人，将此二人押入大牢，严加拷问。”
话音未落，叶欣忽然勃然变色，暗叫了声不好，急速抢到二人身边，捏了二人的下颚，一点暗红落下，终究晚了一步，二人头一歪，死了。
赵铄走近叶欣，扶着他的肩膀，仔细看了几遍，见他无碍，才松下口气，关切的问道：“你没事罢。 ”
叶欣摇头，有些惋惜道：“只差了一步，这几人是死士。鹤顶红，好绝的手段。 ”
魏子期连连叩首道：“卑职定命人严加追查。”
叶欣看了那尸体, 喃喃道：“这么一来，线索便断了。”
有些担忧的瞟了赵铄一眼：“怕是冲着你来的。 ”
御林军头目行礼道：”依卑职看，此四人似早有谋划。“
魏子期叩首道：“臣绝不敢行此悖逆之事，太子明察。臣有罪，是臣管辖境内有此刁民，臣失职。”
楚园园跟着跪下道：“全是小女子一人之错，小女子妄图瞻仰太子天颜，惹此横事，魏大人毫不知情。”
赵铄看着跪在一旁的魏子期，淡淡道：“既然是楚姑娘求情就罢了，也不是魏大人的错，那刺客大约想是栽赃给朝廷命官. 不过魏大人，这事你可要给我一个交待。“
魏子期冷汗涔涔道：“还有两个活口在逃，臣立刻严加追查，定然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刺客（8月15更新）
